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明威,美国最伟大的作家之一,尤以短篇小说响震世界文坛。在他的短篇中,丰富的内涵和多样的形式统一在一个简约的整体结构之中,也就形成了他独特的“冰山风格”,从而奠定他成为世界级文学大师的地位。1954年他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然而,作为“迷惘的一代”文学作品的代表人物,不管其“硬汉”形象多么炫人眼目,都无法掩盖他心灵深处强烈的焦虑。无论他是怎样优秀的猎人、钓手、拳击家,或怎样去豪饮、追逐女人和爱情,都无法弥合他,心灵的千疮百孔。作为感觉敏锐的艺术家,他无法像正常人一样,从容承受生活中的矛盾和压力。他毕生都想维护自己的形象,一生都在极力逃避生活中的各种误解。1961年7月12日,他在绝望中对自己扣动了扳机。
欧内斯特·海明威(1899—1961),20世纪美国著名的小说家。生于美国伊利诺伊州橡树园的一个医生家庭,酷爱打猎、钓鱼、斗牛、拳击、饮酒和文学创作。1954年,“因为他精通叙事艺术,突出地表现在他的近著《老人与海》之中,同时也因为他在当代风格中所产生的影响”而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他的生命和文字激动了整整一代人及其后世。他的一生充满传奇色彩:有过四次婚姻:亲历一战、二战和西班牙内战,身中两百多片炮弹碎片;多次遭遇车祸和飞行事故,数次重伤,十多次脑震荡,动过二十来次手术,还戏剧性地两次读到自己的讣告:而在多次与死神擦肩而过之后。他却因无法忍受日渐衰退的创作力和疾病,把猎枪枪口塞入口中自杀身亡,以这种惊世骇俗的方式结束了戏剧性的一生。
少年时代
1934年,有一位文学青年问欧内斯特·海明威:“一个作家最好的早期训练是什么?”海明威回答:“不愉快的童年。”
听这话音,好像海明威的童年很不愉快似的。其实,这话是海明威随口说的。他不过是拣了个时髦的说法,认为早年身心受到创伤的作家,长期苦闷发愤,终生难忘,于是写作起来便有了感人肺腑的情绪。实际上,海明威的童年恰恰相反。他的童年就像一般美国中产阶级家庭的孩子一样,可以说是幸福的,至少也是正常的。
海明威生于19世纪最后一年的7月21日,出生地是伊利诺伊州的橡树园。橡树园当年是一个村子,北面是大草原,西边流淌着长长的德斯·普莱茵斯河,唯独东面紧挨着大城市芝加哥。随着这座大城市的发展,橡树园也很快地发展起来。海明威出生的时候,村子里牛多、狗多,马更多。过了几年,马车被汽车所代替,他五岁的时候,在小小的橡树园汽车发展到三十辆。总之,生活很快就现代化、城市化了。
但是,橡树园的人最得意的不仅仅是拥有第一流的医院、商店和学校,最得意的是同芝加哥划清界限。他们认为芝加哥肮脏不堪、犯罪率高,不像橡树园从物质生活到精神生活都清洁干净,常举办在思想境界方面引人向上的宗教活动和社团活动。人们彬彬有礼,生活安定宁静,所以橡树园的人多次投票,反对并人芝加哥,坚持在行政建制上隶属于州政府。当地报纸称橡树园是“美国最大的村庄,最好的郊区”。
海明威一家在橡树园不算最富有,但很有地位,受人尊敬。他爷爷安孙·海明威参加过南北战争,后来创建芝加哥基督教青年会,最后定居在橡树园做房地产生意。他父亲克拉伦斯·艾德蒙兹·海明威是一位医生,又是三家保险公司和一家乳品公司的医学检验人。母亲葛雷丝·霍尔·海明威爱好音乐,歌唱得好,在唱诗班唱圣歌,还教音乐,她热心于各种社团活动,是一位很有文化修养的妇女。
海明威排行第二,他上面有一个姐姐,下面有三个妹妹,一个小弟弟。海明威自小同只大他一岁的姐姐玛塞林妮一起活动,梳同样的发式,穿同样的衣服,一起上小学。海明威的母亲因为生男育女、操持家务,自己的音乐才能得不到发挥,便把希望寄托在儿女们身上。她给海明威买了一把大提琴,还教他唱歌,但是她的大儿子实在没有音乐细胞,她说:海明威“真叫我失望,我一直把他培养了十二年”,他“只会用单音节唱歌……使劲发出的每个音调都是一个样”。
海明威的爱好随他的父亲。他父亲行医之余有两大兴趣:钓鱼和打猎。他把自己的爱好传给了儿子。小海明威三岁的时候,父亲给儿子买了一根鱼竿玩;四岁的生日礼物是儿子随他外出钓一天鱼;十岁的生日礼物是一支猎枪,还教儿子如何瞄准射击。海明威非常喜欢这些户外活动,甚至他父亲应邀出诊,他也随着去。这一些,海明威后来在尼克系列的短篇小说(如《三声枪响》、《印第安人营地》)里都有所描写。
