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转的陀螺
像陀螺一样旋转,虽然很累,却很好看;像陀螺一样犯贱,因为老要被抽才转,难怪乎北方把打陀螺也称作打贱人。
陀螺,几乎伴我走过了整个童年,所以累也罢,贱也罢,我仍然喜欢它,也还珍藏着它。忍不住从箱底取出一方红绸布包裹的陀螺,这便是童年的我留给自己唯一的礼物。这个陀螺不算大,直径只比一元的硬币稍大一些,然而,它绝对是我见过所有陀螺中最精致的,也是最令我钟爱的一个。
它还是原来的样子,头上的钢珠仍然锃亮得没有一点锈迹,圆锥上平面淡淡的红油漆和圆锥及圆柱体上的兰油漆都已斑驳脱落,露出了一圈一圈原木的纹路,分明就是岁月有意留下的烙印。看起来毕竟不如记忆中的那么精致了,我有点疑惑,当时在玩过的二十来个陀螺中我怎么不假思索地就选择了这一个呢?
岁月可以改变一切,甚至可以改变人们的审美感受。我确信自己曾经的感觉,所以把记忆带回到三十年前的时光中。
空旷的晒谷场上渐渐出现一个挥舞着鞭子的影子,随着鞭起鞭落,地上的陀螺在默默地旋转。或慢或快,或大或小,或多或少的陀螺在灰白色的晒谷场上转个不停。
其实这实在是种很简单的玩意,可那时候的我们却总是乐此不疲。尤其是深秋初冬时节,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几次南下之后,江南的气温就骤然下降。屋子里没有供暖设备,窝在家里无疑是寒冷的。最好就是约上几个小伙伴,打陀螺去。
我这个年龄段正赶上中国人口的高产期,一个村子的同龄人就不下三十个,而且大部分还都是男孩子。那时候谁家都有几个陀螺,就像我,大大小小,各种颜色,各种木质的就多达十来个。三五个孩子怀揣着几个陀螺飞似的向晒谷场跑去,到了晒谷场入口处的斜坡上,大家都会自觉地停住。等人基本到齐了,便开始配对。配对的办法主要有两种,一种是猜手心手背,另一种是抽签,即每种长度的树枝或麦秆都取两根,抽到相同长度的即为一对。配好对后便开始比赛,比赛的规则有三种。一是从入口的斜坡同时出发,看谁先将陀螺抽送到某个指定的地方;二是两人抽打陀螺碰撞,看谁的撞倒对方,即打败对方;三是各打各的陀螺,就比旋转的时间谁的更长,这种比法适合人多时集体比赛。
比速度当然是个小的陀螺更快,比碰撞则是个大的占便宜,可比时间则纯粹看耐心和技术了。另外,每个陀螺的做工也是比赛范围之外的比赛内容。我们的陀螺可以说百分百都是自己手工制作的,质地坚硬的木头是陀螺的首选材料,然而这会给用削笔刀削出个圆锥形和在圆锥体的顶端挖小眼安置钢珠增加难度;给陀螺上色也是最显水平和档次的重要环节,我们上色的技术很多,如用蜡笔、水彩、油漆等等,其中就数贵重又不容易掉色的油漆为最高档。用两三种以上颜色的油漆,画上好看的图案,那绝对最叫小朋友们羡慕不已的。鞭子的制作也颇有讲究,有用破布条的、用细绳子的、用棕树叶编织的,不一而足。我印象中还是破布的鞭子好使,厚实的布鞭不仅方便绕在陀螺上,蘸水之后抽打起来也使得上劲儿。
每次打陀螺基本上都带有比赛的色彩,比赛刚开始,规则总是说起来严格,执法起来往往很松。你想,大家都冷得哆哆嗦嗦的,谁不想猛抽一顿,先热热身再说,有谁还顾得上别人是否耍赖呢?等各自猛烈地抽打上一二十分钟后,人人都开始喘气出汗了,比赛自然而然会认真得严格起来。于是推选裁判监督大家比赛,谁的陀螺先倒下了,裁判就会大声地宣告“某某某已经倒下”(比赛时每个人都只顾着自己的陀螺,往往顾不上关心别人的),直到剩下最后—位,他便是本局的冠军。冠军总会吸引来所有的小伙伴观战,一边观战一边为他呐喊助威,大声数数为他计时,直到他的陀螺也最终倒下,总会赢得一阵深深的惋惜声。
胜负虽然没有任何奖赏,却总是牵系着每个孩子的自尊心。经常赢得比赛的陀螺自然地会增长身价,有些自己不怎么会做陀螺的孩子不得不出三分五分钱购买。我便是经常出售陀螺的卖家,估计全部陀螺的收入应该不下一块钱。
小孩子玩起来总是很疯,经常是把外套一脱再脱,还是要玩到浑身是汗。终于歇下手来,也累得差不多快趴下了,便久久不想动晃。身上的汗水马上又变得冰凉,害得皮肤都不敢碰着凉飕飕的内衣,还有力气玩的人必定会重新再让陀螺旋转起来,又猛烈地抽它。最终实在玩不动了,汗水还会变成凉水,没办法,只好又—件—件地把衣服穿上。而常常是穿上所有的衣服后还会觉得冷,也许是我们久经考验之故吧,那么冰冷的衣服穿在身上,竟然没有谁会感冒发烧之类的。
现在想想,当初打完陀螺后,要是能痛痛快快洗个澡就好了,可那时候的农村,哪有冬天洗澡的条件呢?
