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部唤起人们记忆的小说。作品描写了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人们的种种思想及行为表现:有人以为革命已经结束,应该追求生活享受;有人认为不会再搞群众运动,不会再有怀疑一切,于是走私逃税谋取私利;有人准备抓住改革机会,企图获得个人权力白相国有资产……书中,作者运用简朴的写实笔法来展开他的故事,写他熟悉的商场人物的命运。男人们的软硬交锋,女人们的明暗争斗,全是淡淡地铺开,悠悠地拓展,没有大开大合的跌宕,也没有夸张渲染的情色。
全书忠实地纪录了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这段无法跳过,也不应该跳过的历史,它告诉人们,我国改革开放历程之艰巨。
这是一部唤起人们记忆的小说。
主角荣志亮是中国第一代公方经理,作品叙述了他在特定历史时期的一段生活,再现了他在我国改革开放初期的迷惘与困惑。作品描写了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人们的种种思想及行为表现:有人以为革命已经结束,应该追求生活享受;有人认为不会再搞群众运动,不会再有怀疑一切,于是走私逃税谋取私利;有人准备抓住改革机会,企图获得个人权力白相国有资产。代表改革开放主流的人物,则投入调查研究,寻求改革之路。
充满希望而又裹挟着种种欲望的生活不能不影响着小说的主角荣志亮,他一方面坚持着自己的信念,一方面深感跟不上形势而苦恼。
作品初稿写于1982年,忠实地记录了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这段无法跳过、也不应该跳过的历史。作品希冀告诉人们:我国改革历程之艰巨,今天的改革开放大好形势来之不易。
杭州灵隐飞来峰下,那条一块块石板铺起来的小路,游客熙熙攘攘。有的是蜜月中的新婚夫妻,情投意合,笑逐颜开。有的是白发苍苍的老伴,退休了,应一句白头偕老的意思,游兴极浓。还有那些正在热恋中的年轻人,真有说不完的悄悄话,撒不尽的嬉笑声。青山,溪流,庙宇,甚至是一棵无名的小花小草,也都会成了他们的话题和笑料。曾经经历过的那个梦魇般的年代已渐渐远离,一种充满希望而又裹挟着种种欲望的生活,正在人们眼前伸展。
在这成双成对的中间,我们看见了上海利民百货商店的经理荣志亮。这个人五十出头年纪,有一头漂亮的黑发,柔软而略带天然鬈曲。像他这个年纪还不见几茎白发,可见“劳心者白发多”这句话并非是绝对真理。自然,如果哪个熟悉荣志亮的人在这儿遇见他,注意到的首先不是他那头美发,而是他身旁的那个女人。因为荣志亮的妻子在一年前去世了,于是人们的眼光必定会在这个女人身上多停留几秒钟,甚至会在心里问一句:“她几岁了?”可是很难判断这个女人的准确年纪,她那明亮的富有热情的眼睛,那灵巧而轻盈的走路姿势,仿佛她还不满三十岁,但稍作仔细打量,在鼻翼和嘴角相连的地方,便会看见淡淡的两条纹路,似乎可以判定这是个快近四十的女人了。他们正沿了流水淙淙的小溪走着,不时说一两句话。
一些服装设计师们,或者卖服装的营业员们,常常这样说:服装式样的选择,衣料颜色的取舍,会表现人们的性格和爱好,甚至反映他们的职业特征和共同兴趣。若是按照这种“定律”来观察荣志亮和一旁那个女人身上的穿着,倒真是配对。荣志亮上身穿一件铁灰卡其布中山装,这种服装在二十年代到四十年代,都是政界人物穿的,如今早已普及城乡,连十几岁的孩子也穿了,再不能反映一个人的性格爱好和职业特征了。他下身穿一条藏青化学纤维裤,大概从服装厂出厂时整烫过一回之后,穿到他身上从未再烫过第二回了,膝头已有两个明显向外凸的膝盖印。