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系陈舜臣最负盛名之作,在日本出过多个版本,畅销数十年,并曾被东京大学作为学习近代史的指定教材。该书的最大特点是打破了传统小说单一的结构,以史诗的笔法展现社会风貌、战争演进和政坛商界的纵横捭阖,将人物放在错综复杂的历史中,围绕中心线索揭示人物内心矛盾,用文学的想像力将各种历史场景巧妙地衔接在一起。
为了全面再现鸦片战争的历史进程,作者塑造了近百个鲜明生动的人物形象,却没有像通常的历史小说那样,设定一个历史上的真实人物作为贯穿全书的主人公。在历史真实人物之外,作者另外设置了两个主要的虚构人物形象,即具有前瞻眼光的厦门富商连维材和他的老管家温翰,并以他们贯穿全篇故事情节。这种创新的写法,使读者不过多地被人物个人的命运所牵引,而是随着阅读的深入关注、思考历史进程的风云际会。
一场改变中国乃至亚洲命运的战争,一段百年后依然使人痛心的历程。但岁月的烟尘掩埋了太多的鲜活人物,模糊了太多的生动故事……
本书是全方位展现那段历史风云的首出之作,日本文坛巨擘陈舜臣以史诗的笔法展现社会风貌、战争演进和政坛商界的纵横捭阖,男男女女的情感纠葛,笔力雄健,匠心独运,引导读者超越胜负得失,以更高远的眼界观照那段风云激荡的真实历史以及其后的百年蹒跚……
望潮山房主人
——那只船来了。
维材走到窗前。
风平浪静的金门湾海面上,阳光灿烂,闪闪发亮。水天相接处已经出现了船影。用望远镜一看,立即明白就是“那只船”。
有三根桅杆,可能是二千吨,是道地英国造的东印度型的洋帆船。
维材凝视着它,也极力地抑制着兴奋。
“新的时代就要到来了!”他自言自语地说。
1
清道光十二年三月二日,公元一八三二年四月二日。
地处亚热带的福建省厦门城,从早晨起就被酷热的阳光所笼罩。
厦门是由岩石构成的岛屿。岛上的名胜——无论南宋大儒朱熹所创的白鹿洞书院,还是大虚法师开基的南普陀寺——无不以奇岩怪石而著称。
城区的东郊有一座豪宅,庭院里也罗列着各种奇石。
住宅的正门上并排挂着两块匾额:“鸿园”、“飞鲸书院”。
字写得很潦草,很难说写得好,甚至应当说是败笔。边角上署名是“定庵书”。
路过的读书人,都会抬头看看这两块匾额,往往摇头说:“这么豪华的宅子,门匾写得如此拙劣!”
这天早晨,一顶轿子从门前经过时,揭开半边轿帘,露出一张眼角下垂的半老的男子的脸。
“暴发户!”此人抬头望了望宅子说,接着吐了一口唾沫,猛地放下轿帘。
这宅子是厦门的富商——金顺记老板连维材的别墅兼家塾。宅子建造在山岗的斜坡上,园内的建筑物看起来就好像堆叠在一起似的。
《飞鲸书院志》上记载说:“依山而建,其形如笔架。”
就是说,这宅子呈阶梯状,好像搁笔的笔架,那样子好似在卖弄、炫耀它的奢华。
大门的左边一带,就是名为“飞鲸书院”的家塾,其余部分都是连家的别墅。
家塾是四进式的书院,前座为门楼,二座叫文昌堂,三座是讲堂,后座为经明阁,两侧的厢房作为寝室和书库。书院的名字取自白鹿洞东边的名胜玉屏山上的名岩“飞鲸石”。
书院隐掩在杉树林中,经明阁的上面还有一座建筑物,门上的木匾上写着“望潮山房”四个字,笔迹和大门上匾额一样。
蝴蝶瓦的屋脊向上翘起,这是一座中国传统式的建筑物,但内部却完全采用了西方样式。
金顺记的老板连维材和账房先生温翰正在这座山房的一问屋子里。
连维材打开四面带莲花花纹的玻璃窗,举着望远镜,正瞅着外面。
镜头落到了大门前掀开轿帘、仰望宅子的那个男子充满憎恶神情的脸上。
“金丰茂的老板在大门外吐唾沫哩!”连维材回头朝着温翰说道。
“把望远镜给我看看。”温翰伸过手来。
“他已经放下帘子了。”
“不,我要看海。”温翰接过望远镜,对着大海。
从这座山房可以清楚地看到大海,它起名为望潮山房就是这个缘故。
纵目望去,东面是金门,西面是鼓浪屿,南面有大担、青屿、梧屿各岛,一片和平景象。连维材把手放在额上打起凉棚。
连维材,四十三岁。浓密的粗眉毛嵌在他那紧绷着的微黑的脸上,薄薄的嘴唇,尖尖的鼻子,使他的身边飘溢着一股严峻的气氛;不过他的眼睛里却流露出一种冲淡这种气氛的温和的眼神。这可能是他做作出来的。
温翰则刚过六十,辫子已经雪白。厚嘴唇,眯缝眼,一副平凡的面孔,令人感到不像老板连维材那样严肃。他俩的相貌完全不同,但两人确有相似之处——那就是他们所造成的那种严峻的气氛。
看来温翰本人也很了解这一点,就好像连维材极力想在自己的眼睛里流露出柔和的眼神一样,他也在自己的唇边经常挂着微笑。
“还没来吗?”连维材问道。
“还没有。”温翰把望远镜转向下面,“嗬!金丰茂……坐着阔气的轿子哩!”
