现在通行的的一百二十回本《红楼梦》,前八十回的作者是曹雪芹,后四十回是高鹗的续作。那么,曹雪芹本来设想的八十回后的《红楼梦》是什么样子,《红楼梦》人物的结局究竟如何?这是红学史上最为重要最为关键的问题之一,也是广大读者喜欢谈论的话题。红楼人物结局如何安排,更让《红楼梦》电视剧、电影摄制者们煞费苦心。
红学名家梁归智是最早涉足这一领域的学者。在本书中,作者以客观的态度、严谨的学风、大俗大雅的语言,对《红楼梦》八十回后佚稿研究的奥秘进行了全面解读,是一部不可多得的佳作。为方便读者深入阅读,书尾还附有《〈红楼梦〉家族简谱》、《曹雪芹家世简谱》、《探佚著作、论文辑录》。可以说,本书既洋溢着轻松的阅读趣味,也是一本资料全面,有实用价值的红学著作。
红学名家梁归智以生动活泼之笔解读《红楼梦》八十回后佚稿研究的奥秘。
客观的态度,严谨的学风,全面的资料,大俗大雅的语言……
红学贾宝玉当了更夫?王熙凤进了监狱?林黛玉沉水自杀?薛宝钗嫁了贾雨村?……孰是孰非?何根何据?
陌生化——让你换一双眼
“陌生化”是现当代的文艺理论术语,用老话说,其实就是要有创新意识,要“出人意表”,就是打破一些习以为常的写作模式和套路,避免低级的胡编乱造,要让读者读了上文猜不着下文,总是保持一种对新鲜活泼的创造性艺术的阅读期待心理。
前面各章节介绍了曹雪芹创作《红楼梦》的一些独特的方法和原则,可以总括为创造性地继承了中华传统美学中的精粹,力求艺术上的创新。这就是小说第一回所标举的:“亦令世人换新眼目,不比那些胡牵乱扯,忽离忽遇,满纸才人、淑女、子建、文君、红娘、小玉等通共熟套之旧稿。”所谓“换新眼目”,就是让你换一双审美眼,要对曹雪芹的“陌生化”审美有所会心。
作探佚研究,把握这一点也是至关重要的。我们要时刻记住,任何以传统小说中“熟套”的模式推测佚稿故事的思路都必然要误入歧途,引出错误的结论。
就拿后四十回续书中的“钗、黛争婚”的故事构成说,不正是过去才子佳人小说的又一次翻版吗?那些赞赏这一故事的人,实际上正是没有摆脱传统的审美习惯和通俗文学的套路,对曹雪芹“令世人换新眼目”的创新思想领会不深。旧的东西总有它的习惯势力,新创造总不是一下子就能让人理解和接受。八十回后的原稿偏偏又“迷失”(脂批),没有具体的感性的东西摆在那儿,仅凭前八十回让人们去感受体会,这就更困难了,也难怪有不少人会囿于老旧的传统,对后四十回完全违背曹雪芹原意的悖谬缺少感觉了。
另一方面,曹雪芹的“创新”并不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而是立足于对传统精华的继承之上,也就是俞平伯早就说过的《红楼梦》的“传统性”和“独创性”的辩证统一。
这就要求我们,在识别扬弃传统中那些“熟套”糟粕的同时,必须对传统文化和美学有深入的了解,这样才能够真正摸清和掌握曹雪芹的创作“秘密”,而有助于对佚稿的探索。
比如俞平伯曾说:“再说《水浒》。这两书的关联表面上虽不大看得出,但如第二十四回记倪二醉遇贾芸,脂砚斋评云:‘这一节对《水浒》记杨志卖刀遇没毛大虫一回看,觉好看得多矣。’这可以想见作者心目中以《水浒》为范本……《红楼梦》的古代渊源非常深厚且广,已可略见一斑。自然,它不是东拼西凑,抄袭前文,乃融合众家之长,自成一家之言。所以必须跟它的独创性合并地看,才能见它的真面目。”(《红楼心解》)
举例说明。比如我们传统的民俗节日,有元宵节、清明节、端阳节、中秋节、重阳节……曹雪芹在写作中就予以艺术的点化,把这些节日巧妙地用作小说故事情节的“大过节、大关键”(脂批),特别以元宵节和中秋节作为贾府“盛衰”的象征,形成小说“春秋两扇面”的隐喻结构。这种写法确实借鉴了某些传统戏曲、小说的传统写法而加以创新,真有点铁成金之妙。比如明代戏曲作家汤显祖的《牡丹亭》中,写女主人公杜丽娘伤春生病,到中秋夜亡故,而在八十回后的佚稿中写林黛玉之“眼泪还债”而死时,是巧妙地借鉴和化用了这一写法的,当然不是机械地照搬,而有变化。