这里必须提到海明威一家避暑的地方。那是在密执安州北部的华隆湖畔,离橡树园三百英里,要经芝加哥,横渡密执安湖后经彼托斯基市,再换火车才能到达。他们年年去度假。那个地方荒芜、偏僻、寂静,却又有不少野趣,有印第安人的营地,有大雁、野鸭、苍鹭、松鸡、兔子和鹿麂,有沙子洁净的湖滩,湖里有狗鱼、鲈鱼、蓝鳃鱼……海明威从小就能识别不同的鱼种。这地方可是比橡树园有趣得多,是海明威从童年到少年流连忘返的去处。
在家里,小海明威最爱看画报、看书,而且善于发挥自己的想象力。他五岁的时候,外祖父正好在他家里养病,有一天他闯进外祖父的屋里,对外祖父说他一手扼住一匹正在奔跑的马。外祖父听了乐不可支,对他的女儿,即海明威的母亲说:“你瞧着吧,这孩子将来会出名。他要是把想象力用在正路上,他会出名。”上小学以后,他最喜欢的功课是写作文。十一岁的时候他写过一篇纯属虚构的故事《我的头一次海上旅行》,以船长儿子的口吻写去澳大利亚的航行。他的生活依据是前一年随母亲去过波士顿,在大西洋海岸一个岛上见过大海。
海明威少年时代最难忘的是一次违禁打猎事件。那一年他刚过了十六岁的生日,带着他最喜欢的妹妹桑尼在华隆湖划船,划到湖的西头,忽然从芦苇丛里飞出一只苍鹭,海明威不假思索,举枪就打,把它打了下来。他用报纸把鸟包了起来,放在船上,便同妹妹上岸去找东西吃。他们回来时发现鸟不见了,原来是猎场看守人的儿子拿了报纸里的鸟,并问海明威这鸟是谁打的。海明威撒谎,说是别人送他做标本的。那孩子回去告诉他父亲。海明威慌了,先逃到朋友家里,又躲进他叔叔的农场。他父亲知道后,写信给他,叫他去自首,他照办了,结果付了十五美元的罚金。
从这件事情可以看出海明威少年时代的心态是正常的。他不是故意捣乱的孩子,更说不上是什么自觉的叛逆者。他犯了错误,心里害怕,也还是听家长的话去承认错误。后来他根据这件事写了一个中篇小说,主人公少年尼克打的是一只鹿,猎场看守人成了“脸皮颜色像烟草渣儿”的坏蛋。
海明威的父亲管理孩子很严,零花钱给得很少。他每周给海明威的零花钱按一岁一分计算,例如十五岁,每周一角五分,十六岁,增到每周一角六分。海明威觉得不够,便在假期打工,挖土豆或划着船给沿湖的住户和饭店送菜;上学期间每天分报送报。这样他才有足够的钱和同学们去郊游,练习拳击。拳击是他十四岁以后最喜欢的一项体育活动。他长得高大,肩膀宽阔,经家里允许,参加拳击训练班,经常被打得鼻青脸肿,但是他从不退缩,坚持训练。他背着母亲,把她那个三十平方米的音乐室当成拳击场地,经常把同学拉来练拳。这项体育活动成了他一辈子的爱好。
在他十六岁热心打拳的同时,他开始写小说。橡树园中学的文学杂志《书板》那一年发表了他的两篇小说,一篇写发生在林间因误会而引起的流血事件,另一篇写一个瑞典人因为色盲而误伤了人。海明威更热心写通讯报道,学校的周刊《秋千》常常发表他的报道,题材多半是体育活动,有的严肃,有的滑稽,有一点林·拉德纳的味道,所以同学们称他为小林·拉德纳。
海明威的童年和少年生活很寻常,也很单纯。1934年,《凡·高传》的作者、传记小说作家欧文·斯通曾经问过他,为什么不写关于美国生活的小说。海明威回答说:美国的生活太单调,从不发生重要的事儿。这一点对于橡树园来说是千真万确的。像那样富庶的中产阶级的居住区,生活稳定而又单调,社交、习俗刻板划一,一切都规规矩矩,固定不变,很少有什么新鲜事儿,不可能给一个有独创性的作家留下深刻的印象,难怪在他后来的创作中没有出现过培育他长大成人的橡树园,倒是密执安北部的湖滩和林地、鸵鸟和鱼虫常常成为尼克系列故事的背景,从那些故事里,我们看得见海明威童年和少年时代的面影。P1-5
欧内斯特·海明威是20世纪最重要的美国小说家之一。不论是美国人还是非美国人,要为海明威写传,都离不开《海明威的生平故事》(1969)这本书,书的作者叫卡洛斯·贝克尔,生前是美国普林斯顿大学教授。海明威对于大学的文学教授向来是不大尊敬的,可是同贝克尔的关系不错。这里有个原因。1950年,贝克尔发表了一部评论海明威的专著《海明威:作为艺术家的作家》,海明威看了之后觉得还不错,但这本书销路不好,得到的评价也不高。这时,正逢海明威的败作《过河入林》(1950)发表后痛遭批评之时,于是海明威对贝克尔深表同情,写信给贝克尔说:“你得记住,你这部书和我上一本书发表之时,恰逢多数批评家认为我这个作家完蛋了的时候。”正因为有这个背景,所以贝克尔在海明威去世后向他遗孀玛丽提出要写海明威传记时,玛丽一口答应,同意他引用海明威的书信和其他私人材料。20世纪60年代初,海明威的许多亲友还健在,贝克尔通过调查、采访、核实,写成这部长达六百页的海明威传记。
