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个多思而凉薄的女生，二十多，就觉得已经走完小半生。该爱的都爱了，该错过的，当然，也都错过了。

著名畅销书女作家榛生深情力作，34中篇小说粹沥爱的黄金盟誓。都市大女生必备爱情药箱，上班族女子心意代言书。

人找故事，故事也在找人。在榛生的故事里，你也许可以找到自己的身影。

这本书，就算说的不是真的故事，也是真的心情。

这些女生，这些清楚骄傲的女生——她们的寂寞，骨气，伤痕与梦想；她们的看透，凉薄，智慧和悲伤。她们的心，像明矾，投进往事的水里，慢慢沉淀出了那些昨日模样，那些过往，惆怅，和也许一辈子再也不会去的地方。

用小半生的时间，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玩了一场自尊心与抵抗力的游戏。她爱上他时，他懵懂不知；当他爱上她时，她却心灰如死。年华经不起蹉跎，感情也是。

第一章 小半生

小半生

奇迹的唇印

带着鲑鱼去旅行

红鞋子，白鞋子

接花球的女生

冷宫鞋的星期天

闰年二月二十九

芬芳城池

柯德莉，关于你的记事簿

第二章 冬尽之薰

伯爵夫人的巧克力

持刀的魏玛

信物

缎衣

冬尽之薰

恩人

荷尔蒙之味

有情人终成倦薯

你是耶稣的胡须吗

第三章 去圣桃里尼做一名酒徒

五点钟影子

第三棵石榴树

三生有幸

若你喜欢怪人

不是每个密闭空间都一定有吻戏

心比身先老

去圣桃里尼做一名酒徒

猫怨

第四章 云豹时刻

白斩

百鸟朝凤

有毒

鱼目混珠

月落旅馆

云豹时刻

招魂

茱萸箱

小半生

[1]

我又见到嘉颂，嘉颂没有变。

他真的没有变，四年了。

他还爱说：“挺好的啊。”

“挺好的啊？”他看着我，笑出一个明眸皓齿又分外赖皮的笑，还穿膝盖破个大洞的牛仔裤，还那么不加节制充满放任地瘦。要是我说嘉颂今年才二十岁，不会有人不信。

“挺好的。”我坐在他对面，把身体倾斜45度，烟伸出去，由他点着。

嘉颂没变，可四年后的我，应该已经变了。

哪里变了，我说不清楚，最明显的，也许是手上这支烟。

[2]

四年前我不抽烟，抽烟多丑。

抽烟对肺没好处，又会熏黄手指，牙齿。烟草本身腥苦，钝涩，而一枝烟的时间是多么短暂，燃烧着，矮下去，向着败兴发展，很像某种颓废的人生。

四年前，我十只手指甲剪得秃秃的，又白又透明。我的一切都看上去都那么卫生，我是一等一的好女孩。

现在，我手指上戴两只戒指。一只戴在左手食指，是某年失意之时，去国外买的黑宝石。另一只戴在右手中指，是某年热恋之时，对方送我的白钻。分手后，戒指忘记摘掉，越戴越紧，也好，算是那人偿付我爱与青春的损失。礼尚往来，我喜欢这种公平。

我拿着一根ESSE，吸纳呼出，如春蚕吐丝。韩国烟，烟身幼细，却非常经燃。烟里无一例外是焦油，尼古丁，薄荷香料，易燃品，其实就是成全一种烧毁，不会有什么特别。但ESSE的好处是，它可以令你觉得你被宠爱着，它寒凋凋的气味是个暗示，它是你的，你是它的。ESSE，爱喜，爱你所喜。

嘉颂看着我，试图从我表情里寻找到痛楚或欢悦，盯得久了，眼睛蒙上一层晶莹的壳，眨一下就泪汪汪的。我助兴地笑了，告诉他我真的挺好，没骗他。他终于放心，便从自己口袋里拿出一包本市出产的烟，很廉价的那种。我想他一定买了很多这种烟，买多的话，超市里还会送火机，所以他用的是同样廉价的塑料打火机。

