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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沈从文传
分类 文学艺术-传记-传记
作者 凌宇
出版社 东方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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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编辑推荐

他的一生是一个离奇的故事。

他是一个受到极不公平待遇的作家。评论家、文学史家,违背自己的良心,不断地对他加以歪曲和误解。他写过《菜园》、《新与旧》,然而人家说他是不革命的。他写过《牛》、《丈夫》、《贵生》,然而人家说他是脱离劳动人民的。他热中于“民族品德的发现与重造”,写了《边城》和《长河》,人家说他写的是引人怀旧的不真实的牧歌。他被宣称是“反动”的……

本书是一部沈从文传,客观地介绍了他的生平,他的生活和思想。

内容推荐

他从一个仅有小学学历的顽童成为具有国际影响力的文豪,从偏处一隅的边城走向了世界。

瑞典文学院院士、诺贝尔文学奖评委马悦然说:“他的价值是,包括鲁迅在内,没有一个中国作家比得上他。沈从文是20世纪中国最伟大的作家。越是知道他的伟大,我越为他一生的寂寞伤心。”

他30岁写出《边城》,40多岁任北大教授,却在生命的后40年里终止了文学创作,转向服饰研究,写出《中国古代服饰研究》,其作用对于中国文化史研究来说,如日月之辉。

目录

引子

第一章 在别一个国度里

 一、写在断墙残碉上的历史

 二、神尚未完全解体

第二章 自然之子

 一、卖马草出身的将军和他的后裔

 二、一本小书和一本大书

 三、革命:晃动着历史的影子

 四、续一本小书和一本大书

 五、从“将军”向士卒的跌落

第三章 身小师爷传奇

 一、生命旋转于死亡的铁磨下

 二、“焕乎,其有文章?”

 三、神魔之争

 四、小客栈里的“红娘”

第四章 生命的转机

 一、船上岸上

 二、人生掀开隐蔽的一角

 三、向人类的智慧凝眸

 四、权衡与抉择

第五章 卑微者之歌

 一、学路茫茫

 二、窘困与“独立”

 三、相濡以沫

 四、卑微者之歌

第六章 海上的漩流

 一、一个配角

 二、萨坡赛路204号

 三、黑凤

 四、“生离”与“死别”

 五、海边的孤独

第七章 南风北雨

 一、“丁玲事件”前后

 二、叩开幸运之门

 三、故乡行(一)

 四、京、沪之争

 五、生命的第一乐章

第八章 无形的防线

 一、逃离北平

 二、故乡行(二)

 三、寂寞之路

 四、昆明冬景

 五、烛照抽象人生之域

第九章 飓风孤舟

 一、重返北平前后

 二、徘徊于战争抽象与具象之间

 三、灵魂的迷乱

 四、生命的复苏

第十章 在历史的瓦砾堆里

 一、艰难的选择

 二、进取与退避

 三、斩不断的情丝

 四、为而不有

第十一章 处惊不变

 一、那朵小花,真美!

 二、含泪的微笑

 三、大智若愚

 四、居陋行远

第十二章 桑榆非晚

 一、生命的第二乐章

 二、在大洋的彼岸

尾声

试读章节

第一章 在别一个国度里

一、写在断墙残碉上的历史

倘若人的所思所想与其主体之间,连接的是一条有形的线索,那么,这时正可以从北京前门大街公寓的这一端,沿着这条线路做一次长途旅行。从北京向南,走三千余里至长沙,再向西北行四百里,便到了古称武陵的常德。如果手里刚好有一份中国地图,你就会发现,在北面,标志长江的蓝色粗线由西向东蜿蜒,与洞庭湖衔接。湖右沿江横亘着巫山山脉;湖西南方向,武陵山与雪峰山恰似两道屏障,切断了与洞庭湖泽地带及湘中的联系;越雪峰山,入贵州境,西南壁立着大娄山脉与云贵高原,这个被大山包围着的三角形地带,就是湘、鄂、川、黔四省相交的边境地区。其中,属于湖南的部分,便是秦置黔中郡、汉置武陵郡的湘西。史书日:湖广之西南隅,战国时巫郡、黔郡也。湖北之施南、容美,湖南之永顺、保靖、桑植,境地昆连,介于岳、辰、常德、宜昌之间,与川东巴、夔接壤,南通黔,西通蜀。