《海明威的生平故事》材料翔实、丰富,逐年逐月写来,既有系统性,又照顾到方方面面,是一部具有权威性的参考书,盛瑰人写海明威传记,无不参考《海明威的生平故事》。
三十年过去了,现在回过头来看看,这部传记有两点不足。一、正因为它要照顾到方方面面,某些事实叙述不准确;二、对于创作未加分析评论,只是把它当做海明威生平故事的一部分予以介绍。
从20世纪80年代后半期开始,北卡罗来纳大学的迈克尔·雷诺兹教授陆续发表多卷本的海明威评传。第一部《年轻的海明威》发表于1986年,最近的一部即第四部,《海明威在30年代》于1997年出版。写了四部,累计一千二百多页才写到20世纪30年代,可见此书规模之大。这部评传记述海明威的生平也很详尽,主要不同在于对海明威的作品作了分析介绍,包括海明威一些重要作品发表时的反应。这就不是一部传记,而是,一部有分量的评传。
我这本小小的评传基本上与雷诺兹评传写法相似,有生平故事,也有对作品的分析和评论。因为篇幅少,又是中国人写的,与美国学者的写法自有不同。
首先,生平故事只能拣重要的写,我没有条件把海明威传奇般的一生写得那么详细。其次,我记叙的生平故事分两处来写。正文写的是与创作有关的生平部分,或一些最重要的事迹。为避免正文枝蔓横生,把另一些重要的事迹放到《生平与创作大事记》里去交代。
在介绍海明威生平事迹时,我尽量运用第一手材料,主要是他的书信和回忆录。关于他的家庭生活,则参看他的弟弟、儿子和玛丽的回忆文字。关于在巴黎的一段生活,有他自己写的《不固定的圣节》;晚年生活,有玛丽写的《想当年》。贝克尔和雷诺兹两位传记家也是从这些材料中梳理出传主事迹的,我又何必转述他们的说法呢?不过,有个别目前还不能确定的事实,只好存疑.如1941年海明威访问中国时在香港会见的是宋庆龄还是宋霭龄的问题。贝克尔一口咬定是宋庆龄,还转述了海明威对宋庆龄的评价,有许多传记也都跟着贝克尔这样说,但后来有中国学者出来纠正,说海明威会见的是宋霭龄。像这种问题,本书只好把两种说法都摆出来,留待将来史家去证实。
我认为,作家的活动主要是创作,所以为他们写传不能不提创作的思想内容和艺术特色,而且应当有写传者自己的看法。这看法的根据就是传主的作品——最现成的第一手资料。本书作者在评述海明威创作时力求提出自己的看法,避免人云亦云的“追尾”现象。例如,历来认为海明威的创作受斯泰因的影响较大,有的评论家还把他俩列为一派。我认为,海明威在巴黎学艺期间的确与斯泰因来往很多,也主动求教过她,但当时对他创作影响更大,甚至影响到后来创作的是诗人埃兹拉·庞德。海明威虽然同这位意象主义的大师交往时间不长,但庞德对艺术“精确”的要求,劝海明威修改文稿时要注意“创造”以及写象征如何往实里写等艺术主张,完全吻合海明威的创作路子。海明威要求自己具体、具体再具体,躲避抽象与模糊,状难写之情如在眼前,极少用形容词等技法,与意象主义者对诗歌的要求极为相似。这一切,我以为可从海明威在巴黎写的短篇作品中得到证实。
当然,评论创作与写生平事迹不同:写生平事迹有一个。准不准确、是或非的问题,而评论创作则各有各的看法。像我上面举的那个例子,以及本书对海明威作品的褒贬,读者完全可以‘有不同的看法,可以提出来讨论。
最后,我要感谢美国阿默斯特大学唐纳德·琼金斯教授,承他寄赠不少美国20世纪90年代海明威研究的成果资料,供我参考,使我这本评传不致落伍。
作者
一个人并不是生来要给打败的,你尽可以把他消灭掉,可就是打不败他。生活与斗牛差不多。不是你战胜牛,就是牛挑死你。谁都不是一座岛屿,自成一体;每个人都是广袤大陆的一部分。自己就是主宰一切的上帝,倘若想征服全世界,就得先征服自己。
——海明威
对于一个真正的作家来说,每一本书都应该成为他继续探索那些尚未到达的领域的一个新起点。他应该永远尝试去做那些从来没有人做过或者他人没有做成的事情。
——摘自欧内斯特·海明威在1954年诺贝尔文学奖授奖典礼上的受奖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