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涅是十九世纪德国伟大诗人、政论家和思想家，德国革命民主主义者的主要代表。他自幼受到法兰西自由精神的影响，一生崇尚民主。

海涅的散文优美潇洒，清新隽永，政论笔锋犀利，思想深刻，作品广泛触及当时德国乃至欧洲的社会现实，鞭挞封建贵族的专制统治，抨击资产阶级的市侩习气，洋溢着战斗的豪情，显示卓越的讽刺才能。

他被誉为“利剑和火焰的诗人”。

海因里希·海涅(1797-1856)，德国十九世纪伟大的诗人、思想家和政论家。他的散文优美潇洒、清新隽永，政论笔锋犀利、思想深刻，作品广泛触及当时德国乃至欧洲的社会现实，鞭挞封建贵族的专制统治，抨击资产阶级的市侩习气，洋溢着战斗的豪情，显示了卓越的讽刺才能。本书所收《思想·勒格朗集》、《回忆录》、《自白》、《卢苔齐娅》均为其散文代表作。

思想·勒格朗集

回忆录

自白

卢苔齐娅

不错，夫人，我是在杜塞尔多夫出生的。我着重说明这一点，是怕我百年之后，席尔达，克莱文克，波尔克维茨，波库姆，杜尔肯，格廷根和舍彭施泰特这七个城市会争着做我的故乡，为了争得这个光荣于是争吵不休。杜塞尔多夫是莱茵河畔的一座城市，城里住着一万六千个居民，另外还有十几万居民在那儿长眠地下。我母亲说，有些死人要是还活着就好了，譬如我的外公和我的舅舅——封·格尔登老先生和封。格尔登小先生，他俩都是名医，从死神手里救出了那么多人，可是自己仍难免一死。虔诚的乌尔苏拉在我小时候抱过我，现在也在那儿安息。她的坟上长了一丛玫瑰——生前她最爱玫瑰的芳香，她的心就是玫瑰的芳香加上无限的善意。聪明的老人卡诺尼库斯也安葬在那里。上帝啊，我最后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他的模样是多么可怜啊！身上瘦骨嶙峋，只剩下精神和膏药。但他还在日以继夜地攻读，仿佛生怕蛆虫日后会觉得他脑袋里思想太少。小威廉也躺在那儿，这可是我的过错。在圣方济修道院里我们两个是同学，一起在修道院的墙根儿玩耍，石墙中间流淌着杜塞河。我说：“威廉，小猫掉进河里去了，去把它捞起来。”——他快快活活地踏上架在小溪上的木板，把小猫从水里捞出来，可是自己却掉进了水里。等别人把他从河里救出来，他已经浑身湿透，一命呜呼。那只小猫却还活了很久。

杜塞尔多夫这座城市很美。要是你在远方想到它，而你又碰巧是那儿出生的，你就会有一种奇妙的心情。我是在那里出生的，我好像觉得非马上回家去不可似的。我说回家，指的是鲍尔克大街和我出生的那幢房子。这幢房子将来总有一天会非常引人注目。我叫人告诉这幢房子的房东太太，千万别卖了它。可是现在这位老太太从这幢房子得到的全部收益还抵不上将来那些蒙着绿色面纱、风度高贵娴雅的英国女郎给使女的小费呢。那个使女将带她们去看一间小房间，一个小墙角和一扇房门。我就是在那个小房间里出生的。我偷吃了葡萄，父亲总把我关在那个小墙角里，就在那扇褐色的门上，我母亲教我写字——唉，上帝！夫人，我要是成了著名的诗人，这可真叫我可怜的母亲费了不少心血。

但是此刻我的荣誉还在卡拉拉的大理石采石场里酣睡，装饰我额头的马库拉吐尔桂冠还没把它的芳香传遍全世界，那些蒙着绿色面纱、风度高贵娴雅的英国女郎若是现在来到杜塞尔多夫，还不会去参观那幢著名的房子，却径直前往市场，去瞻仰市场中心耸立着的那座黝黑高大的骑士铜像。据说这是选帝侯扬·威廉的塑像。他身披黑色铠甲，头戴长长的蜷曲的假发。——我小时候听见过这样一个传说：铸造这个铜像的艺术家在浇铜时发现铜还不够，大吃一惊，城里的市民就跑来把自己家的银匙交给艺术家，铸成了这个铜像——如今我久久地站在骑士像前，绞尽脑汁，想算出这铜像里面究竟藏了多少把银勺，用这些银子又能买多少块苹果糕？苹果糕是我当年最大的嗜好——我现在的嗜好乃是爱情、真理、自由和蟹肉汤——离选帝侯的铜像不远，就在剧院拐角处，经常站着一个长着罗圈腿、模样很古怪的家伙，他系着白围裙，挎着满满一篮热气腾腾的苹果糕，他会用一种令人难于抗拒的又高又尖的声音赞美他的糕点：“新鲜的苹果糕嘞，刚刚出炉，香甜可口嘞！”说真的，在我以后的岁月里，恶魔若想加害于我，只消使用这种诱人的高音就行了。朱丽叶塔小姐倘若不用又甜又香的苹果糕一样的声音说话，我是不会在她那儿一呆就是十二个钟头的。说真的，苹果糕其实也不会这样激动我，如果罗锅赫曼不是那么神秘地用白围裙把它盖住的话——而围裙呢它们——啊，它们使我离题万里，我先前是在说选帝侯扬·威廉的骑士铜像，说它肚子里装了那么多银子的汤勺——可是汤可一点也没有。