一片犬牙交错的广漠山地,一个封闭的地理环境。

直到21世纪初叶,这里公路未通,火车不行。只有两条屡见于古典词章的河流——沅江与澧水,从群山中闯荡而出,注入洞庭,成为湘西与外部世界交通的要道。沅水上游及其支流——酉、巫、武、辰、沅,便是屡见史籍的著名“五溪”。它们有如人体上的血管,伸延到整个湘西地区。这些河流乱石密布,险滩迭起,恶浪咆哮,亘古长流。群山夹江而立,危峰碍日,密树蒙烟,怪石狰狞,云雾晦冥。群山中也有各处爬行的山道。要是你身体强壮,胆量过人,能吃粗粝饭,喝酸菜汤,能租一条充满汗臭的被子裹着身子在不乏虱子跳蚤的草垫上过夜,使可以从旱路去湘西。白天,一连几个小时在不见人烟的深山里走,你便有机会领会什么叫天籁地籁,寂寞会堵塞你的嗓子,让你心里发慌。路旁忽然一座烧毁的屋,一具开始糜烂的尸体,一丛红得凄惨的山莓,身前身后忽然横路穿过一条大蛇,紧张又使你浑身发毛。天黑前遇到一家客店,你得赶紧住下,再下去又是几十里没有人家。半夜醒来你会听到虎啸狼嚎,毒蛇与蟾蜍格斗时发出的凄厉叫声,仿佛就在屋前或屋后。第二天再上路时,雨后松湿的泥路上,留有老虎路过时的巨大脚印。如果运气好,即使是大白天,也会碰见强人拦路抢劫,单刀决斗……

居住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民,“言语饮食,迥殊华风,日苗,日蛮。”

一派原始荒蛮的景象,仿佛是别一个国度。

现在自然是不同了。两条主要公路干线,一条穿常德、慈利、大庸、永顺通龙山和桑植,北通鄂西;一条经常德、桃源、沅陵,泸溪、吉首,通凤凰和花垣,西出川黔。其中大部分路段,已经历了半个世纪的风雨,随着后来两条干线之间若干新的线路的修成,开始形成网络状公路交通结构。连接湖北枝城与广西柳州的铁路线业已从湘西群山间斜穿而过。现代交通加速了这片古老土地的开发,促进了湘西与外部世界的交流。交通的发展不过是眼目所及的湘西变化中的一例。近三十余年,湘西以空前的速度改变着原有的面貌。政治、经济体制已与全国同步,旧的人际关系已经得到根本改造,原始自然风貌也在消亡过程中。早先随处可见的大片原始森林与原始次森林;在多数地方已经消失。始毁于1958年“大炼钢铁”,无法计数的百年、千年古树作为燃料被砍倒、肢解,转眼间化为灰烬;再毁于70年代“农业学大寨”,为修造“大寨田”,不少地方连油桐、油茶林也未能幸免。加上木材外运,铁路、公路、水路一齐吞吐,几乎扫光了最后一点残余。除少数人迹罕至的险隘偏远之处,大自然恩赐给湘西的巨大财富,遭到了一次性的大挥霍与大拍卖。毒蛇猛兽固然已经潜踪,大自然原始神秘的美丽也不复存在,宛如一个美艳绝伦的仙女,被人撕去霞彩斑斓的神衣,褪掉奇光闪烁的钗、环、镯、珮,夺走飞腾变化的法宝,赤裸裸地躺倒在地面上。凤滩水电站拦河大坝的建成,已将沅水支流白河许多恶浪咆哮的险滩淹没,峡谷结束了亘古以来的骚动不安,突然变得驯良安静了。可是,一条白河通往沅水的船运线,却从此断绝。湘、川边境上有一座八面山,山上一座“自生桥”,通向一座孤峰,两边悬崖绝壁,风景极美。峰上一注清泉,清冽无比。有一阵兴起一个传言说那是“神水”,两省边界人民为祛病延年,纷纷前往汲取。当地治安部门为取缔迷信活动,点起一包炸药,于是岭断路绝,天下太平。

人的智慧与愚蠢同行。

也有一些人力不及的地方,依然保留着原始自然风貌,最近几年突然身价百倍,使湘西成为全国著名的旅游区。大庸的青岩山,桑植的天子山,慈利的索溪峪,永顺的猛洞河、不二门,吉首的大、小龙洞,龙山的地下溶洞群……处处可见造化的鬼斧神工,使人心醉神迷、流连忘返。