他抽烟特别凶，从前是，现在也是。

我对嘉颂的观察，总是很刻薄，从前是，现在也是。

只是现在我的刻薄，已经伤害不到他。而嘉颂的好与坏，与我又有什么相干？

夜晚十一点，我和嘉颂坐在湖边的悬铃木下，对着湖水，抽各自的烟，想各自的事。我们几乎没有交谈，却觉得说了一晚上的话，都很疲倦。

烟一根一根抽下去，从鼻腔进入喉口，沿气管而下，直抵肺根，留下一条野火花遍布的清薰之线。

[3]

第二天傍晚，我去嘉颂家里作客。

我买了水果和红酒。又去买一件质地上好的毛衣，这是送给嘉颂的妈妈。

我虽不是嘉颂的亲人，但小时候，嘉颂妈妈对我很好。老年人在乎礼数，嘉颂妈妈疼我一场，让她高兴是我的责任。

而蔼月，我从未见过她，不知道她会喜欢什么，只好送永不会错的丝巾。

进了门，嘉颂妈妈便喊我小名，袖子，袖子。她这样一喊，勾起前尘旧事，我鼻子发酸。再看看嘉颂家没什么变化的摆设，我终于忍不住要哭了。嘉颂妈妈老了，头发白得更多，像一株梨树，风里摇着。记得小时候第一次到嘉颂家玩，她头发还黑的，挽一个庆龄髻，给我一只大大的国光苹果。

时间过得真快。

饭菜做得太丰盛，进门时已经摆了半桌，都是那年秋天的鲜物。都是我在外面独自一人，深夜加班回到公寓时，常常抓心挠肝想吃的东西。红烧海螺，或是鸡丝炖海苔，孤独中我想它们想得发疯。而我的公寓橱柜里只有泡面，速冻的小鱿鱼，加了防腐剂的真空鸡翅。完全不是滋味。

蔼月端着一盘桂花糯米圆子，从厨房轻手轻脚走出来，因为眼睛要关照汤钵，也就没有抬起头看我。

她穿着白色褛空小鸡翼袖中式对襟短袖衫，下面是深红裙子，裙子上有鱼的图案。白色的鱼，一共三条，两条向左看，一条向右看。

长头发，烫成了蓬松的卷。不烫的话，应该有我头发三倍长。

我等着她抬起头，她放下汤钵却就走了，我心里便嘲笑嘉颂，找这样一个上不得台盘的女朋友。转念我又暗骂自己，我太尖酸了，她比我小，小五六岁，我上大学时她还是初中生，她羞缩也是因为她小吧。

我连忙说：“你好蔼月，我是袖子。”

她转过身来，笑了，这笑是一个贤妻良母的笑，我几乎可以预见她在两三年后，抱着小孩，挽着嘉颂的手臂，一家三口和乐美满逛公园的样子。她用家乡话说：“嘉颂老说起你。”

嘉颂进来插话：“你们聊着，我去做菜。”

她便听话地坐在我旁边，手没处放，拿着了电视机的遥控器，想想又递给我，让我选台。

她这样正襟危坐，我也不好再蜷在沙发里。我只好搭讪着问：“什么时候吃你们的喜酒啊？”

“十月吧。”

不远了，马上就九月。

[4]

嘉颂开了那瓶红酒，加上我，一桌五人。有酒有丰盛的晚餐，真就像团圆的一家子人了。

嘉颂妈妈不住地给我夹菜，问我工作顺不顺利，有没有男朋友。

我想了想，说：“有了。”我觉得说有比说没有更容易结束这个话题，也更容易了结老人的担忧。

嘉颂妈妈叹一声，蔼月便有点不自在。

“哪里人呢？对你好吗？”老人继续问。

“同事，当地人，对我不错。”

嘉颂看着我，半天没有举箸。我便转脸面向他，举起杯，说：“蔼月，嘉颂，我敬你们，祝你们幸福。”

必须得换个话题了，我们说起小时候的事。

那时候嘉颂和我是小学同学，当中我转学，嘉颂还哭过。他扯住我手，不让我走，嘉颂妈妈就给了他一巴掌。当时嘉颂右眼正长着一个熟透的针眼，那一巴掌下去，针眼崩溃了，嘉颂的右眼皮就此留下一只小疤。

那小疤也曾经一度是我所爱慕的吧。

后来，又一起考上了同一所中学，然后，是同一所大学。算下来，和嘉颂在一起并行而过的时间，差不多有十五年。

遥遥地，也是小半生。

人人以为我们青梅竹马，可是，并不是那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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