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继统”与“太后下嫁”“顺治出家”并称为清初三大疑案,而康雍之际的帝位传承尤为有清一代最大疑案,从继位到后世,共传300多年,至今众说纷纭。
雍正继统疑案,有三种流传最广的说法:一说是康熙原本欲将皇位传给十四子允禵,但雍正将遗诏中的“十”改为“于”,因而篡夺了皇位;第二种说法是雍正原本即为康熙心目中的人选,他的嗣统是合法的;三是雍正既未改诏,也无关于他的道命,他是乘康熙崩殂之机,自立为帝的。这三种说法究竟哪一种更接近历史真相?抑或还存在其他的可能?作者丁燕石以巧手剪辑史料,精心布局,采用拼图的方式,从康熙薨逝的那一晚开始“调查”,引领我们回到雍正继统的历史现场,逼真再现其心理图景,以新的立场和思考方式重新解读“雍正继统”这一疑案。
康熙皇帝执政六十年,政绩斐然,但在立储问题上却心力交瘁,晚年的康熙皇帝更因此而患上了“立太子恐惧症”:早年已立太子,后因故挥泪废太子,继而太子复立又废,此后便将立储之事搁置,直到临终前在畅春园由隆科多口传末命,四子胤稹继位,终完成了皇位的嬗递。然而,关于“雍正继统”的合法性无论在朝廷还是在民间都受到强烈质疑。雍正帝为了消弭自己“得位不正”的传言,进行了一系列的活动,一本由他亲自主持编撰的《大义觉迷录》让这段原本就令人猜疑的历史显得更加扑朔迷离。
这是出自朕意,其他人何罪之有!
康熙不但一肩承担起整个成败的责任,而且从此对明珠言听计从,信任有加。三藩之乱平定后,康熙帝念及前情,还曾对群臣说,以前廷议撤藩时,唯明珠等能称旨,并说:
当时有人请诛杀建议的人。朕若从之,这些人都已经含冤于九泉
之下了。
自此以后,明珠官位日隆,权势益盛,政以贿成,结党营私,与索额图倾轧无虚日。
索额图生而贵盛,赋性倨傲,廷臣中不阿附他的,当众就会加以斥责辱骂。而明珠则故示谦和,轻财好施,以招新进,凡是不入他门下的,则以阴谋陷害。索额图倡言拥戴皇太子,而明珠则暗中支持大阿哥。双方搞来搞去,明争暗斗,无一日无之,无一事无之。朝廷上下,滋长着党同伐异的乖戾之气。朝廷中朋党之争渐炽,首辅明珠擅权纳贿的情况益烈,以康熙帝之明,自然不会任其发展下去。于是在康熙二十七年,因御史郭琇的纠劾,将明珠和他的主要同党大学士余国柱以贪黩之罪罢斥。
他的对手索额图则在康熙四十一年以“助允礽潜谋大事”交宗人府拘禁,不久就死于幽禁之所——后来康熙帝承认是他下令诛杀的。
康熙二十七年二月明珠获罪后从轻发落,与十五年后索额图的重判,宽严之间,何可以道里计,原因就在于前者仅是被指控滥权与贪黩的行政过失,而后者则因储位之争延伸“图谋大位”的谋逆大罪。定的罪名不同,两人的下场也就有天壤之别了。
以康熙帝之明,要说他完全不知道明珠拥大阿哥是不可能的。然而在康熙二十七年时,皇帝正全面地支持皇太子,太子的行为也很正常,索额图以外叔公的身份力挺太子也被视为理所当然。明珠偏袒大阿哥,一方面他在表面上功夫做得比较隐秘,不牵连太广,另一方面康熙帝当时压根认为在自己卵翼下,不可能有哪一个皇子或其支持者敢对皇太子有挑战之心。何况这时除大阿哥外,众皇子都年纪还小,朝廷内外亦无奥援,“储位之争”应是“不可能的任务”。至于明珠有此意向,皇帝以为他不过因甥舅之情,有所偏爱而已,“癣疥之疾”略加惩治,自可消弭于无形。故不愿大张旗鼓、严加处理,以伤圣明。可是,他却怎么也没料想到,大风起于青萍之末,二十年后皇太子第一次被废,所引发的风波,就是大阿哥明里暗里所煽动。不但皇太子被废禁锢,大阿哥也同遭重谴,废去王爵,削去宗籍,贬为庶人,终身圈禁。
第一次与储位有关的朋党之争,因为双方都涉入不深,在皇帝也没有太在意的情况下,不着痕迹地落幕了。但是,人性的丑恶面和客观情势的推波助澜,相互激荡,经过一段时期的酝酿和发酵,“储位之争”不但表面化,而且愈演愈烈,甚至有转化为“皇位之争”的可能。