假如你不仅仅迷恋山水,对风俗民情也怀有同样兴趣,这里照样不会让你失望。正月新春,你如有幸赶上土家族“大摆手”活动,便会看到上万人祭祀祖先的盛大场面。其时,牛角、土号、唢呐与三眼铳齐鸣,男女队伍身披土花被盖,扛起龙凤大旗走过来了。为首的土老司头戴凤冠帽,身穿八幅罗裙,手执铜铃司刀,唱起请“八部大王”的祝辞,率众对神行跪拜礼。尔后,跳起举族参加的长达几天几夜的“摆手舞”。在对神的祝辞里,有的是对正义、勤劳、善良的赞颂,对邪恶、懒惰的斥责。面对人们庄严肃穆的神情,你看到的绝不只是人对神灵的顶礼膜拜,它是一种善恶的基本抉择,一种严肃的人生宣誓,一个民族坚固长久的信念。如果你错过了时机,也大可不必遗憾,还可以和苗族同胞一道,共度三月三、赶秋等喜庆节日。每当金秋时节,苗族人民从四面八方赶往秋场,奏响了锣鼓,点燃了鞭炮,“三连铳”礼炮齐鸣,沉沉的牛角号音与清脆的唢呐声交织,同时开展的各种娱乐活动会使你目不暇接。苗族汉子赤脚登上三十六把钢刀排成的刀梯,赤手从烧得滚开的油锅里捞起炸熟的油粑,红嘴白牙咬住烧得透红的铧口,八人秋千在空中飞旋……更有苗族青年男女,用本民族特有的山歌,自由地倾吐心中的爱情。树丛中、路坎下,撑一把花花伞,成对儿窃窃絮语、互赠信物。这一切,使人感触到的,绝不只是一点惊讶,一丝缠绵。

假如你同时还是一个历史学家,你一定会对这片土地留下的许多历史遗迹感到兴趣。龙山里耶的新石器遗址,酉水流域的崖墓葬,泸溪的屈望村,凤凰黄丝桥古城,永顺的司王城,保靖的盘车城,溪州铜柱,沅水两岸的伏波宫,以及西起黔东铜仁亭子关,东止于古丈旦武营,绵亘三百六十余里的边墙……它们记录了一个残存民族,在一份长长的历史岁月中的命运。

这些历史遗迹,有的尚相当完整,有的仅留下一点残痕。日落黄昏,你试登上山顶,去搜寻凭吊边墙遗迹,已经无法想象它当年是什么样的模样了。这座始筑于明朝万历年问,高八尺、厚五尺的小“长城”,是为防范苗民“叛乱”而设的。虽经历史风雨剥蚀,如今只余一点残痕依稀可辨,但专为称颂帝王“文治武功”的正史,却留有赫然分明的记载:

始于嘉庆朝征苗之役……自湖南乾州界之木林坪起,至中营之四路口,筑围墙百数十里,以杜窜扰。其险隘处设屯堡,联以碉卡。凤凰厅境内,设堡卡碉台八百八十七座,永绥厅境内,设碉卡碉台一百三十二座,乾州厅境内,设汛碉一百二十一处,古丈坪及保靖县境内,设汛碉六十九处。环苗疆数百里,烽燧相望,声息相闻。关墙则沿山涧建之,炮台则择冲要筑之,哨台则于关墙之隙修之,卡碉屯堡,则因地制宜,或品字式,或一字式,或梅花式。其修建之制,关墙则土石兼施,炮台则以石砌,而筑土以实中心。哨台亦石砌,环凿枪孔,高峻坚实,碉楼之制亦然。不难想像,广袤的中国国土上这一弹丸之地,仅四个县境内,成一线排列起一千五百余处碉卡屯堡,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望着眼前的断墙残碉,依稀可以想见烽燧遍地、刀光蔽日,依稀可闻战鼓震天、号角连营……这一切,似乎都已经十分茫远了,眼下,群山遮断了夕阳的余晖,浓重的阴影扑向远近的山涧与河谷,苗乡与土家山寨的炊烟拖着一条条白色的带子,在山腰与林际间缠绕,远处传来母亲呼儿归去的焦急而温馨的声音。

沉重的历史落到你的肩上,会压得你喘不过气来。

断墙残碉上,刻写着一个民族悲惨的历史命运。

P13-16

序言

在其后的两年内,沈从文仍致力于文物研究。《中国古代服饰研究》虽然出版,并在国内外获得盛誉,但他仍不满意,觉得需要补充的文物图案太多,加上手头仍有数十个专题,有待他在有生之年去完成,因而一如既往,沈从文十分忙碌。