江南的春季雨水太多,夏季又太炎热,所以,陀螺也只属于我们的秋冬季节,就像陀螺只属于我们的童年的玩具—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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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如何地不想掀开这一章,正如我已经长大,却不愿长大,甚至想回到从前,回到牛背上一样的枉然。
《童年》的歌声隐约还在飘荡——盼望有张长大与成熟的睑……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盼望长大的童年!
不知不觉的,自然而然的,迷迷糊糊却自以为清醒着的,仿佛就在一夜之间,曾经盼望的都已成现实;惊喜、迷惘、失落、忧伤、困惑、悔恨……权衡得失与利弊之后,终于学会了沉默。
上苍不仅厚待我,其实也厚待每个人,它赐予了每个生命以不同的生活——生活就是这样,充满着酸甜苦辣咸,遥想或远看都会令人目炫,可个中的真滋味,年少无邪的顽童又怎能知道?
好在,曾经拥有的,曾经期盼的,沉淀在记忆深处的点点滴滴都宛如色彩斑斓的珍珠般的美丽。
美丽的村庄——千百年的古樟依然矗立,见证着巨变与沧桑;无边无际的橘子树林掩映着白墙黛瓦,飘散着袅袅的炊烟;静静的小溪沉静着—代顽童的喧嚣,沸腾灼热的沙滩,已退滩成牧,花草如茵;淳朴善良的村民依旧,可野性又强壮得如牛犊的孩子们呢?可惜没有胶片为他们留下当年的身影,可惜没有影音留存过他们当年的音像。可他们真真切切地活过,拥有过,伴随着泪水、欢笑,充满喜怒哀乐的快乐年华。
发展、变迁是历史必然的轨迹,时间总是有序或无序,有情或无情地改变着一切。仿佛都是定数,所以人们学会了默认;而不需要理由和条件的变迁,迫使人们学会了顺页应和接受。也一如我梦魂牵引着的村庄,地球上多么微不足道的一个小点点,却时刻都会牵系着我的心。
终于离开我美丽的村庄,这好像是必然的。而不经意间发现终于离开它时,亦已带走了它所赋予我的一切。这些残缺不全的片段也只能满足自己长期的思念情结而已,偶尔闪现故乡的一花一草,或故人的一颦一笑,反而会更叫人莫名地怅然。
怀旧实在叫人难以释怀,总希望一切还如原来的那样;伤感常常依附着脆弱,脆弱得经不起一丁点变化的考验,甚至没来得及伤感心已惘然。
还记得在我十五岁那年,小溪从衢江分流出来的豁口处建筑起了防洪丁坝,小溪从此就断流了。
江水被截流,奔腾欢快的小溪变成了死水——沙滩上的鹅卵石不再生长,荒草渐渐从石缝间长出,沙滩于是变成了蓬勃的沙洲;沙石的河床沉淀起厚厚的淤泥,好洁净的花磷郎、石板鱼的乐园变成了泥鳅、黄刺鱼们的渊薮,鱼种及数量都在骤减;水质下降了,埠头不再有人光顾,钓影也没了影踪,孩子们无从戏水游泳,滔天的洪水也一去不复返了。小船呢?柳林呢?水秧角、野鸭子、桑葚、还有捡樟树籽的孩子们呢?
