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月的鄂霍次克海上空,被一片低垂的灰色笼罩着。
不知是将要下雪或是别的什么缘故,天水相接之处,隐隐现出一条白色的线,宛若曙光初露。虽然寒气逼人,但却朔风不起。灰蒙蒙的天空、铅灰色的海、还有纯白色的冰原,都静止在了这无风的空间中。
竹内美砂站在望得见纯白而寂静的大海的山丘上,轻轻吐了一口气。
早上九点从札幌出发,来到这个面向鄂霍次克海的纹别街市,已是将近下午三点钟。先到事先预约好的火车站前的旅馆,办好人住手续,喝上几口热茶,然后便让服务员叫来一辆出租车,沿着与海岸线平行的国道,朝南一路驶来。
虽然称为市,其实纹别只不过是个人口不足四万的小城镇。车行五分钟,居屋家宅就变得稀稀拉拉了,从房屋与房屋的隙缝间,可以一览冰封的大海和矗支着一株株光秃秃的树干的雪原。远离市中心处,道路靠海岸越来越近,左手边隆起一座小山丘。出租车向左拐下国道,一直朝山丘那儿驶去。经过一处低洼地,随后又爬上一段坡道,便看见一座小巧玲珑的灰色建筑。
一路上见多了木屋的美砂,竟感觉这座混凝土的二层建筑显得那样的厚实、泰然;不过,它孤零零地耸立在无遮无挡的山丘上,又略略让人觉得有点清冷凄寂。
从大路至那幢建筑大约有两百来米的距离。出租车爬上坡道高处,驶到一个能眺望大海的地方,美砂叫车子停下。
“那里就是流冰研究所吧?”
“是啊。我把车子再往前开过去点吧?”
“啊,不用了。我想在这儿稍微走几步。”
美砂付了车费,将兔毛衣领拉拉紧,下了车。
山丘到前面好像是处断崖,再往前便是白茫茫一片的冰原。大路至研究所的便径上的雪被铲过了,空出了五米来宽的小道,上面泛着雪光。
美砂穿着在札幌买的有防滑功能的长筒靴子,小心翼翼地迈开步子,踏着雪道走向那幢灰色建筑。
正面门外栽着几棵鱼鳞云杉,从厚厚的雪中探出身子。在它们左面有一对混凝土制的门柱,雪将门柱埋没了一大半,上半部的花岗石上,露出刻的几个字:“北海道大学低温科学研究所附属流冰研究所”。
美砂对着大门端详了一会儿,然后走上前,推开正面玄关的玻璃门。
研究所内开着暖气,暖洋洋的。玄关左首有一扇小窗,里面大概是门卫室吧,不过窗户紧闭,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的。正面是一个面积约五坪左右的门厅,往右面看过去可以看见楼梯,那儿也是一个人影也没有。玄关左首是换鞋处,只见随意地丢放着两双拖鞋,却是两两错搭的;旁边的鞋箱上,还放着一双大大的防寒靴子。
“有人吗?”
美砂四下张望了一遭,然后招呼道,但是无人应答。
人都出去了?可是,这样一幢建筑里面,不至于全都走光一个人也不留呀。美砂提高声音又招呼道。
寂静的门厅里只有自己的声音回响着,依然没有任何应答。
即便是研究所,如此毫无声息也实在有点悠闲过分了吧,万一小偷之类闯入如何是好?美砂暗暗叹了口气,刚抬起一只脚想迈上门口的台阶坎儿,就觉得身后冷飕飕的有股寒风吹来,门开了。
美砂慌忙回头,只见面前站着一个男人。
男人近一米八的个头,结实的上身裹在一件缀有海豹毛皮的蓝色茄克衫里,脸孔用连在衣领上的风帽罩住,下身穿一条茶褐色工作裤,脚蹬一双厚厚的防寒靴子。看样子是从外面工作回来,右肩挎着一只便携式收录机似的黑色器具,右手上还提着一样带有白色羽毛的东西。“啊……”
美砂情不自禁地叫出声来,将脸侧向旁边。原来男人手里提着的是一只天鹅,胸口被鲜血染得红红的。
被美砂的惨叫声提醒,那男人这才意识到自己手上拿的东西,赶忙将它移到身后。
“对不起……”
“嗯?”
看不出他可以满不在乎地手提血淋淋的天鹅,不过说起话来声音倒是不紧不慢,一派悠闲的样子。
“我叫竹内美砂,”美砂慌忙点头施礼,“我带着北海道大学低温科学研究所明峰教授的介绍信。请问,有个叫纸谷诚吾的先生在吗?”
“我就是。”
“你就是纸谷先生?”
美砂朝天鹅看了一眼,随后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男人。
“不好意思,突然前来打扰。我大概半小时前到的纹别车站,然后就直接到这儿来了。”
纸谷点点头,将死去的天鹅搁在鞋箱旁边的地上,换上拖鞋。
“请!”
纸谷将换鞋处串了个儿的拖鞋换回来,然后递到美砂面前。
“谢谢!”
纸谷等美砂换好鞋,才迈步朝里面走去。
“那个,天鹅……”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