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世界大战终于接近尾声，玛莎在非洲的生活日益遭受幻灭和忧愁的打击。她和第二任丈夫不和，因故乡无法解决的种族、阶级等政治司题而感到灰心丧气，渐渐痛苦地意识到自己的生活需要改变。怀着雄心壮志和热切希望，为了追寻快乐，她准备离开非洲去英国开始新的生活……

多丽丝·莱辛是纪实小说的预言家，其眼光敏锐，感情细腻，她的小说为解决我们的个人为难处境提供了万法。在有的小说中，她具备的才能远远不止这些：她几乎就是一个先知，能够阐述那些延伸到未来黑暗世界中的共同的直觉和幻想。

“暴力的孩子”系列描绘了女主人公玛莎·奎斯特一生的生命轨迹，从在非洲度过的童年直到公元2000年在英国，这小说五部曲首次使多丽丝·莱辛成为一名伟大的激进作家。在这第四部《壅域之中》里，第二次世界大战终于接近尾声，玛莎在非洲的生活日益遭受幻灭和忧愁的打击。她和第二任丈夫不和，因故乡无法解决的种族、阶级等政治司题而感到灰心丧气，渐渐痛苦地意识到自己的生活需要改变。怀着雄心壮志和热切希望，为了追寻快乐，她准备离开非洲去英国开始新的生活……

第一部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二部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三部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四部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下午的阳光照在玛莎的背上，热乎乎的，但这种情况却不一直如此。几分钟之前，她已经意识到阳光的热力形式有着某些变化，当时她刚好是在接电话，以为这一聊起码得有好几个小时呢。即将离职的高级秘书巴斯太太这一天已是第四次打来电话了，她要提醒玛莎(此后的接班人可能就是她)，谁来接替秘书之职就该为罗宾逊先生料理哪些事情，以便让罗宾逊先生在工作中感到又舒适又有效率。或者按她本人的说法(更多可能还是想法)，一次次地打来电话就是为了这些。其实，电话表示着她的不放心(玛莎觉得情有可原)，她怀疑玛莎有无资格当好任何人的秘书，尤其是罗宾逊先生的秘书，罗宾逊先生在与巴斯太太相处的五年中简直是被宠坏了(玛莎是这么看的)，而这在巴斯太太看来则是受到了妥善的照顾。

巴斯太太说：“逢到星期五别忘了发票的事”，如此等等吩咐了一大堆。此时，玛莎由于事先做好了思想准备，所以边听边记，应该做的事情写了一页两页三页四页，大开纸总共整整四张之多。与此同时，玛莎还在琢磨着背上微微发烫或是阵阵暖意或是丝丝灼感。身后的窗户离她仅有两码之遥，颜色发绿的“手工编织”窗帘的边缘——更确切地说是窗帘阴影边缘，恰好接触到了玛莎的肩膀和臀部。其实只是碰巧，玛莎趁此时机故意保持着一种准确的位置。皮肉里面有几处透着冷飕飕的感觉，因为皮肉在冷和热的背后有一种内在的灼感，就仿佛冷和热是属于同一回事哩。热量透过窗玻璃传到肩胛和臀部产生灼感；阴影的凉意同样也会产生灼感。酷热与强冷(冰冷与凉热)之间不仅存在着区别，而且还有次等辅助线，带有阵阵微温之感，那里被窗框的阴影切成了对角线。此外，由于阳光以一个个小三角或者小块片的形式对办公室纵深一半的地方照射了三个小时，因此将所有的东西都晒暖了——地板、桌子、档案柜都散发着热量，玛莎就这么站着，不仅让日光与阴影直接打下烙印，皮肉上受到各式图案的准确刺激，而且在光线普照之下感受到暖流传遍了周身。不过，这种好事一过量就算不得是好事了。她对巴斯太太说：“其实，我应该想到把门锁上的。”不该这样说的，听起来似乎怀着太想要把工作干完的一种渴望，从而让眼下正在聆听的说教立即有了持续延长下去的机会呢。她应该说：“我想罗宾逊先生要打个电话呢。”

就在这时，罗宾逊先生真的从自己办公室伸出头来，见到玛莎还没放下电话就蹙起了眉头。他立即缩回脑袋，留下的是责备之意。在他缩回脑袋之前，玛莎抢在第一时间给了他一个安抚式的微笑，其中不无几丝抱愧。她并不打算充当罗宾逊先生的秘书，此事本该早些告诉他的呀。

她本该在几周之前就拿定主意，而且主意一定就该告诉他才是。她却没有那么做，因为她有这么一种习性(而且越来越严重)，遇事听其自然，任其发展。其实她只需用以下的办法处理就行了：亲自走进罗宾逊先生的办公室，用轻快甚至几乎是不经意的口气说一声：“对不起呀，罗宾逊先生，我还是不当您的秘书为好。”他听了肯定会点点头，说：“当然，休斯太太，这事就别再费心了。”

为什么没有比现在更早些走进去表明拒绝的立场？而且，为什么在上个礼拜花费那么长的时间对如此简单的行动背后的复杂性有一种摸不着头脑的感觉？这些是玛莎扪心白问但却没有说出来的话语。

