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钮祜禄氏趁康熙高兴,央求道:“皇上,臣妾想把四阿哥抱到坤宁宫抚养,不知圣意如何?”康熙点头称许:“胤稹能够得到皇后恩养,也是他的福份!希望他将来不要辜负皇后的抚育之恩……”
纳兰成德从养心殿出来,站在殿门口稍稍迟疑片刻,便转身绕道向坤宁宫走去。
不知从何时起,纳兰成德觉得自己的心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牵引着,总是有事无事、自觉不自觉地往这宫苑禁地里跑。
纳兰成德又叫纳兰性德,字容若,满洲正黄旗人,当朝大学士明珠的长子。他的姑妈纳兰瓦是康熙宣妃,他的姨妈赫舍里氏就是康熙已故的孝诚皇后、太子胤初的生身母亲。双重皇亲关系,康熙自然对纳兰成德另眼相看。何况纳兰成德自幼就是随姑妈姨妈在宫中长大的,在康熙眼中,纳兰成德就是自己的子侄辈。康熙皇帝特许他进入宫闱禁地,如此殊荣可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令满朝文武大臣目瞪口呆!
纳兰成德眉清目秀,体态端庄,举止得体,言谈儒雅,三年前考取了进士。文武全才的他,深得康熙青睐,如今才刚满二十四岁就被康熙破格提升为一等侍卫,就是让他侍从左右,一同吟诗下棋附庸风雅。
纳兰成德小小年纪就填得一手好词,竞与词坛圣手吴伟业、陈维崧、朱彝尊、顾贞观等人齐名。若从词律上看,纳兰词较他们这些人只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当今皇后钮祜禄氏也喜好舞文弄墨,偶尔也填上几句歪词请皇上指点,并以此来博得皇上欢心。这几年正值三藩作乱,南方战事未息,康熙哪有太多功夫陪皇后玩文字游戏,只好顺水推舟,将这个责任交给了自己最宠信的人纳兰成德。
纳兰成德刚走进坤宁宫门,就听见宫中传出一曲寂寥而哀婉的琴声,这正是自己几天前才填的那首《采桑子》:“谁翻乐府凄凉曲,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
袅袅琴音徐徐传来,纳兰成德有一种说不出口的感觉,心跳似乎猛然加快了许多,在这寒冬也有几分燥热,但更多地是一种来自心底的甜意,这是超越于皇上皇后宠爱有加的另一种甜意。
纳兰成德正听得入迷,忽听一个宫女道:“纳兰侍卫来了,娘娘正等你呢,随我春桃进来吧!”
纳兰成德进殿叩拜后,钮祜禄氏皇后停下手中的琴,淡淡一笑说道:“纳兰侍卫请起吧,本宫昨日仿照纳兰侍卫《采桑子》偶填一词,也不知是否押韵合辙,正想请侍卫指教呢。”
纳兰成德只见锦笺上写道:“乐府曲多何凄凉,自寻惆怅,自寻惆怅,多情观花花亦伤。胸有忧愁诉知己,说亦无妨,哭亦无妨,莫留梦中泛断肠。”
纳兰成德看罢,微微抬起头,娘娘那明亮的眸子正要穿透他的心,怦然心动中纳兰成德急忙垂下头,他渴望这似繁星如秋水般的目光,但他又害怕这种目光。
“本宫这词一定太差了,让纳兰侍卫见笑了。”
“奴才岂敢,娘娘这首词填得很好。只是……”
“只是什么,请纳兰侍卫直说无妨,这里也无他人,即使有什么不雅的,也不会令本宫难堪,只要纳兰侍卫不向外说。”
钮祜禄氏皇后幽幽地说着,用动情的目光看着纳兰成德。
纳兰成德试探道:“娘娘母仪天下,主宰后宫,何等荣幸与显赫。但这首词中却充满哀怨伤痕、幽情与暗恨。娘娘何以有此心境呢?”