后来,防洪坝改建成了机耕路似的道路——父亲养护了数十年的树木首先遭砍伐,坝堤两侧葱茏青翠的花草常年被车轮卷起的尘埃涂鸦得蓬头垢面;摇摇晃晃喘着粗气的机动车来来往往,留下一路的尘土和轰鸣;原本绿色走廊似的大坝,那花鸟鱼虫的乐土,竟这般坦荡地裸露着面对苍天,这叫人怎样地无言,无奈得只剩一声叹息。
村庄已变成了孩子、妇女和老人们的村子,劳力(即能干活的中青年)们竞相外出做买卖或打工。村子还是那么宁静,沙滩上蓬勃的荒草,静逸的滩涂竟引来了白鹭与沙鸥。赶时髦的人们来个因地制宜,风风火火地圈成了度假村,原来的沙滩却竟成了什么“浙西大草原”?沉默了千年的古樟也被考证出了据说真实的年龄,更以其全国树龄之冠而独尊;无边无际的橘林虽然蚕食了大量的田地,好在村庄被淹没在墨绿的树叶,洁白的橘花或累累硕果的橘林丛中。
曾经的蓑衣斗笠、独轮车、担桶(挑水用的水桶)、梢枞、风车等器具,正以其陈旧与传统而默默地退出历史舞台;源源不断的地下水自豪地宣告依赖地表水的时代早已结束;黄牛、奶牛正在取代力大无比的水牛,因为现代人只要求牛会长肉,会出奶就行,没有人会再想骑上牛背,没有人再靠它耕犁;小溪、江水里没鱼很正常,人工养殖的河湖里处处呈现着丰收的喜色……
那么,村里的孩子们呢?
对不起!还是忍不住要想起如今村里的孩子们。纵使我找遍沙滩、野地也寻不到他们的身影。终于发现,幸福的孩子们不是被爹妈抱在怀里,就是牵在手里,他们再也离开不了爹妈的视线,再也摆脱不了爹妈自以为是的教导——这不能吃,那不能碰,怎么能像个野孩子似的瞎跑?好孩子,你想吃什么、玩什么、做什么只管告诉爸妈,爸妈会给你买;唐诗背得怎么样?钢琴练习了吗?还有英语呢?
如此谆谆教导孩子们的不正是我们那些曾经的孩子们吗?人也如小猫小狗似的,快乐可爱只属于幼小的时候;真没见过几只依然可爱的大猫大狗,更找不到几个仍然快乐可爱的成人。如此想着,不禁更怀念与我一块儿长大的堂弟晓平和堂兄徐剑等同伴。大家能一起疯玩、一起撒野、一起慢慢长大那是怎样的造化呀!
不得不承认,如今村里的孩子进化了,文明了,可以自豪地说,再也不像是农村的孩子了。你看,一个个细皮嫩肉的,且别说出血,恐怕出点汗也会生疼;吃的、穿的、玩的天天换,月月变,哪点儿跟不上流行和时尚?是啊,只要有钱,别人能买到的我们村里人哪样买不到?电视早换成液晶的了,电脑的配置不是顶级也已相去不远,卡通、磁带、光盘、大片和演唱会。总之只要孩子喜欢和需要的就得办,否则便是娘老子的错。
一样的童年,不一样的时代;一样的快乐,却有不一样的内涵。快乐是种感觉,本无所谓其内容与形式,只要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那么快乐就真真切切地在我们身边。
可怜天下的父母们,一切都为了孩子的爹妈们,也许我们给予宝贝孩子的已经太多,包括他们想要的,不想要的,甚至他们内心讨厌的。我们因为自己足可以感动天地的无私付出,至少可以收获无怨无悔的满足;可我们的孩子们别无选择地接受太多,得到的却不见得就是快乐幸福。如果真的是为了孩子,您真有必要重温一下自己的孩提时代,想想那时候承受过的苦累,也品品那时候感受过的轻松快乐。
我是一个生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末,生活在江南农村的一个野孩子,相信自己曾经经历的苦累与同代人大同小异,曾经体会过的快乐想必与大家也彼此彼此。每个人都是时代和环境造就的,我们属于末代骑在牛背上度过童年的一代,所以我们的骨子里应该烙着相似的时代印记。也许我们面对自己的孩子时显得是过于无私也过于自私了,只要认为对孩子有益的就一味无私地给予,又以为既然自己已全部付出了,孩子就必须如何如何;只知道让孩子分担自己的苦和累,很少与孩子分享自己的轻松和快乐;试问这不是自私又该算是什么?
牛背上的童年究竟过的如何?经历过的人自有自己的感受,没有经历过的晚辈们也不妨与自己的童年生活作个对比。只希望曾经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孩子们能从我的记忆中找到些自己的影子,更希望我们的孩子们能与我们一起分享我们曾经的快乐。让我们回归到孩提时代来陪伴我们的孩子,让牛背上的顽童与现在的孩子做朋友如何?
