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学半官张之洞
“张之洞代表这么一类人:半学者半官僚,很在乎自己的清誉,很聪明,很懂得政治上的平衡,很懂得为官之道,但是具体操作、技术性细节,他不会。”
所有了解张厚粲的人都知道,她对采访这件事情有多么排斥。至于拍照,她的回应则是:“这事我绝对不干。”好吧,那么——
“你对祖父张之洞了解到什么程度?”
“我什么都不了解。”
“一无所知?”
“我知道的都是你们写的。我没见过他,连我母亲都没见过他。家里也没留下什么东西。”
尽管如此,这份血缘还是对她后半生的命运产生了直接的影响。解放前夕,张厚粲从辅仁大学毕业,之后一直在北师大工作。上世纪五十年代,毛泽东称她的祖父为“四个不能忘记的人”之一,但这并没让她之后的日子好过些。“文革”时期,这是张厚粲的罪状之一。所谓世家,对她来说是伤疤。
“这些事情,如烟不如烟,又怎样呢?”她把一口没有叹出来的气咽了下去,嘴角带着讥诮的笑,“我这个人,没有历史。”
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但总有些蛛丝马迹。七十多岁的老教授张厚粲肩后的窗台上有张照片:二十出头的辅仁心理学高才生,风华正茂。照片被紧紧地压在玻璃下面。她总归姓张。这个姓曾经冠盖满京华。
性格:可人
晚清才子郑孝胥曾经品评时人说:袁世凯不学有术,张之洞有学无术。这话很明显有褒张贬袁的意思。不过,张本人得知后回应说,袁世凯岂止有术,简直多术。
百年之后再看,人们觉得这话也就姑且听之。袁固然多术,张也并非无术。曾国藩曾经说李鸿章是拼命做官,俞樾是拼命做学问,“但是事实上张之洞比李鸿章还要会做官。”中国人民大学政治学教授张鸣说,“李鸿章当时就有汉奸的骂名,而张之洞对于谈判签条约的事情从来不沾。他是个明白人,知道中国也就这么个德行了,就非常小心地保全自己。”
张之洞做官从来不肯涉险。
他早期在京做清流领袖,抨击时政,人称“青牛”,可见能量之大,但他从来不得罪人,给自己留有后路。所以他虽然早期和李鸿章,后期和袁世凯有意气之争,但是一生没有特别明显的政敌。
任湖广总督的时候,在戊戌政变发生的第二年(1899年),曾经发生假光绪皇帝携太监造访的事件,张的反应是不见——如果他坚定站在太后一边,就该把假皇帝抓起来。可他没有。万一是假的呢,岂不是身家性命、身后名节都完了?
所以,张鸣称张之洞为“可人”,取其乖巧之意。既要给自己留下敢言、忠臣的名声,又不能得罪人,这其中的分寸、进退、技巧,的确是高难度的风险投资,非“可人”莫办。
因为性格上的谨慎、圆熟,加之深有城府,张之洞也遭致很多议论。当年他的幕僚辜鸿铭就说他是“妇妾之道”,有“脂粉气”,言下之意嫌他不够有担当。大约这个满肚子“茶壶茶杯”妙论的怪脾气老头,觉得上司应该和自己一样是个金刚怒目的人吧。
无论如何,事实就是:张之洞出生于鸦片战争爆发的前三年(1837年),去世于清王朝终结的后一年、辛亥革命爆发前两年(1909年);从他外放山西成为掌握实权的封疆大吏(1881年),到回京入主军机处(1907年),他个人仕途的最后20年,正是晚清变局的最后20年。在这个变局中,他处理很多问题的做法,似乎和朝廷的旨意并不完全一致,然而他总能全身而退,不沾尘埃,不仅没有遭到批评、怪罪、责罚,反而官越做越大、越做越稳。
“其中原因,除了他对于官场的规则、潜规则很有心得,另外,他虽然有权术,但是玩得比袁世凯要高明。”湖北大学教授何晓明分析说。
举个例子,袁和张都编练新军,当时全国最强的军队就两支,一支是袁世凯的北洋军,一支是张的湖北新军。这个问题上,两个人的差别就很大。袁世凯把军队看成命根子,后来玩起了军人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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