皇权神圣 碰触不得
这一场大清朝宫廷中父子、兄弟和君臣之间错综复杂的斗争,时间长达三十余年,历经两个朝代,牵涉其中的人极多,其复杂性在中国历代王朝中也是罕见的。
首先,让我们先来谈整个事件里主角中的主角——康熙皇帝。他是一位具有女真和蒙古双重血统的少数民族精英,却又深受汉民族儒学传统思想的浸润,“敬天法祖”以及“伦理道德”使他在做人和做皇帝两方面,都有一定的框框,不容逾越。然而天生“宽厚包容”的个性,却又使他有很大的妥协性。对国家政务、黎民百姓如此,对家事与家人亦如此。于是,当坚持与妥协同时出现时,他就会感到十分痛苦。其间的纠缠牵绊,就算是皇帝也难以解脱。
皇太子允礽,随着年龄增长,在父皇蓄意培植下,参与朝政,甚至在皇帝因出征或南巡而离开京城时,受命处理朝政,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储君”。
当康熙帝在处理明珠与索额图之间的斗争时,已开始注意到皇太子身后有一股力量逐渐在进行扩权,甚至某些部分逐渐侵蚀到皇权。P36-37
自序
从拼图到推理
大清王朝立国第一个一百年中,最为后人谈论的人物,是以顺治皇帝——爱新觉罗·福临为主轴,上及于他母亲孝庄文皇后博尔济吉特氏,下至于他儿子康熙皇帝玄烨和孙子雍正皇帝胤稹。最受到议论和质疑的事,则是被称为清初的三大疑案——“太后下嫁”、“顺治出家”和“雍正夺嫡”。前两案虽在民间流传了两百年,绘声绘色,煞有介事,但当清室即屋,民国肇兴,宫中密档外传,经过多位专家学者考证,已经肯定认为“事出有因,查无实据”而降低了追索的意愿。只有“雍正夺嫡”一案,愈加钻研,越多疑窦,以致多位研究清史的学人,锲而不舍,从各种不同的方向来探索这一疑案的真相。
前些年,大陆拍摄的一部电视连续剧《雍正王朝》红遍海峡两岸和海外华人社会,不但把雍正皇帝这位主角炒得无人不知,连带对他是否“夺嫡”一案,也再度成为话题。
说实话,这出历史大戏,无论从故事的构建,还是到编剧、演员、场景、服装、音乐,都是经过精心策划的上乘之选。然而,戏剧不可能完全按历史照本宣科,它必然会将史实做一些增删和改变,以迎合观众口味或特定需求。因此,就一出戏剧来说,《雍正王朝》是十分成功的;但是用历史来检验,它对于雍正皇帝这个人的描绘,以及执掌皇权后的行为,都不尽与史实相符。尤其是在继承大统这一紧要关节上,轻描淡写,草草带过,不仅与三百年来的稗官野史和民间传说有极大的差异,甚至和屡经删削的官史,也相距甚远。不过,话又说回来,戏究竟是戏,只要不太离谱,就不必加以苛责。
刚好这段时间我准备写雍正皇帝这个人。由于相关的资料太多,我计划用拼图的方式,一步一步将他的思维方式、言语行为和人际关系,切割成一块块,由小见大,从残缺中补其遗阙,从隐晦中拨云见日,把这段经过父子两代——雍正和乾隆及他们的臣子大量篡改、删削的历史,仔细拼凑起来,希望能够恢复其原貌。
经过一番努力,似乎将这幅拼图大致完成。然而,最后却不得不在图中留下两块空白:
一是康熙之死。
二是雍正皇帝继承大统的合法性。
诚然,将近三百年来,稗官野史和民间传说中,早已对这两点有了许多不同的说法,但都缺乏可信的证据。
什么是可信的证据?大清沿袭明制设太医院,内、外、妇、骨共分十一科,设有“太医入直”制度,轮班执勤,奉旨传召。宫中诊疗,照例详作“脉案”;煎药及服用过程,均详加记录。如同治皇帝染患天花,自发病之初以致崩逝,长达三十六天,每天都有记录,汇装成册,存于内府。甚至于康、雍、乾三代老臣张廷玉和慈禧太后的宠监李莲英等的脉案,也都很完整地存留下来。这些医药档案,如今都藏在北京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中。