底下一双北京平口胶鞋倒还是新的,穿着不会超过一个星期。女的穿得同他一样朴素,只是服装料子质地稍微讲究些,但那翻领的样式也是落伍时代的,一双“T”字搭扣皮鞋,更显出这个十几年前的红卫兵,如今仍然是个不赶时髦的女人。这两个人的打扮同眼下周围的游客们格格不入,他们仿佛不是漫步在傍山沿溪的风景区,倒像是走在热闹的马路上班去。不知道世界上有没有这种自作聪明的人,会百分之百的相信服装设计师和营业员们那些话,想从穿着这一点上断定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得出结论:“这是一对。”要真是那样,只会闹个使人难堪的笑话。
荣志亮眼下是到杭州来休养的。他所负责的利民百货商店,去年被评为市里的服务最佳商店,他这个经理应市总工会的邀请,到杭州屏风山休养一个星期。他身旁这个女人,却是区工会的一个干部,名叫竺倩琴。这次她作为休养团的工作人员,陪同而来。这两个人虽然绝对不会同眼下这个环境里任何一对男女的关系相似,可是这些天,他们两人常常有意掉队,尽找单独谈话的机会。然而,一个是出于热心,一个是出于无奈。这会儿,休养团其余的人都走进灵隐寺去观光那座单层重檐的大雄宝殿去了,他们两个还在小溪边这条石板路上慢慢地走着。
“还剩下两天时间了,”竺倩琴昂了昂头,用双手掠掠脑后的头发,“还没拿定主意?”
“你不要再提这件事。”荣志亮苦笑一下,“除非你有心要折磨我!”
“怎么说这种话,我完全是一番好意。”竺倩琴不无委屈地说。
他们走进一个亭子,正好有一对带个孩子的夫妇从石桌旁站起身走了。竺倩琴提议说:“我们在这里坐一会吧!”
荣志亮听从地坐下了。一个女服务员走近问要不要泡茶,他正想谢绝,竺倩琴接着先吩咐:“泡两杯。”
竺倩琴付过茶费,回过脸对荣志亮微微一笑说:“人家都知道你们夫妻的关系……”她没有把下面的话说出口,但从她那带有几分惋惜的语调上,还是能够十分明白她这话的意思的。
荣志亮痛苦地摇摇头。女服务员端来两杯热茶,清香扑鼻。荣志亮喝了一口说:“你对我们并不了解。”
竺倩琴这个热心而又自信的女人并不承认自己对身旁这个男子汉不了解。她早已了解得一清二楚,早在1958年,荣志亮就把自己的年轻妻子送回到老家农村去。当时国家有支援农业生产的号召,荣志亮响应了,但是同他一样条件的人,照样让闲着的家属住在城市里。荣志亮为什么会对这个号召如此积极?响应了国家号召,又不被人理解,荣志亮自己并不后悔,别人却不是这样看。竺倩琴甚至想到了她自己,她丈夫1965年大学毕业之后,分配在东北辽宁一个小县城的水文站里工作,结果是两头不安心。为了夫妻能住到一起,她和她的丈夫足足花了四年时间,到处奔走,求人,送礼,找两调对象,转弯又转弯地请有关部门开绿灯,用掉近两千块钱,总算如愿以偿,丈夫从山沟沟调到大城市来了。而他,荣志亮,却是心甘情愿地把妻子送到农村去,这是为什么?还有一件事使竺倩琴作判断有了足够的依据。那是1967年春天,荣志亮的儿子当众打了老子一拳,指责父亲抛弃了母亲,荣志亮对此居然不做任何解释。这又是为什么?也许人人都会找到这样的答案:他们夫妻关系不好!现在荣志亮妻子死了一年多了,竺倩琴曾经估计,像他这样的男人,再找一个伴一定是心里需要而又不好意思开口。她似乎看准了一个机缘,将使自己成为雪中送炭的热心人。然而,事情出乎竺倩琴的意料。到杭州的第二天,在她向荣志亮提出为他介绍一个女人的时候,竟看不到别个男人在这种时候常有的那种欣喜。就在那一刻,在她眼里荣志亮成了一个不可理解的人物。
“也许我真的不了解你们,”竺倩琴出于谦逊才这么说,“可是不管怎么说,她已经离开了你。而且,我给你介绍的这个人真心爱着你。”她停了停,仿佛要估量一番下面这句话该不该说,“或许,我可以这么说,她爱你已经有二十年了……”
“什么?你说什么?”荣志亮全身一阵战栗,“你说的这个人是谁?”