再谈一谈《红楼梦》的“网状结构”和探佚的关系。因为小说的结构特点是“网状”、“立体交叉”,或者如周汝昌先生所说的“建章宫千门万户法”,所以在探佚时不应该仅仅循一个个单线索进行,而要考虑到横向关系。为了分析问题和写作的方便,探佚文章大多是集中在某一个人物或某一个问题上“单打独斗”的,但我们却应该想到,曹雪芹写小说时是将众多的人物故事“网状”地“立体交叉”地写,绝不同于其他旧小说里的“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我们还可以温习一下前辈学者李辰冬对《红楼梦》结构特点的精彩描述:“我们读《红楼梦》的人,因其结构的周密,与其错综的繁杂,好像跳入大海一般,前后左右,波浪澎湃;而且前起后涌,大浪伏小浪,小浪变大浪,也不知起于何地,止于何时,使我们兴茫茫沧海无边无际之叹!又好像入海潮正盛时的海水浴一般,每次波浪,都给了我们抚慰与快感;而此浪未复,他浪继起,使我们欲罢不能,非至筋疲力倦不已。”(李辰冬《(红楼梦)研究》)
这其实也就是“网状结构”、“立体交叉”之另一种更生动的表述。后四十回续书所缺少的正是这种结构,变成宝玉、黛玉和宝钗之问婚姻纠葛的单线索结构,其他重要角色不是成了淡淡的影子,就成了陪绑的,变得可有可无。写到“抄家”等故事时,与宝、黛、钗的爱情婚姻故事基本上互不相干,再不是“大浪伏小浪,小浪变大浪”的立体结构,而是几张皮松松散散地勉强粘合在一块。因此,我们探索佚稿故事时,必须通过对前八十回结构章法的研究把握曹雪芹原著全局的“结构主义”,而这种“结构主义”是融继承传统和陌生化创新为一体的,在这种理解把握的基础上,再把探佚成果中一个个“单项”综合起来从整体考虑,才能够比较真实地想像佚稿中故事构成的大体情况。
上面几个章节都说明,曹雪芹创作《红楼梦》的“大旨”,以及由此生发出来的“笔法”,都和探佚息息相关。因此也可见那种认为探佚是“红外学”、“不研究《红楼梦》本身”的说法是隔靴搔痒,似是而非。关键问题是要深入曹雪芹的原文本、真文本,排除经后四十回作者改写过的后文本、伪文本,探佚正是因为真正深入了文本,才有了那么多突破性的发现。
P76-79
1981年,我写过一本书,名叫《石头记探佚》。这一年7月24日,著名红学家周玉言(汝昌)先生给我这本书写了一篇序,在序言中首次发明了“探佚学”的学术概念。周先生在序言中对这本书的写成如是谬奖:“我认为,这是一件大事情,值得大书特书。在红学史上会发生深远影响。”
它真的发生了“深远影响”吗?
且看历史的轨迹:
《石头记探佚》经过了一年多从出版社到印刷厂的“妊娠期”,其间虽然曾遭遇胎死腹中的危险虚惊,却蒙曹雪芹在天之灵护佑,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终于在1983年5月从山西人民出版社呱呱坠地,“问世传奇”。
1990年文化艺术出版社出版的《红楼梦大辞典》有“《石头记探佚》”辞条,其中说此书的出版“兴起了一个红学分支——‘探佚学’”。
1992年,《石头记探佚》由山西教育出版社出了增订版,从原来的17.3万字增加到48.4万字。2005年,第三次修订新版再由山西古籍出版社推出,变成50万字。
《石头记探佚》行世后,其所开创的探佚学日新月异,引起各方面的争相参与。到2006年初为止,社会上以探佚为主题的论文已经发表了近百篇,探佚的专门著作也出版了上十种。
更有两件引起巨大社会反响的大事发生:
1987年中央电视台推出三十六集电视剧《红楼梦》,八十回以后的故事基本上是依据探佚学勾出的轮廓“新编”的。由探佚导向的“新编”引起了长期而广泛的争论,但此片也被重播了无数次,并出了录影带和VCD在市场销售,已经成为20世纪80年代的一个影视文化经典。
2004年和2005年中央电视台科学教育频道“百家讲坛”先后推出“《红楼》六家谈”和“刘心武揭秘《红楼梦》”两个系列节目。前一个节目有我讲的两集“《红楼梦》的断臂之美”和“曹雪芹的超前之思”,其实就是“《红楼梦》探佚”,播出后影响良好且持久,被不少教育单位作为电化教育的重要教材反复使用;后一个系列更引起方方面面尖锐激烈的争论,成了当年一桩轰动的社会文化事件。
那些对探佚不“感冒”的人,酸酸地称探佚学为“超级红学”,虽然意在反讽,却也无可奈何地承认了探佚学大行其道是一个客观存在的现实。
《红楼梦》探佚学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能历二十余年而不衰,怎么会越来越红火热闹,越来越有后劲,越遭遇批评越引起关注和受到欢迎呢?