——那么,独生子女们身边至少可以多几个朋友,而少一份孤单;彼此间多一些交流,而少一些寂寞;两代间多一些了解交流,便可缩小一些代沟。
所以我把此书谨献给曾经和现在的孩子们,祝每一个人都拥有一个快乐的童年,收获一个精彩的人生。
欧塘 2008年6月4日于北京
现在的孩子们是幸福的,他们要吃有吃,要穿有穿,要玩有玩,所以他们的父母每每训之则日:你这孩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要知道我们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怎么怎么的苦,怎么怎么的累,怎么怎么的……可就是没有丁点的幸福和快乐。父母这么说多了,孩子也听惯了,便以为真的就是这样了。
时常会看着游乐场所的孩子们,静静地欣赏着他们的喜怒哀乐。一切还是那么的亲切,那么的熟悉,隐隐地又觉得有点陌生。疑惑间,腾然地发现自己的回忆正在悄悄作怪,久远的记忆正变得清晰起来。
是的,那就是我的童年,是金色的阳光下的一串串欢歌笑语,是无忧无虑的欢乐在随风飘扬。而每一次,也都只满足于捕捉到的一些蛛丝马迹,不再多想。童年毕竟早已远去,成了遥不可及的从前。
前不久,初为人父的我带女儿到儿童游乐场玩。在繁忙的过山车、碰碰车、电脑游戏机散发出的一片机械轰鸣声中,夹杂着孩子们的欢笑和嬉闹。孩子们的声音是再熟悉不过的,可我就是听不懂那些机械的声音,也不知道某些玩具的名称,更不明白孩子们的身旁为什么总会有那么多大人作陪,而自己不也正是作陪者中的一员吗?
自然就没有了奇怪的资本,只禁不住想,我的孩提时代是怎么度过的呢?我曾经那么多的欢笑是怎么来,又怎么消失的呢?我让自己静下来,轻轻叩开那扇尘封已久的顽童之门。
顺着熟悉的来时路,追寻着仿佛依稀回荡在空中的欢声笑语。渐渐走近江南一座古老的村庄,钢筋水泥的城市已回归为一派田园牧歌的景致——隐约的江流、树木、田园、星月、骄阳;那么多久违的小朋友的小名和他们的身影开始闪现;那么些残碎的片段在急骤地分解整合……当七色的世界褪回那个黑白的年代,很多玩具和玩法开始跃然于眼前,仍然鲜活生动地向我招摇。
那便是我的童年——上个世纪整个70年代,我们骑在牛背上,在江南某村庄度过的金色童年。那犹如旋转的陀螺似的,永远不知疲倦,永远都旋转并快乐着的童年。
2008年春节前,上幼儿园托班的女儿的老师出于善意提醒我,由于春节和老师轮休,很多孩子都不送来了,所以大大小小的孩子要并班,老师也不固定。言下之意,即建议我的女儿也别送来了。我听罢高兴地抢答:“啊!那太好了,我女儿肯定是要送来的,我还巴不得给她创造这样多和陌生人打交道的机会呢!”抬头看两个疑惑地瞪大眼睛的老师,我又脱口解释:“真的!别人的孩子是圈养的,而我希望我的孩子是放养的。”
老师似乎终于明白了,自语道:“哦!这么理解也很有意思的。”
所以,我觉得我们这代在牛背上的童年是被放养的一代,而如今的孩子几乎都是圈养的宝贝。不禁想到,如华南虎等濒危物种野生的都已几乎灭绝,幸亏动物园里人工养殖的还有。可见,是圈养还是放养确实是个问题。
每每看着被超载的书包压得喘气,又总是被“圈养”在钢筋水泥结构里的孩子们,不禁想起我们骑在牛背上度过的童年,那是因为被“放养”而永远快乐着的时光。
《牛背上的童年》收集了作者五十多篇纪录童年往事的散文,以敬献给曾经和现在的孩子们!相信曾经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孩子们能从中找到自己顽童的影子,现在的孩子们能从中品尝并学习到无穷的乐趣,更希望曾经的孩子,已为人母人父的你能和孩子一起来品读此书。在自己回味快乐的同时与孩子一起分享曾经的快乐,你惊喜地发现,原来这才是送给孩子最好的快乐礼物!
现在的孩子:爸爸,原来你们小时候那么快乐呀?!
曾经的孩子:是啊,爸爸自己都快想不起来了——
本书收集了作者五十多篇纪录童年往事的散文,以敬献给曾经和现在的孩子们!相信曾经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孩子们能从中找到自己顽童的影子,现在的孩子们能从中品尝并学习到无穷的乐趣,更希望曾经的孩子,已为人母人父的你能和孩子一起来品读此书。在自己回味快乐的同时与孩子一起分享曾经的快乐,你惊喜地发现,原来这才是送给孩子最好的快乐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