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纽约一家广告公司的创意总监，事业有成。前两次失败婚姻留给他的，是两个仇视他的儿子，一个挚爱他的女儿，他有一个随时照顾他的好哥哥，其健康的体魄甚至令他妒忌。当然，还有三个被他所伤害的、孤独的女人……

 《凡人》书名来自一部十五世纪寓言剧，该剧为早期英语戏剧的经典作品，作者佚名，其主题为死亡对生者的召唤。

《凡人》是一个关于失去与悔憾、疾病与死亡的故事，讲述一个男人终其一生与死亡的抗争。坦率、深沉，又具有普遍意义。

从童年的夏季在海边初次见证死亡，到精力旺盛的成年时代事业上的成功、几次婚姻家庭的聚散，再到步入老年看着同代人日渐凋零、自己屡遭病变。这就是罗斯笔下“凡人”的一生。

他是纽约一家广告公司的创意总监，事业有成。前两次失败婚姻留给他的，是两个仇视他的儿子，一个挚爱他的女儿，他有一个随时照顾他的好哥哥，其健康的体魄甚至令他妒忌。当然，还有三个被他所伤害的、孤独的女人。

《凡人》书名来自一部十五世纪寓言剧，该剧为早期英语戏剧的经典作品，作者佚名，其主题为死亡对生者的召唤。

“我可以站在这里看你挖吗？”

“没问题。这个坑很好挖。没有石头。挖起来很顺。”

他看着他用铲子往下挖，然后扬起来重重地把泥土抛到胶合板上。每隔几分钟，他就用耙上的齿把两边捣捣松，然后从两把铲子中挑了一把继续挖。时不时会有颗小石头落在板上，不过挖出来的大多还是潮湿的棕土，铲子一挥就散开了。

他的视线从墓碑旁扫到掘墓人铺在后面的一块块正方形草皮，葬礼结束后它们还会归于原位。这一块块草皮的大小跟垫在下面的胶合板非常妥帖。他还是不想走，即使只要他一转头就会瞥见他父母的墓碑。他就没想过要走。

掘墓人手指着墓碑，说，“这家伙在二战中打过仗，在日本当了战俘。人非常好。以前他来这里看他老婆的时候就认识他r。好人呐。一直都那么好。就是你出车祸被汽车卡住的时候，会把你拖出来的那种人。”

“这么说这里的人你认识一些。”

“当然啦。这里有个男孩，十七岁。出车祸死了。他的朋友经常过来在墓前放几听啤酒，或者一根钓鱼竿。他爱钓鱼。”

他把铲子在胶合板上跺了一下，把上面的一块泥巴震下来，然后继续挖。“呀，”他说着，视线穿过墓园向街上看去，“她来了。”他立刻把铲子搁在一边，脱下沾满泥土的黄色工作手套。这是他第一次跳出墓坑，两只老破的工作鞋相互拍打，把粘在鞋子上的泥土拍下来。

一位黑人老太太一手拎着一只彩格花纹小冰箱，一手提着一只保温瓶，向这挖掘中的墓地走来。她穿着一条尼龙裤，颜色就跟掘墓人戴的工作手套一样，脚穿跑鞋，上身是一件纽约扬基队的拉链式夹克衫。

掘墓人对她说：“这位和气的先生今天上午一直和我在一起。”

她点点头，把小冰箱和保温瓶递给他，他放在拖拉机旁。

“谢谢，亲爱的。阿诺德还在睡觉？”

“已经起来了，”她说，“我给你做了两块肉馅饼和一根大香肠。”

“好。谢谢。”

她又点点头，然后转身走出墓园，上了车，开走了。

“那是你妻子？”他问掘墓人。

“那是塞尔玛。”他笑眯眯地说，“她喂养我。” “她可不是你母亲。”

“啊，不，不一一不，先生，”掘墓人哈哈大笑，“塞尔玛不是。”

“她倒不在乎到这里跑一趟吗？”

“该干什么就千什么。这是她概括的生活态度。对于她来说就是挖一个坑，就这么简单，没什么特别的。”

“你要吃午饭了，我也该走啦。不过我还想问问，我父母的墓地是不是你挖的。他们葬在那儿。我带你去看。”

掘墓人跟着他一路走到能够看清他家祖先碑石的地方。

“是你挖的吗？”他问。

“当然，是我挖的。”掘墓人说。

“那好。我要感谢你。感谢你告诉我的每一件事，感谢你把一切都安排得这么干净。没人能像你这样把事情做得这么细致了。真是给一个年纪大的人上了很好的一课。我要感谢你的细致，感谢你那么认真周到地挖我父母的坟墓。也许我可以送你点什么。”

“我过去收过报酬了。谢谢您。”

“我知道，不过我愿意送给你和你的儿子。我父亲过去总是说，‘趁你手还热，赶紧送人礼。”’说着，他塞给他两张五十元纸币，当掘墓人宽大、粗粝的手掌合拢。他端详着他，看着这张善良、充满皱纹的脸和带斑点的皮肤，也许，这个蓄着胡须的黑人很快也会给他挖一个墓坑，坑底平得可以放一张床。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只能寄希望于他们令他神奇地回忆起他们过去的点点滴滴，记忆中的，不仅要是此刻正在老去的这个人已成尸骨的父母亲．还得是当年那个幼稚小男孩的、尚为血肉之躯的父母亲，那个在去医院的公共汽车上，妈妈膝盖上的包里阿放着《金银岛》、《吉姆爷》的小男孩。他稚气未脱，但因为有妈妈在，他不显得害怕，也没有联想起他当年看着海岸警卫队在积满油污的海滩边抬走那具水手的浮尸。

他星期三一早就进了医院做右颈动脉手术。流程就跟以前做左颈动脉手术时一模一样。他和所有排上手术表的病人一起在休息室等候，叫到他的名字，他就穿着单薄的病号服和纸拖鞋，在一名护士的陪同下进了手术室。这次戴着口罩的麻醉师问他想要局部麻醉还是全身麻醉，他选择了全身麻醉，总比第一次手术时容易忍受。父母的骨头对他说的话令他觉得一身轻松、坚不可摧。终于令他内心恢复平静的苦苦挣扎也令他感觉如此。无论什么都不能泯灭那个男孩的活力——他毫发无伤的身体上那根细小的鱼雷曾在狂暴的海洋中踏着大西洋的海浪一口气冲浪一百码冲到岸。啊，抛弃它吧，还有水的咸味和灼人的太阳！他想，日光普照大地，一个又一个夏日的阳光照耀在充满生机的大海上，真是一个光的瑰宝，它如此巨大，如此珍贵，好像他能透过刻着他父亲姓名首字母的夹眼放大镜凝视这个完美、无价的星球，凝视他的家园，这个十亿、万亿、兆亿克拉重的行星地球！他想着自己离死还远、命不该绝，渴望自己心想事成，渐渐失去了知觉。但是，他再也没有醒来。心脏停止了跳动。他不在了，不再存在，进入了他根本不知道的乌有乡。正如他当初的恐惧。P144-1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