看见坐在对面石凳上的这个男人会如此激动,竺倩琴心里有几分满足。她探了探身子,就像要说知己话时的那种神态低声问:“你要不要见见她?”
荣志亮仿佛一下子清醒过来:“小竺,你可不应该,你在捉弄人!”
“我说的是真话,绝不捉弄你。”竺倩琴神秘地一笑,“这几天,她也到杭州来了。”
荣志亮被捉弄得心慌意乱,他急切地追问:“是怎样一个人?她叫什么名字?”
竺倩琴迟疑了几秒钟,拿不定主意是对他直说了还是不说,最后她用确有几分捉弄人的口气说:“你见了她,就会知道是谁呢!”
荣志亮有点恼火,仿佛要表现一个男子汉的勇气似的大声叫嚷:“我见她!”
“那么说,你答应了!”竺倩琴瞇缝眼睛望着荣志亮足足有一分钟,这种疑惑的眼光使人难以忍受。
荣志亮烦躁地问:“什么地方见面?”
“我来安排!”竺倩琴用胜利者的口吻爽快回答。
“什么时间?”
“今天,晚上。”
“啊!不,还是明天吧!”荣志亮仿佛觉得见面的时间应该越远越好。
P1-5
朱敏慎先生希望我读一下他的长篇小说。他拿来的校样上的标题是《零点答案》。我细细品味后,提了个冒昧的建议:只用前两字为题吧,“答案”隐去如何?
那天,我们是在电话中交谈的。朱先生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他一辈子在上海商业领域打滚,对南京路、淮海路、四川路、徐家汇、静安寺等等著名商业区以及大大小小的商店历史如数家珍。这一次,他的小说触角对准了一段特殊的岁月。上世纪八十年代,面对重大变革阵痛,商界的各色人等正在困惑、挣扎、思索乃至奋起。零点,指的就是改革开放破冰的日子。刚刚上路,对很多人来说,也许是还没来得及上路,甚至不知道该不该迈出脚去。那时候,我们比较迷茫,零点,是还没有答案,看不清答案的时分。
朱先生用了简朴的写实笔法来展开他的故事,写他熟悉的商场人物的命运。男人们的软硬交锋,女人们的明暗争斗,全是淡淡地铺开,悠悠地拓展,没有大开大合的跌宕,也没有夸张渲染的情色。这样的叙述风格,既符合朱先生的文笔,更符合他平和的为人。我认识他三十余年了,君子之交,难得见面,但是他低调的处世风格,言语的简洁委婉,给我的印象是非常深刻的。我一直认为,某部作品所需要的风格,与作家本人的语言特点及为人的风格相符时,创作比较容易成功,因为作家面对稿纸(或电脑文本)可以轻松自如地发挥,没有刻意适应的痛苦。这部作品的内容需要朴实的外表。主要人物生活在尚未转型的比较单一的社会中,城市,哪怕是上海这个特大城市,物质生活与精神生活贫乏而枯燥,没有今日的繁华到令人烦躁的外壳,按部就班地打发日子,只有内心的骚动在折磨着故事里的男女主角。我开始阅读文本时,曾对朱先生的叙述风格是否过于老实产生过疑问。不久,我逐渐进入(也可以说是回到)那个时空,我释然了,因为作品的风格确实是题材所需要的。