巴斯太太的丈夫已经决定要在“铜带”谋一份差事。巴斯太太其实不想离开眼前这个称心而又合适的岗位，但若不是成了个精通分内事务的能手，那就什么名堂都谈不上了，她心里明白，跟随丈夫的脚步没错，不管他要去什么地方。哪怕说，她不是嫁给了自己的丈夫，而是嫁给了自己的工作，甚至町以说是嫁给了她的老板——在过去的五年中，就是罗宾逊先生。这并不是说(远不是这回事)，她与罗宾逊先生之间存在着异常暖昧的关系；她的职责恰恰符合一名秘书的理想要求。她度过了烦躁不安的两个星期，老足写信嘱咐玛莎如何照料罗宾逊先生，然后调到了“铜带”，来到了新的老板(不管他足哪一位)身边，从此以后，她的乍活、她的时间以及她整个人都将例绕着他来运转。

玛莎伴随这种情状工作了好多年，如今仍在心里默默地回想着，至于罗宾逊先生，他一开始就毫不知情。

举个例子。假如玛莎对罗宾逊先生说：罗宾逊先生，您知道么，就在巴斯太太的速记本用完了的当夜，她是这么对巴斯先生说的：“今天夜里不行，你知道，我明天早上有两份备忘录和一份公司协议要打字呀。”而巴斯先生明白他在她生活中所占的地位，知道该在哪里打住(巴斯太太就是这么说的，当时还曾满意地点了点头)。假如罗宾逊先生被告知，在罗宾逊先生即将出庭办理一宗大案或者甚至是为了处理某个特别函件的前一天夜里，巴斯太太早早就睡下了，没有同意喝晚间饮料，也没去看电影，没去跳舞，啥都参加。罗宾逊先生听了会说什么呢？

当然，玛莎是想不到要把这种事说给他听的，他也是根本不会相信的。她知道，他会涨红了脸，那位“讨人喜欢的”瘦子律师会由于血液上冲而绷紧面孔的。因为他肯定没法理解这种工作激情是不带个人色彩的，他也不会知道，再过两个星期，巴斯先生在卢萨卡还会“听到该在哪里打住”，说话人的口气还会一样地强硬，不过与之相关的将是另外的职业、另外的老板了。

门再一次被推开了，罗宾逊先生再一次露面了，这一次他脸上现出了不悦之色。玛莎捂住听筒说：“是巴斯太太，”巴斯太太肯定是在谈“公事”，因而可以放心了。

“她想和我讲话么？”

“你想和罗宾逊先生讲话么？”

“噢，不啦，我不打扰他的工作了，”回答又迅速又带有警告的意思。“玛蒂，我明天还会打电话给你的，万一咱们忘掉了什么。”

罗宾逊先生办公室的门是块橙色木板，没有嵌条，没有开槽，没有镶板，没有装饰图案，除了木纹之外啥花样都没有。那是柚木板，一条又一条不规则同心圆弧显示着它的成长年轮(到底是多少年呢？)。眯眼细瞧，橙黄色宛若潮水刚退的沙滩，剩下的是些泡沫或者残渣。若是目不转睛全神贯注地审视一下，这门似乎变得更加接近了，变作由峭壁风化而成的砂石，风化岩石组成了峭壁，曾被顺着图案流动的水侵蚀过，或者像是树林的一条条不规则的成长年轮……

然而，这些都不管用，她还得走进去对罗宾逊先生说，她不想担任他的秘书。此时此刻，他正坐在办公桌后面等候她进来给个明确的说法。这是极其合情合理的，因为那是个让她不太够格的岗位嘛(她自己就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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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门口望着满天滚滚的沙尘暴，我被告知说，那里依然有没被砍伐的森林。昨天我驱车数英里，穿越被大火燃烧过的树桩和灰烬。1956年，那里有着我所看到的最美的森林，如今全被毁灭。人们得吃饭呀，要有燃料呀。

20世纪80年代早期，在津巴布韦西北部，我访问过曾在伦敦教书的一位教师。他在这里如同我们所说的“帮助非洲”。他是一个比较有理想的人，在此地学校的所见使他震惊得患了抑郁症，难以恢复过来。这所学校像其他的学校一样，是在独立后建立起来的。一排四间砖砌的大教室，直接砌在沙泥上，一，二，三，四，顶头的半问是图书馆。教室里有黑板，我的朋友把粉笔放在衣袋里，否则便被偷走了。学校里没有地图或地球仪，没有教科书，没有练习簿，没有圆珠笔。图书馆里没有小学生爱读的图书，只有从美国大学运来的大本子书籍，很难翻阅，是些从白人图书馆里剔除出来的处理书籍：一本本侦探小说，《巴黎周末》、《运气找到了爱》之类的书。

一只山羊在枯草里觅食。校长贪污该校基金，被停职。我的朋友没有钱，他的薪金一拿到手，教师和学生们就向他借钱，可能就再也不还了。这里小学生的年龄从6岁到26岁，年龄大的学生小时候失学，到这里补课。每天早晨，一些学生不论下雨还是晴天，要跨越河川，步行许多英里来到这里。村子里不通电，他们晚上不能凭燃烧干柴的火光做家庭作业。女孩子上学前和放学后得去取水做早餐和晚餐。