钮祜禄氏皇后见问,心里也是一阵怅然。她虽然贵为皇后,但后宫佳丽不下千人,有名有份的也有整百人,论容貌哪个不是花容月貌,皇上如此风流多情怎会专情于一人呢?她贵为皇后,皇上临幸的次数却寥寥无几。何况近日三藩叛乱南方军务正紧,皇上更无暇临幸坤宁宫。自从见了纳兰成德,二人你情我意、渐人情网,但她知道这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弄不好身首异端,祸及满门。作为女人,她愿意舍名舍利为情所死,但容若愿意放弃自己似锦的前程与她共蹈情海吗?他又真的有这份胆量,敢恨敢爱做一个性情中人吗?想至此,钮祜禄氏皇后故意话锋一转说道:“俗话说每人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本宫在他人眼中当然值得妒慕,但本宫也有自己难以说出口的难处。”
这时,春桃捧一杯热腾腾的奶子上来:“纳兰侍卫请用!”
纳兰成德接杯在手,只听皇后叹息一声说道:“自古宫廷内的争斗是最惨烈的,今日之荣也应虑及他日之忧,这样才能做到居安思危,永葆荣耀,纳兰侍卫你说是吗?”
纳兰成德不免有几分失望,但又不得不点头说道:“娘娘所言极是,只是娘娘已被皇上册立为皇后,主位已定,是宫中任何人也动摇不了的,娘娘的忧虑是否有些杞人忧天?”
钮祜禄氏皇后摇摇头,“母以子贵,夫为妻荣。本宫主位虽定,但入宫多年却膝下尚虚,长此以往这主宫之位也必然岌岌可危……”
纳兰成德忽然觉得自己太幼稚可笑了,皇后怎会傻到放弃主子的位置而倾心奴才呢?这么一想,纳兰成德便略含讽刺地说:“娘娘既然如此深谋远虑,何不借腹怀胎或从别处抱一位作为皇子?”
钮祜禄氏皇后听出纳兰成德话中有讥刺之意,也故意冷冷一笑:“宫外凡夫俗子何以能够冒充皇子,若让皇上知道岂不弄巧成拙?”
“那娘娘也可以收养其他贵妃娘娘的阿哥与格格嘛!”
钮祜禄氏皇后又叹息一声说道:“强扭的瓜不甜,即使强行收养到我身边,说不定将来是为她人做嫁衣呢!唉……”
“娘娘,奴婢昨日去永和宫,听见几位姐妹正在议论一件事,说皇上……”春桃话说了一半又咽了下去。
钮祜禄氏皇后扫一眼春桃,逼问一句:“说皇上怎样?”
春桃怯懦地偷看皇后一眼:“奴婢听永和宫的人私下议论,说长春园的一名宫女怀了龙胎快要临产了。”
“竞有这事?”钮祜禄氏将信将疑地反问道。她不能不信,皇上是什么样的人她比谁都清楚,倘若真有此事,她倒可以从中捡了便宜呢!就按纳兰成德所说,将孩子收在自己膝下抚养。
纳兰成德道:“这事也不算什么秘密,那名宫女是满洲正黄旗人,姓乌雅氏,宫中人都叫她小凤。自从怀了龙胎,皇上已着人将她安排在长春园玉华阁,也许等分娩后才告知娘娘接回宫呢。”
钮祜禄氏皇后听后又气又恼,气皇上春情外露情种遍洒,三宫六院这么多有名有份的不够他享用,还要向一名下贱的宫女施恩布云播雨,恼自己肚子不争气,一男半女也怀不上。
纳兰成德施礼道:“娘娘此时的心绪不适宜再听奴才谈论词律,奴才先告辞了,改日再来为娘娘讲解词曲吧。”
钮祜禄氏皇后见纳兰成德去意已决,心中不免怅然若失,但又不好直言挽留,只好幽幽说道:“春桃代本宫送送纳兰侍卫。”
钮祜禄氏皇后望着纳兰成德离去的背影微微叹息一声:“问世间情为何物?人啊,就是那么怪,得到的不知珍惜,不能得到的偏要得到,这是何故?这又是何心?”
纳兰成德边走边想着心事,刚刚离开坤宁宫,猛地听到旁边有人向自己招呼:“纳兰侍卫辛苦了,奴才给爷施礼啦!”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