然而,1983年2月,沈从文开始身患重病。——脑血栓已使他左边手足麻痹。其后5年,除了让家人护送去医院看病,他几乎足不出户。

就在这几年间,正有几桩涉及沈从文的公案发生。

1983年,思想文化界发起了一场清理精神污染运动。先是有文件传达,同时各大报刊纷纷发表社论、评论员文章及社会名流谈话,接着是各省市负责人在报上亮相、表态。——根据历次政治运动惯例,这一程序演进就足以让人望风色变。

随即就有消息传出,工作组已经进入北京大学,几个人被列为重点,还有列为重点的问题。其中之一,便是朱光潜所写《关于沈从文同志的文学成就,历史将会重新评价》一文。

这篇文章是朱光潜为我选编的沈从文作品集《凤凰》所作的序(我请沈从文作序,沈从文时在病中,遂由夫人张兆和转请朱光潜写),书尚未出版,这篇序言被湖南《湘江文学》编辑得知,便拿去发表了。

后来《凤凰》出版时,虽然保留了该序,却有几段文字被删除了:

对从文不满的也大有人在,有人是出于私人恩怨,那可“卑之无甚高论”。

据我所接触到的世界文学情报,目前全世界得到公认的中国新文学家也只有从文和老舍。

我特别看出他有勇气提出“人性”这个蹩脚倒霉的字眼,可能引起“批判”,好在我们仍坚持双百方针,就让他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在真理的长河中,是非就终究会弄明白的。

这些被删除的文字,大约就是精神污染之所在。

这篇文章在《湘江文学》发表后,我去北京出差,顺便去探望沈从文。张兆和托我将这篇文章的稿费和两本给作者的刊物带给朱光潜,交代我转述了事情的前后经过。其时,沈从文坐在藤椅上,始终沉默着,一言不发,脸上却失去了惯常的微笑。

然而,到底是世变时易。其时,中国已经告别了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时代。这类事情犹如大地回春时短暂的寒流,已难再铸成严冬。不久,这场风波也就不了了之了。

可是这类事情却与沈从文在1949年前后形成的“迫害病”联成一气,在他的心里留下了浓重的阴影。

自“文革”结束后,沈从文的旧作一再得到重新出版,学术界对他的研究也不断“行情看涨”。对此,沈从文感到一种由衷的喜悦与欣慰。但是,与这喜悦同时生成的,却是一种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恐惧。

1987年秋,吉首大学发起召开一次沈从文研究学术座谈会。会上,与会者一致希望来年召开一次全国性沈从文研究大型学术讨论会,并推我参与筹备。

这事传到沈从文那里。1988年4月,4天之内,他连续两次给我写信(因病不能写字,由沈从文次子沈虎雏代笔),信中措辞严厉,坚决不同意召开这样一次有关他的学术会议。

《秋水篇》:“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孔子日:

“血气既衰,戒之在得。”这两句话非常有道理,我能活到如今,很得力这几个字……自己作你研究,不要糟蹋宝贵生命。

你和我再熟一点,就明白我最不需要出名,也最怕出名……我目前已做到少为人知而达到忘我境界。以我情形,所得已多,并不想和人争得失。能不至于出事故,就很不错了。你必须放下那些不切事实的打算,免增加我的担负,是所至嘱。

一个月后的1988年5月10日,沈从文因心肌梗塞,在北京与世长辞。这天下午,他还在家中接待一位故人之子,充满感情的谈及那位故人生前的种种。其后,突感胸口憋闷得慌,家人将其送往医院,终因年事已高,以致不治。

八十六年春秋,来得平静,走得也很平静。报纸上没有刊发沈从文去世的讣告与消息,只有许多天后新华社郭春玲署名的一则简讯;没有官方主持的追悼会,只有闻讯赶来的一群亲朋好友,在八宝山与他告别;人群中没有达官贵人,没有装腔作势,也没有哭泣与呼唤,只有庄严与真诚,四周只有鲜花,只有沈从文生前喜爱的乐音在空中回荡……