中国卫生出版社曾请国内多位著名中医,根据档案馆所藏医药史料,撰写轶闻掌故多篇,以《清代宫廷医话》之名出版。书中虽有“康熙帝健身术”和雍正帝以淆惑人心为名“怒杀道士贾士芳”两则故事,但都未涉及诊病服药情形,对两人崩逝前后的脉案及诊疗经过更无片语只字。据此推测,档案馆似无康熙帝临终前脉案,否则《清代宫廷医话》中应不致忽视;大陆多位研究清史的学人们也同样不会视而不见,只字不提。
之所以把康熙帝之死列为重点之一,是因为它关系到帝位传承。从康熙帝的病情发展以及死亡过程,可以探索到雍正帝继位的经过,至少可以证明官方档案有没有作伪,雍正皇帝有没有说谎。
我有一个心愿:有生之年想循多尔衮的脚步,走一趟从盛京(沈阳)到北京之旅。如能成行,届时一定要造访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一探究竟。
至于雍正皇帝继承大统的合法性,虽然官方史料强调康熙帝临终前曾召七位皇子(四皇子胤稹不包括在内)和隆科多,口传末命由胤稹即皇帝位,但越来越多的资料显示,当时七位皇子可能根本就没有奉召,而承旨和口传末命的,仅只隆科多一人而已。
此外,见诸文字的“遗诏”,是胤稹奉“末命”继承大统,已经当了三天皇帝后才正式公布的,而且这份遗诏本身就被认为有问题(这些在本书中都有详细的交代),因此雍正皇帝继承大统,在人证和物证都受到质疑的情况下,他一直强调继统的合法性,自然受到长期持续的挑战,历经三百年而不衰。
这一来,我规划的这幅拼图,在最关键处出现了两个空白。即使这空白已存在了几百年,但对我来说,仍然感到挫折。
这份略显沮丧的感觉,使我搁笔了一阵子。这段时间里,我倒空了心中原先执著的想法,重新翻阅长久以来积累的资料和笔记,希望能从中找到一些以前忽略的东西。
就在我重新展读雍正皇帝在《大义觉迷录》中痛责他几位兄弟的上谕,以及他在《上谕内阁》中多篇亲笔谕旨,不断强调他继统的合法性时,忽然产生一种新的想法:既然我不能从已有的史料中获得答案,又没能从前辈学人悉心探讨的成果中得到启发,何不另辟蹊径,尝试化身为当事人,体察他的心性、立场、处境和企图,加以转化与融合,也许会有一些新发现。
在整个调适过程中,我特别融入雍正皇帝即位前期——也就是雍正元年到七年这段期间的各式“上谕”。虽然这些谕旨大部分我都看了好多遍,而且仔细做了笔记,但在我扬弃前此的框框,以新的立场和不同的思考方式再次阅读时,似乎一字一句都隐含着当年事件发生时的情景。
这时,我想起了前几年流行的推理小说,当一件罪案发生后,书中的主角不以行动来进行侦破,而是广泛搜集资料,以抽丝剥茧的方式加以整理分析,最后获得事实真相而告结案。
感谢雍正皇帝,由于他勤快,由于他喜欢把他的心意用文字表达出来,因而留传至今的上谕有数十万字之多。就凭这些亲笔供证,我们得以知道当年帝位传承的若干内幕。他连篇累牍的上谕,有时前后不一,有时互相矛盾;尤其在愤怒中口不择言所透露的秘密,虽然经过他儿子乾隆皇帝的删削,但百密一疏,仍有若干珍贵的史料得以留传。就这样,我从原先规划的“拼图”,转而进行“推理”。我一再仔细研读雍正皇帝的上谕和其他文字专著,根据朝廷内外情况转变,各方势力消长,胤稹与皇父康熙帝之间的互动、与太子和众皇子之间的疏密,以及他的处境、他的心情、他的打算,就文中的言语,甚至一句一字,深入探索他内心的变化与外在的表现。当然,我没有那么神,可以直窥三百年前一位皇帝的内心,但可以肯定的是,我已尽了力。
于是,我对“雍正夺嫡”这一公案,大胆做了一个新的结论,这既不是信口开河,更不是哗众取宠。因为这本书,除第六章外,全书每一节文,每一个字都有所本,都是从康熙帝和雍正帝父子口中、笔下的语言文字中抽取出来,经过淬炼所写下的。
因此,我请求读者诸公在看书时,别急于先知道结果,请从头顺序来看,以免浪费您的时间和金钱;同时也不枉笔者辛苦一场。最后,如果读者诸公接受这一得之愚,我会感到无比荣宠;否则,把它列为三百年来林林总总的乡野传说之一,又待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