我坐在我朋友的屋里时，大伙儿害羞不进来，他们都向我要书。“你回到伦敦后，请给我们寄书呀，”一个小伙子说道，“他们教我们念书，我们却没有书可读。”我遇到的所有人都向我要书。

我在那里住了几天。风沙阵阵。水泵坏了，女人们必须去河里取水。另一个从英国来的理想主义的教师看到这所“学校”的状况后，身感不适，病了。

学期结束的那天，他们宰了那只山羊，剁成小块，放在一只大马口铁器皿里煮。这是可以预料的学期结束时的盛宴：煮山羊和粥。在他们的盛宴进行中，我驾车穿越森林燃烧后的灰烬和树桩返回。

我不认为这所学校的许多学生会获奖。

第二天，我去伦敦北部的一所学校作演讲。这是一所很好的男生学校，有着美丽的楼房和美丽的花园。孩子们每周可以见到名人来访，这些名人可能是他们的父亲、亲戚，甚至是母亲。名人来访对他们来说司空见惯。

当我给他们演讲时，我想起了津巴布韦西北部风沙之中的学校。我看着在我面前的一张张略显期待的英国小孩的面孔，试图告诉他们我在上周所见到的情况。教室里没有书籍，没有课本，没有地图册，甚至连贴在墙上的地图也没有。那里学校的教师请我寄给他们如何进行教学的书本，他们自己才十八九岁。我告诉这些英国孩子关于非洲孩子讨书的情况：“请给我们寄些书吧。”但是，他们想象不到我告诉他们的这些情景：一座笼罩在风沙里的学校，那里缺水，那里学期结束时的盛宴是在大锅里煮一只刚宰杀的山羊。

让这些享受特权的学生们想象如此赤贫的景象真的如此不可能吗？

我尽力给他们解释。他们彬彬有礼。

我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之中的一些人有朝一目会获奖。

我在演讲结束之后，向该校教师询问有关图书馆和小学生读书的情况。在这所特权阶级的学校里，我听到我在这类学校、甚至大学里经常听到的情况。一个教师说：“这情况你是知道的，许多孩子从不借书阅读，图书馆里的图书只有一半的使用率。”

是的，我们知道这情况，大家都知道。  我们处在支离破碎的文化中。几十年前，我们的确信受到质疑，受过多年教育的青年男女不了解世界，不读书，只知道一些专业知识，例如计算机，是通常的现象。

……

我们有文学宝库，回溯到埃及、希腊和罗马。都在那里，这文学财富，被有幸接触到的人一次次发现。假若它不存在，我们将多么贫乏、多么空虚。

我们有一笔故事遗产，从古老的讲故事的人传下来的故事，一些人的名字我们知道，一些人的名字我们不知道。讲故事的人回溯到森林里的一块空旷地，在那里生了一大堆篝火，老巫师唱着歌、跳着舞，我们的故事遗产起始于篝火、巫术、神灵世界。而今，那就是故事传承的出处。

问任何现代讲故事的人，他们会说，他们经常有被篝火触动的一刻，我们称它为灵感，这回溯到我们的民族的起初，回溯到火、冰、狂风，这些形成了我们和我们的世界。

讲故事的人深入到我们每个人的里面。编故事的人经常和我们在一起。让我们设想我们的世界被我们大家轻易地想象的战争和恐怖袭击。让我们设想洪水淹没我们的城市，海洋上升……但是讲故事的人会在那里，不管好歹，是我们的想象塑造我们，保持我们，创造我们。当我们被撕碎，被伤害，甚至被毁灭时，我们的故事将重新创造我们。是讲故事的人，梦的制造者，神话的制造者(那是我们的凤凰)代表我们最好的一面，代表我们最富创造性的一面。

那可怜的年轻妇女步履艰难地穿越沙尘，为她的孩子们梦想着教育，我们想到过我们比她好——我们的食物充足，衣橱挂满衣服，物品过剩得透不过气来吗？

那年轻女子和那里的妇女们三天没有饭吃时却在谈论书籍和教育，我想，正是她们可以界定我们。

2007年诺贝尔文学奖颁给英国作家多丽丝·莱辛，她是一位女性经验的史诗家，以其怀疑、热情与洞察力，仔细审视一个分裂的文明。

——诺贝尔委员会对文学奖得主多丽丝·莱辛的颂词

多丽丝·莱辛是纪实小说的预言家。通过撕心裂肺地哭喊着索要我们这个的代不具备的东西，她赋予小说扣人心弦的紧张对魔法的渴望，对失去理智的渴望。她关注生命，她我行我素，不受他人评价的影响，她有着非凡的天赋，能够诊断出我们这个社会的弊病。

——OBSERVER

眼光敏锐，感情细腻，她的小说为解决我们的个人为难处境提供了万法。在有的小说中，她具备的才能远远不止这些：她几乎就是一个先知，能够阐述那些延伸到未来黑暗世界中的共同的直觉和幻想。

——GUARDI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