1992年5月10日,在沈从文去世四年后,沈从文的骨灰被接回他的故乡,一半撒入他家乡的河流——沱江,一半掩埋在凤凰南华山麓。没有墓碑,也没有任何地表建筑,只有一块不事琢磨的五色天然巨石,标志着这是沈从文安息之所。五色石后面,是两尺见方的墓穴,骨灰直接进入这墓穴,与泥土没有任何间隔,连骨灰盒也不随入。——沈从文整个儿地与故乡的山山水水联为一体,整个地融人了大自然。

五色石正面刻着沈从文生前的题词:

照我思索,能理解“我”;

照我思索,可认识“人”。

五色石背面刻着沈从文姨妹张充和撰写的挽联:

不折不从,亦慈亦让;

星斗其文,赤子其人。

这寥寥数行文字,正不断地诱惑着后人去追寻文字背后的故事,去思索蕴涵在文字中的人生哲学。

后记

“天上一颗星,地上一个人……”似乎自古以来,中国民间的童谣就一直这样唱着。

夜阑人静,仰望星光灿烂的天空,我常常不由自主地点数、估猜着那一颗颗可能属于自己的星星。并由己及人,从亲朋好友,到伟人巨匠。末了,终不免迷茫,空留几分神秘、一丝惆怅。群星正依循着固有的道路,不停地画出自己的运行轨迹,然而,每一个星球个体,对此大约也是不自知的。这似乎也正与人相同。在这人世间,我们每个人从哪里来?又将到哪里去?运行的轨道何在?似乎不到盖棺论定,是无从预先描述的。——“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一颗流星!它带着令人炫目的光辉掠过夜空,转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宇宙万物有成有毁,人也有生有死。古来多少人企求长生不老,白日飞升。术士炼丹,海舟访仙,却终不过是徒劳之举。生命的个体不能长存,它只能通过子嗣的分蘖,在种族延续的链条中获得“永生”。然而。这也不为人所独有。人为万物之灵,除分裂子嗣以延续生命外,还能通过精神文化产品,在自身肉体死灭之后,使生命获得长存。其中的佼佼者,还可以在其创造性的产品中,刻下个体生命的鲜明印痕。

自然既极博大,也极残忍,战胜一切,孕育众生。蝼蚁蚍蜉,伟人巨匠,一样在它怀抱中,和光同尘。因新陈代谢,有华屋山丘。智者明白“现象”,不为困缚,所以能用文字,在一切有生陆续失去意义,本身亦因死亡毫无意义时,使生命之火,煜煜照人,如烛如金。

这是沈从文思索生命意义时说过的话。然而,他终于通过一生创造性的劳动,完成了生命的转移。当人们接触他所留下的精神文化产品时,便立即感到其中燃烧的生命热力。

我仰面凝望星空,试图寻找沈从文的位置时,突然想起幼时家乡父老所说的沈从文是“文曲星”的话来。那时,我自然不懂何谓“文曲星”,也不知道它在天空中的位置,朦胧中却感到一种神秘,留下了沈从文异于常人的印象。

