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罢晚餐,丝毫也没有料到当晚还会再见到纽伯瑞太太,可这时候她却像刚才一样敲敲门又进来了。斯托克达满脸高兴的样子说明,在盼望她的时候她没来,她却是什么也没错过。这时正赶上夜幕降临,这个年轻人的着凉头疼更加重了,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让一阵死命的嚏喷卡住了,怎么忍也忍不住。
纽伯瑞太太满心怜惜地看着他,“今儿晚上你的着凉很厉害,斯托克达先生。”
斯托克达回应说,是挺麻烦。
“我倒有个好主意——”此时这位饮食有度的牧师正要抓起桌子上那杯水来喝,她一边盯着那杯淡而无味的白水,一边狡黠地接着说。
“是吗,纽伯瑞太太?”
“我有个好主意,你应该来点别的什么,很可能比那杯冷玩意儿能更有效地治好你的着凉。”
“嗯,”斯托克达低头看着那个玻璃杯说,“这儿没有客栈,在村子里也找不到什么更好的东西,当然,它还是可以的。”
她答复说:“有更好的东西,虽然不在这所房子里,也不太远。我真是这样想,你应该试一试,要不,你会病倒的。真的,斯托克达先生,你应该试试。”她见他正要开口,就伸出一根手指头。“别问那是什么,等着瞧。”
丽琪去了,斯托克达心情愉快地等着。不一会儿她就回来了,戴着帽子,披着大氅,还说:“我很抱歉,可是你得帮我去取。母亲上床睡了。你把自己裹严实,走这条路,请把那个杯子带上,好吗?”
斯托克达这个单身年轻人,几个星期以来就一直非常渴望找个什么人,打发掉自己过剩的兴趣,甚至温情,也就毫无憾意地跟上她,于是随着自己这位向导穿过后门,经过花园,一直走到头,那边地界上是一堵墙。这堵墙很矮,墙外边,斯托克达在夜影憧憧中隐隐约约感觉到有几块灰色的墓石,以及教堂屋顶和高塔的轮廓。
“从这条道儿很容易上来。”她一边说,一边跨上紧靠这堵墙的一个斜坡;然后把脚放在一个石墩顶上,再踏着里边拱底石下去,里边的地高得多,一般墓地都是这样。斯托克达也照她的样子做,在昏暗中跟着她越过那块不规整的地面,一直走到塔楼门口,进了门,然后她就把门轻轻关上了。
“你能严守秘密吗?”她用唱歌般的声音问。
“守口如瓶!”他热切地说。
这时她从大氅里面掏出了一盏点着的小灯笼,牧师一直都没注意到她带着它。灯光照出来,他们来到了唱诗廊的楼梯口旁边,楼梯下面放着一堆乱七八糟的木料,不过主要都是一些腐朽的架子、条凳、板条和一块块地板,这些东西都是随时从建筑物原来的地方撤换下来的,然后好再换上新材料。
“也许你可以把那几块木板拖到一边去?”她说着把灯笼举过了头顶,以便更好地为他照亮。“要不,你来拿灯笼,我来搬?”
“这我能办。”年轻人说,于是按照她的指点干起来。他惊奇地揭出来一排小木桶,每个桶上都箍着木圈,大小就像一辆载重马车的车毂。这些桶翻出来的时候,丽琪用眼睛死盯着他,仿佛在捉摸,他会说些什么。
“你知道这是些什么吗?”她发现他没有开口就问他。
“知道,是些木桶。”斯托克达简简单单地回答。他是在内地生长的,父母都是非常体面的人,他从小到大都是一个心眼要当牧师,这番景象对他来说,也不过是这些东西在那里而已。
“你说得很对,它们是些木桶。”她说,加重语气坦率直言的声调,不能说没有带点嘲弄。
斯托克达这时用一种疑惑不安的眼神直直地望着她,“该不是走私酒吧?”他说。 “是。”她说。“它们是在黑夜里偶然从法国漂过来的一桶桶的酒。”
在内瑟一莫因顿和附近这一带,那个时候人们总是对这种外界称之为非法贸易的罪恶勾当一笑置之;这种装有杜松子酒和白兰地的小桶,对当地居民来说,就像些萝卜白菜一样,谁都知道。所以斯托克达那种天真无知,还有他猜到这种邪恶不可思议的事情时那种惊慌的样子,开头让丽琪觉得简直荒唐可笑,接着就显得非常尴尬,因为她本来是希望让他产生个好印象的。
“这里有些人在干走私,”她用一种柔和抱歉的声调说,“他们几代人都干这种营生,他们认为这也没有什么害处。得了,你能从里面滚出一桶来吗?”
“要它干吗?”牧师问。
“从里面倒一点出来,好治你的着凉呀。”她回答。“这酒厉害得不得了,一转眼的工夫,它就可以把你那种病驱赶跑。噢,我们弄一点没事儿。我可以想要多少就倒多少;这些酒的主人老这样跟我说。我本来应该放一点在家里,那样我们就不会遇上这种麻烦了;可是我自己并不喝酒,所以我就常常忘了在屋子里留一点。”
“人家允许你自己随便取,我这么想,不过你不能透露它们藏的地方,是吗?”
“嗯,不能,特别不能那样,但是我如果想要多少都行。所以,你自己拿吧。”
“既然你有这个权利,那就谢谢你,我来拿吧。”牧师喃喃说道。虽然他对自己参与这件事并不怎么满意,他还是把其中一桶从塔楼的犄角里滚到地板中间来。“你想要我怎样把它弄出来——用把螺丝刀吧,我想?”
“不,我来做给你看。”他那位兴致勃勃的伙伴说。她另一只手上拿着一个鞋匠用的锥子和一把锤子,“你千万不要用一把螺丝刀来干这种事儿,因为木头渣子会掉进去,等到买主把白兰地倒出来的时候,就会让他们知道,这桶酒是开过的。用锥子就不会弄出木头渣子来,而且这个洞眼儿差不多又能完全封死。好啦,把那一道箍向前推推。”
斯托克达拿过锤子,照她说的做。
“好,就在那道箍原来遮着的地方钻个洞眼儿。”
他按她教的那样钻了个洞眼儿。“酒流不出来。”他说。
“噢,它会流出来的,”她说,“把酒桶夹在你两膝中间,用劲挤压桶的两头;我来接着杯子。”
斯托克达遵命行事;桶壁好像很薄,用力一挤就起了作用,酒喷出一股细流。杯子装满了,他就不再使劲,酒马上不流了。“好了,我们得用水把酒桶灌满,”丽琪说,“要不,等到搬动的时候,它就会像四十六只母鸡似的咕咕叫,而且让人知道它不满了。”
“可是,他们告诉你,你可以拿呀?”
“是,那是走私的人呀;不过那些买主可绝不能知道,走私的人是拿买主吃亏来让我受惠啊。”
“原来如此,”斯托克达满腹狐疑,“我怀疑这种做法是否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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