“管他呢!他爱坐什么就坐什么吧!”连维材轻蔑地说。
接着两人回到屋子的中央。
室内的家具几乎都是西洋式的。边上刻有蔓草花纹的乳黄色穿衣镜是法国货,椅子之类是英国制的,桌子是荷兰商人送的。
东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小型的波斯画。连维材瞅着这幅画。画中一个戴帽、王子模样的男子,紧挨着一位躬身的贵妇人,旁边有三头鹿在嬉戏。
他转过身去,看着西墙。那里挂着从英国人那儿得来的大幅世界地图。
“我一进这间屋子,就有无限的活力,就像给火上浇了油一样,熊熊地燃烧起来。”连维材自言自语地说。
“您说得对!”温翰把怜爱的眼光投向连维材说,“在您的前面有一个世界。跟金丰茂的较量早就定局啦!”
连维材走到世界地图的前面。
地图上清国的疆域涂成黄色。印度、美国、欧洲大陆、英国是淡红色。涂成草绿色、邻近清国的狭长岛屿是日本。
他长时间凝视着地图。
2
温翰不知何时又回到窗前,举起望远镜。他突然大声说道:“是桂华,她刚进了大门。”温翰看厌了大海,偶然把望远镜转向下面时,一个正要迈步跨进大门的女子的形象进入了镜头。
“什么!是姐姐?”维材的目光离开了地图。
他走到山房的后面,从竹笼中抱出一只信鸽。这座山房是不准闲人进来的,有什么紧急事需要跟宅子里的人联系,一向都利用鸽子。
他把一张匆忙写成的字条塞进信筒。纸上写着:最多可借给姐姐八千两。
放开的鸽子迅猛地飞起来,振搏着的翅膀受到朝阳的照射,发出微微的光芒。
他从面对世界地图而胀大起来的梦想的世界,一下子被拖进了世俗的事务。
快近中午时温翰才离开窗边,慢慢地向维材的身边走过来。老人压抑着内心的兴奋,尽量装出平静的样子。但是维材一看他的脸,就已经了解了他的心。
“出现了吗?”维材问道。
“终于来了。”温翰用沙哑的嗓子回答说。
——那只船来了。
维材走到窗前。
风平浪静的金门湾海面上,阳光灿烂,闪闪发亮。水天相接处已经出现了船影。用望远镜一看,立即明白就是“那只船”。
有三根桅杆,可能是二千吨,是道地英国造的东印度型的洋帆船。
维材凝视着它,也极力地抑制着兴奋。
“新的时代就要到来了!”他自言自语地说。
船看起来好似静止在那儿,其实是在慢慢地移动。从船头伸出来的斜樯,缓缓地劈碎海面上的阳光,直朝着厦门港开来。
温翰轻轻地走到老板的身边。两个人轮换地拿起望远镜望着。
“能够登岸吗?”维材眯缝着眼睛说。
这时房后发出翅膀扑打的声音。“大概是鸽子回来了。”维材走到房后,查看了一下飞回来的鸽子身上的信筒,一张折叠着的纸片上,妻子的笔迹写道:姐姐说因家事需要五千两,已答应借给她这笔款子。
当维材回到窗前时,温翰问他情况如何。
“五千两。”维材回答说。
“给金丰茂擦屁股,真麻烦。可那家伙并不认为得到了您的帮忙。简直是……”
“姐姐没有跟他说吧。”
“真可气!”
两人又望着海港那边。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怪寂寞的。”维材突然说。
“没有法子呀。”温翰安慰他说,“咱们生逢这样的时代嘛!”
“反正时代的浪潮会推着我们往前走吧……对,听之任之就是了。”
“不过,这一点您可办不到。您的性格是要乘风破浪前进。您可以说是一只船的船头。”
“船头!?”维材闭上了眼睛。
在辽阔无边的大海上,独自破浪前进的船头确实是很寂寞的。
P2-5
亚洲近代史的开端
——中文版自序
《鸦片战争》对我来说,是青春时代的书。那是三十年前的作品,不是那个时候的我是绝对写不出来的。隔了三十年再回头重读这部书,想重写的地方实在非常的多,可是如果一改,那么当时亮眼的部分,必定同时也会消失。再三考虑的结果,决定还是保留原貌。
十九世纪下半叶,是中国知识分子怀着危机意识的时代。他们集合组织了“宣南诗社”,其中除了林则徐,还有龚自珍、魏源等成员。这些人所散发出来的热情,对我而言十分具有魅力。
魏源所著的《海国图志》,给予日本幕府时代末期有识之士深切的影响力,其资料便是由被贬谪新疆途中的林则徐手中亲自取得的。由此可见,“鸦片战争”不只对中国影响甚巨,对日本也是一样。
亚洲的近代是由“鸦片战争”开始的。今天,针对这场战争,我们实在需要由各种角度来重新检讨。而这部书虽然是小说体裁,可是骨架却是十足的历史。
从开始撰写以来,让更多人来读这部书的期望,迄三十年之后的今天仍然没变。此时,只要一想到故乡的人们也会读它,忍不住就会兴奋起来,这感觉就像给了年轻时代的我极大的鼓舞。
作为历史方面的著作,可能是我孤陋寡闻,恐怕还没有能与《鸦片战争》相匹敌的作品。
——奈良本辰(文学评论家)
《鸦片战争》作为日本中国近代题材历史小说第一作,其显著的创作特点是打破了传统小说单一的结构,展现出背景宏大、扣人心弦、逼真生动的历史场面。陈舜臣将主要人物放在错综复杂的历史中,围绕中心线索揭示人物内心矛盾,用文学的想像力将历史巧妙地衔接在一起。
——曹志伟(陈舜臣研究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