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龙笔下的浪子,都是个性鲜明而迥异的:有出身富贵、学习成绩优异的李探花,也有提着破剑、不识几个字的阿飞;有既富且帅到处旅行的楚留香、四条眉毛迷倒女子无数的陆小凤,也有小捕快杨铮、穿粗布衣服吃白菜汤面条的小高;还有快乐的叶开与王动……他们所展现给世人的是如此之不同,却又都在相同的流浪。为什么要流浪?孔庆东在《古龙一百句》中分析认为,他们作为浪子的共同根源是在现实中找不到想要得归宿,只好挺起两根傲骨头,永无休止的朝向彼岸的精神家园迈进。然而,这种乌托邦式的追寻,注定了流浪是一个没有也不可能有终点的旅途。陆小凤终其一生,也无法找到一个叫家的地方,只能在无尽的追寻中渐渐老去,这不是偶然,这是浪子的宿命。
有种通俗的说法:“金庸是侠者,古龙是浪子”。一个喜欢喝酒的人最近写出了一本解读古龙的小书,名为《古龙一百句》。这个喜欢喝酒的人叫孔庆东,北大中文系教授,据说号称“北大醉侠”。一个真正醉了的人,面对宿命,即使明知反抗无用,也会抄起手边的酒瓶向他狠狠砸去。但是面对古龙宿命般的浪子情怀,孔庆东没有反抗,非但没有反抗,反而表现出一种狡黠的顺从:亲自撰写《浪哉古龙》的序言,奠定了全书的浪子基调;而所选取古龙的作品中的一百零二句及其解读,几乎皆是对浪子情怀及其衍生品的阐释。由于这种顺从,《古龙一百句》没有为读者带来“意料之外”的观点突破,但却在“情理之中”拓展了对于古龙“浪子情怀”的发掘。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世上若是没有嫁不出去的女人,是非就会少得多了。
——《血海飘香》第七章强人所难
武侠世界中,主人公似乎总能挣脱世间藩篱,徜徉于天际,潇洒人间一剑仙,于射雕引弓中展示生命之强健。
而武侠小说中的女性,也似乎比在现实中拥有更大的自由空间。女性对于江湖而言,是不可或缺的风景;江湖对于女性而言,则是走出闺房,开拓天地的广阔舞台。
并且,在武侠小说中我们大体可以发现这样一个规律,男性投身江湖,往往出于现实世界的种种压力,在仗剑走天涯的潇洒外表下面的,是内心的无尽苍凉。而女性投身江湖则大多来自主动的选择,对于她们而言,自由就是最高的褒奖。
然而,江湖终究不是武陵桃源。
江湖中早有名言,和尚、道士和女人都是不能惹的。女人似乎是天生的麻烦制造者,甚至在有些时候,本身就是天大的麻烦。
嫁不出去的女人,古龙笔下为数不少。有不嫁人却想“娶”人的水母阴姬,有虽曾嫁人但常年单身的石观音,有想嫁的人但无人敢娶的高老大,也有压根就没有想过嫁人的枯梅大师。当然,还有一个最应当嫁人却没有嫁人的绝色美女林仙儿。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点:对权力的欲望胜过男人。在她们看来,只要拥有权力,就会拥有一切。对于这类女子而言,招惹她们意味着自取其辱,甚至身首异处。
江湖之中,即使是温良贤淑之女子,谁若以为就招惹得起,则大错特错矣。因为这种女人最容易得到男人的保护。“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冼认前朝。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传说周瑜于赤壁浴血奋战,只因诸葛亮篡改曹操诗作,引出“锁二乔”之戏言。明清之际,甲申之变,天塌地陷,然而整件事情的导火索,却是陈圆圆与吴三桂之间的一段恋情。“鼎湖当日弃人间,破敌收京下玉关。痛哭六军俱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男女如郭靖黄蓉般比翼双飞者,世间又有几人呢?
规矩与道德
楚留香道:“我们蔑视的,只是少数人立下的规矩,这种规矩自然不值得尊敬,但道德和正义,无论任何人也不该轻视。”
——《血海飘香》第二十七章自裁以谢
就像现实中一样,古龙笔下不乏真小人,但更多伪君子。武侠中的真小人,多少都有可爱之处,如《武林外史》里的王怜花,如《绝代双娇》里的杜杀。这些真小人固然是行为卑琐,但面对卑琐,他们的态度却光明正大,甚至颇有“君子”之风。真小人所以“可爱”,在于其心智的真纯,对于一般人而言,也就比较容易防范。通常人们对真小人都是敬而远之,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由此也就避免了许多恩怨。
伪君子则比真小人可怕得多,原因正在于其“伪”。伪君子在暴露其身份之前,是以所谓“君子”的形象出现的,如《多情剑客无情剑》中的赵正义。也正因为如此,无论是在庙堂还是在江湖,这类人大多掌有实权。看过金庸《笑傲江湖》的人,对于岳不群自然不会陌生,而倘若细数历史上的伪君子,大多非帝王即奸雄。
在这些人眼中,江湖人分两类:一类是听话的,一类是不听话的。对于听话的,自然是推恩施惠,和颜悦色。但倘若有人威胁到他们的名望,不管是谁,都会受到无情压制甚至残害。而这一切,都是在江湖“规矩”下进行的,如赵正义等人剪除李寻欢,江别鹤暗杀燕南天,连城璧围剿萧十一郎。其实制定种种所谓的“规矩”,不过是使得迫害与杀戮更加名正言顺罢了,杀人之前,常常先给对方罗织莫须有的罪名,譬如不孝,譬如奸淫。
真小人杀人用刀,伪君子杀人用“仁义道德”。 但,江湖之所以为江湖,江湖之所以有黑白之分,江湖之所以能够存在,必然有其根基。这个根基便是道义。道义,存在于江湖人心中。
道义,不仅是侠士的行为准则,更是侠士的人格追求与力量源泉。譬如楚留香,在大沙漠里,在石观音的巢穴中,明知不敌依然坚持,这就是道义使然。“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楚留香以其生命,诠释了道义的分量。
古龙在《怒剑》里,则将这种道义的力量发挥到极致。文中主人公展梦白的武功并不出众,但与人对敌之时,燃烧在心中的愤怒总能化为无敌的力量。所谓怒剑,即得名十此。
其实何止江湖,世间万事,无一不以道义而立。《左传》记载鲁襄公二十五年,齐国大臣崔杼杀死国君,太史秉笔直书:“崔杼弑其君”,当即被杀。换其弟为太史,仍不肯改用曲笔,又被杀死。又换其幼弟为太史,依旧不用曲笔,崔杼只得妥协。这就是道义的力量,无论是谁,都无法轻视。
古龙在谈到《多情剑客无情剑》这部作品的时候,这样说道:“李寻欢的刀既不是兵器,也不是暗器,而是一种可以令人心振奋的力量。人们只要看到小李飞刀的出现,就知道强权必被消灭,正义必将伸张。”
真君子和伪君子之别,只是对待道义的态度而已。P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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