这位选帝侯据说是位好心的主子，酷爱艺术，自己也是个巧手。他在杜塞尔多夫城建立了一个画廊，那儿的天文台里陈列着一套非常精巧的木头套杯，是他在空闲的时候自己雕刻的，这种空闲的时候他每天有二十四小时之多。

那时候的君王并不是受苦受难的家伙，跟现在可不一样，王冠牢牢地长在他们的头上，夜里还罩上一顶睡帽，睡得安安稳稳，老百姓也安安稳稳地睡在他们脚下。早上醒来，这些子民就说：“早上好，父亲大人！”君王们便回答：“早上好，亲爱的孩子们！”

可是突然情况大变。我们早上在杜塞尔多夫一觉醒来，正想喊：“早上好，父亲大人！”父亲却出走了。阴沉郁闷的情绪笼罩全城，到处弥漫着送葬出殡的气氛，人们默默无言地溜到市场上去看市政厅门口贴着的长长的布告。天气阴冷，但是瘦小的裁缝基里安仍然穿着他平时只在家里才穿的那件南京布的外套，蓝色的羊毛袜掉在腿肚子上，露出两条细细的小腿，看上去凄凄惨惨。他喃喃地低声念着贴在门上的布告，两片薄薄的嘴唇一个劲地哆嗦。一个普法尔茨的老伤兵念得声音比较响，念到某些句子，晶莹的泪珠便滴落在他那耿直的白胡髭上。我站在旁边跟着他哭，问他，我们为什么哭。他回答我：“选帝侯逊位了。”接着他又继续念下去，念到“为了你们久经考验的臣仆的忠诚”“兹免去你们所承担的一切义务”，他哭得更加厉害。——一个老头，身穿褪色军服，丘八脸上满是伤疤，突然这样痛哭流涕，这副模样看上去够奇怪的。就在我们念布告的时候，选帝侯的纹章也从市政厅摘了下来，一切便显得异常荒凉，叫人吃惊，就仿佛眼看就要发生日蚀似的。市议员老爷们慢悠悠地走来走去，一副退位去职的神气，权力无限的治安长官看上去也似乎没什么可再发号施令的了，他站在那里，心平气和，无动于衷，尽管疯子阿洛依西乌斯又金鸡独立似的站着，扮了张鬼脸，傻气十足，连珠炮似地说了一串法国将军的名字，喝得烂醉如泥的罗锅恭帕尔兹在阴沟里打滚，大唱Ca ira，ca ira！

我回到家里，一面哭泣，一面悲叹：“选帝侯逊位了。”我母亲忧心忡忡，我也心事重重，谁也没法给我安慰。我哭着上床睡觉，夜里我梦见世界的末日来临——繁花似锦的花园和绿草如茵的草地像地毯似的从地上拾起卷在一起，治安长官爬上一架高梯，把太阳从天上摘下来，裁缝基里安站在旁边自言自语：“我得回家去穿得漂亮点，因为我已经死去，今天就得安葬。”天色变得更加阴暗，只有几颗星星在天上发出微光，即便是这几颗星星也像秋天的黄叶纷纷飘落，人们渐渐消逝，只有我这个可怜的孩子在心惊胆战地四处彷徨，最后站在一个荒芜不堪的农家院落的柳树篱笆前面，看见有个人在那儿用铁锹刨地，他旁边站着一个相貌丑陋、模样狡猾的女人，围裙里放着一样东西，像是砍下来的人头，这就是月亮。她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把月亮放进刨开的坑里——我身后站着那个普法尔茨的伤兵，他一面抽泣一面一字一板地说道：“选帝侯逊位了。”

P20-24

外国散文，浩如烟海。名家群星璀璨，佳制异彩纷呈：或饱含哲思，深沉隽永；或清新质朴，恍若天籁；或激情如炽，诗意纵横；或嬉笑怒骂，酣畅淋漓……二十世纪以降，中国广泛吸纳异域文化，许多外国散文名家日渐为国人熟识和喜爱，外国散文的写作深刻影响了中国现代散文乃至现代文学的生成与发展。为集中展示外国散文名家的创作风采，我们邀请国内著名学者、翻译家精心遴选名家佳作，一人一册，每册约二十万字，并辅以与作家、作品有关的珍贵图片若干，荟集成这套“外国散文插图珍藏版”，分辑出版，首推二十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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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文学出版社编辑部

二○○八年四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