探佚学是怎样产生的?根据何在?
现在通行的一百二十回本《红楼梦》,只有前八十回是曹雪芹所著,后四十回则是高鹗和程伟元两个人续写的。红学界也有一种意见认为后四十回续书另有作者,高、程二人只是修订加工者。不管续书人是张鹗李鹗,王伟元赵伟元,总之不是曹雪芹所作。既然前八十回和后四十回不是一人手笔,就产生了两个问题:一是后四十回续书是否符合曹雪芹原来的构思?二是曹学芹原著八十回后的本来面目究竟是什么样子?故事情节如何发展?人物命运如何演变?
红学界的回答是:曹雪芹原著不是一百二十回,而是一百零八回(或一百一十回),八十回后的“后三十回”已经基本写完,只是由于一种复杂的原因没有流传行世,而终于“佚”——遗失了。要解答以上两个问题,就必须“探佚”——探讨八十回后原著佚稿的内容。这就是红学的一个分支“探佚学”的任务。换一种说法,就是说在《红楼梦》这个天地中,还潜伏着一个“被迷失的世界”需要我们去寻找,去探索,需要我们去拨开迷雾,让那神奇的海市蜃楼呈现出来,固定下来,变成一个现实的世界。也可以说,在《红楼梦》里也有一个“真假西天”的问题。现在的后四十回续书是一个以假混真的“小西天”,我们只有窥测到真正的“极乐世界”,才能不被“小西天”的“一派妖气”所迷惑,而识别出它的真相。自然,这是不容易的,需要有一双孙大圣的火眼金睛。
这本小书将分两大部分介绍探佚学的故事。
第一部分是和“探佚”有关的基础知识:探佚的根据是什么?或者说怎样进行探佚?这必将涉及《红楼梦》的版本知识,脂砚斋的批语,《红楼梦》的时代背景和曹家的家世背景,《红楼梦》的写作宗旨和创作方法等等。这一部分尽可能简略些,只介绍基本情况。
第二部分是介绍探佚研究的历史和现状。这涉及八十回后佚稿主要故事情节的进展,主要人物命运的结局,以及如此进展和结局在思想内涵和艺术美学上的意义。这一部分则尽可能详尽一些。哪些问题红学界已基本上达到意见的一致,哪些问题还存在分歧?有几种分歧意见?它们各自的理由和根据是什么?笔者的判断意见等等。
在写作方法上,本书尝试打破“体系化”的写作模式,写成活泼随意的“论笔”——随笔其形而有论文其实,也是“让古典走向流行”的一种努力吧。
楔子,楔子,要短小精悍。就此打住,言归正传。
这本小书是在笔者1984年旧稿《被迷失的世界——红楼梦佚话》基础上加工重写的。我当年的写作角度,是通俗性地全面评述红学探佚学的概况,有意和专著《石头记探佚》有所区别,即前者是对各家观点的介绍述评,也可以说就是“红学探佚学述评”,而后者是一家之言的专著。在写作方法上,《佚话》注意方便大众阅读的通俗性,《探佚》则具有“论文体”的学术性。
从1984年到2006年,已经过去了二十二年,真是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而红学探佚学不仅没有过气过时,反而在新的时代条件下,成了社会关注的文化热点。真是耐人寻味!经过二十年的发展演变,红学研究者们不断贡献,薪尽火传,探佚研究当然也增添了不少新气象,许多新内容,需要进一步整合总结,这本新书就是适应这一新的社会需要。它当然与时俱进,内容更加充实,写法也更加注意可读性,涉及红学的某些争论,不回避,不人云亦云,不隐瞒自己的观点。除了追求智慧和学术,不顾及不考虑别的东西,藐视学术的“身外之物”。说一句不自谦的话,这本书大概既有学术含量,也有一定的市场效应吧。希望大家喜欢。
于鹏先生对版本部分的介绍提出了宝贵的意见,谨致谢意。
2006年1月20日于大连箫剑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