我很欣赏小说塑造的主要角色荣志亮,一个在新旧商业形态夹缝中焦头烂额的商场经理。按现在的观念,大商场的经理,特别是那些上市融资后的商业领袖,是很有派头的,西装领带,豪车名表,宽敞的办公室外守着美丽的女秘书。二三十年前,当然不是这个模样。朱先生是和他们一起走过来的,深深了解真实的情景。小说把主人公的无奈甚至可怜表现得相当充分。在商店里他常常无法应对经济的人事的困境,对改革没有思想准备却一定要以领导者的姿态强硬地挺住;在生活中他连起码的尊严也难维持,他的收入,与海外同行相比大约不到百分之一,要为油米柴盐犯愁,还得拎着马桶难堪地与街坊们挤在一起。朱先生没有回避我们过去的可怜,也不担心今日的年轻人在阅读时笑话,他坚持忠于生活的写作,让我们清晰地回忆起那段消逝的日子。当然,我欣赏小说的主角,不是欣赏他的可怜,而是欣赏他在那样的环境下的坚守与奋斗。他并不完全清楚改革能否最终改变自己和大家的命运,也不知明天是否一定比今天美好,但是,他坚守着自己的职责,他是商店的领导,他垮了大家就更加没有指望,他垮了那些希望在混乱中捞一把的人就得心应手了。他硬着头皮在没有阳光的时刻坚守和奋斗着。当他以前的恋人从海外归来,富有的贵妇人旧情难忘,想把他从苦海中拔出来,共度后半生的美好时光,他无法接受,不是因为他怕人认为自己吃软饭,而是放不下自己的那份职责。按今天时髦人的观念,他有点迂腐。但是,这是生活的真实。如果没有一批这样的坚守者和牺牲者,就没有走出泥潭走到今天的台阶。我这里用了牺牲者这个词,不是故作惊人之语。我想到了二十多年前与一位朋友的谈话。当时,朋友来向我告别,准备去澳大利亚留学。他说,中国的今后可能会好起来,但是,我们这一代人就老了,就被牺牲掉了,所以他想走。我当时的感觉是人各有志,目标选择是永远不确定的难题。选择出去,学成后归来为国效力,也是值得赞赏的人生。 选择留在国内,和人民一起经历改革痛苦的是多数。像荣志亮一般的基层人物,也许不是真正的改革先锋,他们对改革的认识是在艰难的跟随中缓慢体验的,但是,他们毕竟是船上的水手,没有他们的苦力,那船是有可能要翻的。这就是朱先生的小说人物让我印象深刻的原因。现在的作品,较少关注现实中矛盾而痛苦的不显眼的角色,有的作品慷慨地描绘千万富豪的作派和黑帮大哥的匪气,以为那是叫座的文字。其实,可怜或者矛盾的人物常常更加反映真实。
小说让我感到不满足的是缺乏对矛盾的深入展开。在我看来,零点,是矛盾很复杂的时刻。可能因为作者本人当时生活的局限,朱先生没有更多地挖掘各个层面的冲突和矛盾,在主人公周围有一些引起更多故事的线索,比如商店里想捞一把的阴谋小人,比如邻居中心有所求的庸俗市侩等等,但是,与作品原来可能达到的深刻相比,朱先生的努力显得不够,使作品缺少了激动读者的丰满。我前面赞赏了朱先生淡淡地铺开矛盾的写法,不过,铺得让我没有满足也是事实。
小说让我们回到改革开放最初的日子,回到那艰难而无法跳过的零点。尚望不见太阳升起的早晨,零点的风刮过来挺冷。幸好有星星闪烁,深蓝色的夜空宁静高远。有人在熟睡,有人开始出发。只要走出一步,黎明就近些了。
小说让我们回到改革开放最初的日子,回到那艰难而无法跳过的零点。尚望不见太阳升起的早晨,零点的风刮进来挺冷。幸好有星星闪烁,深蓝色的夜空宁静高远。有人在熟睡,有人开始出发。只要走出一步,黎明就近些了。
——孙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