大凡不平常的人物,都有超人的人格气质和与之相称的“奇相”、“异骨”。——以往的史书典籍、说部戏文,都曾反复地明喻暗示过。可是,当我终于有机会与沈从文见面时,结果却使我大失所望。——或许,史书典籍说的全是谎言;或许,沈从文压根儿就不是那种超凡的人物。他既无引起人“崇高”感的气质,其相貌实在也很平常,以至于我无从简明地说出他的形象特征来。记得美国人这样形容海明威:“海明威,这头老狮子!”单这一句,就使人立即感到了这位不同凡响的作家性格气质的魅力。隐喻人类某种性格气质的动物寓言实在不少了,狮子的威猛,雄鹰的矫健,狼的凶残,狐狸的狡诈,羊的孱弱……但无论哪一种,移用到沈从文身上,似乎全不管用;或者如我们常见的以名人为对象的绘画雕塑,或是硕大无朋的前额,层叠的皱纹里深藏着永远猜不透的神秘;或是一双威严、深邃而又贼亮的眼睛,仿佛具有无坚不摧的穿透力,不刺得你缩小、变形,自觉渺小,绝不肯放手;或是一张含着讥世微笑的嘴唇,两角上似乎挂着一整部人类哲学……可是,这方法于我也不适用。沈从文的相貌没有一处可资夸张。我见过他二十岁时拍的一张照片,头发大约略略做过梳理,却终有一部分不肯服帖,蓬蓬然向上竖立。眼睛微含忧郁,却清明黑亮,眉毛上扬,嘴唇微抿,仿佛蓄着“横竖要活下去”的坚韧,活脱一个湘西“小蛮子”的形象。可是,当我有幸见到沈从文时,他已近八十高龄,早就皤然一老翁了。白发疏朗而妥帖地伏在圆圆的头颅上,褐黄的眼珠敛去了年轻时的光泽,眼、耳、鼻、唇、额、颧、颔、颊,相互谦让地平和相处,绝无西方人似的大起大落,综合成湘西老祖母行的宁静与平和,使人顿时失去与名人对面时本能地保有的那种戒备。我诧异于时间这个雕塑大师的任意与大胆,这后来的完成品与先前的雏形竞全然两样;我见过他所珍藏的他父母的照片,他的长相不像其父,也不类其母,我疑心更多地带有他嫡亲祖母的遗传(尽管连他自己也没见过这位祖母)。——一位朋友故作神秘地告诉我,这是男人女相,为异相,主大福大贵。可是,沈从文一生充满坎坷,从来没有大福大贵过。然而,倘说人生的福贵不只是腰缠万贯、位列九卿一类身外物,那么,沈从文一生所得也实在很多。如果说作家是以文字征服世界,那么,对沈从文来说,前三十年的文学创作,后三十年的文物研究结出的果实,已越来越多地赢得了中国与世界的读者,证实了自己生命的价值。虽说社会衡量价值的标准变易不定,失去的可能还会重新获得,已经确认的也许还会失去。然而,作为一个无法回避与省略的历史存在,无论是毁是誉,沈从文都将如丹纳所说的那样,一代又一代地被“旧事重提”。——能够如此,也就够了。

……

就在边城那边,有着曾经养育过沈从文的土地和人民。他就是从那片土地上,第一次睁开眼睛看这世界的。他无时不在眷念着那片土地,对故土的爱,使他几近迷狂。尤其是近几年,凡属家乡人的来访,都使他兴奋不已。不间断的询问、颔首、摇头、轻轻的叹息,仿佛一匹猎犬对目标的搜寻,任何有关家乡的人事、山川风物的点滴,都不愿放过。他渴望能够再回湘西一次。就在他生病的前一年,还和我多次谈起来年故地重游的种种计划。1984年,湖南的一位青年作家刘舰平来北京探望他,其时,他因病无法行走,正躺在床上。当得知刘舰平是沅陵人时,他非常高兴地说:“沅陵是个好地方,美极了,那是我的第二故乡。我写《湘西》时,就是把凤凰和沅陵作重点。好多年没到沅陵去了。1982年回湘西,本来要去的,后来时间来不及了。”刘舰平向他转达了家乡父老的问候,请他有机会再去沅陵看看。他连忙说:“要去的,我是要去的。”刘舰平表示等他病好一些,就一定接他去。

“我能去,我还能去的!”说着,他便挣扎着要站下地来,并终于奇迹般地站立起来。

“你看,我还能去!”他孩童般得意地笑着,眼角上早已噙了两颗晶亮的泪珠。

然而现在,就连这一点愿望大约也很难实现了。他终于只能在想象同回忆里,同那片熟悉的土地亲近。每当他独自静静地坐在客厅里出神,我总疑心他在神游故土。

静寂中,突然响起河船拍打水面的桨声,油坊里油锤与油榨相撞时爆发的声响,伴和着古老、悠长而又悲凉的船歌与号子;沉沉的牛角声,水车飞转发出的“咿呀”声……

一切声响渐渐淡去……

……荒蛮的山野,阡陌相连。山脚一座木屋,门前一条石板路,缘山蜿蜒。夹路两行绿树,如旗帜,如羽要。半山里一座凉亭,粗大原木作柱,杉树皮盖顶。亭旁一块大青石,临壑而立。岩身突兀,岩面平滑如镜。石板路上,嬉笑追逐着一群“山灵”,秀腰皓齿,白脸长身,穿着滚着花边的绣裙,灵巧敏捷,跃上大青石站定。她们引颈远望,若有所思,亦若有所期。

远处,传来柔和缠绵的歌声:

天上起云云起花,

苞谷林里种豆荚。

豆荚缠坏苞谷树,

娇妹缠坏后生家。

娇家门前一重坡,

别人走少郎走多。

铁打草鞋穿烂了,  不是为你为哪个?

“山灵”们相顾而笑,又相互推搡着,朝远处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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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4/8 9:45: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