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怀抱属于男人，男人的怀抱属于世界。

拯救起男人，粉红色的美人鱼向岸边游来。潮退了，她被留在岸难上、留在男人的身边。她流泪，她涅檠，她成为女人。女人被缠着足，被男人吸引，被男人抛弃；女人繁衍着直立行走的女人，顶天立地的女人，只是，女人依日缠着足。

母亲桂凤是被男人抛弃的女人，“背后生”的女孩儿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便自然地背上了这根耻辱柱……

母亲桂凤是被男人抛弃的女人，“背后生”的女孩儿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便自然地背上了这根耻辱柱。尽管爹爹离家时给尚在胎中的她定名为“新春”，尽管她很快就小脚踏实地直立着行走于人世间，为男人所为，做男人所不能，但春天的阳光从没走进这个女人的心间，爱也只是在她面前晃了几晃就去了。这一切不境，她认为源于那根耻辱柱。所以，她用少年的欢笑与青春浪漫去交换这根耻辱柱，女扮男装，顶天立地，守礼教规矩，灭性情欲望，屈无道之泼妇，退当道之野狼。可是，那份耻辱如影相随，聪明、美丽、懂事、能干的她无处可嫁。于是，她反自己投入到拆除那根耻辱柱的巨大工程之中，以摧残自己感情和央心以及后代众多女儿命运的勇气与毅力去拆除那根耻辱柱。然而，直至母亲回归大海，那根耻辱柱仍牢固地立在她心头……

第一章

 女人的怀抱属于男人

 男人的怀抱属于世界

第二章

 女人说，下辈子绝不再做女人

 男人说，这辈子你就没做女人

第三章

 只有身心非常之女人可能不以爱情为最高精神追求

 只有身心非常之男人可能会以爱情为最高精神追求

第四章

 女人幸福地说，他爱我

 男人幸福地说，她可爱

第五章

 女人是男人的窝

 男人是女人的坡

第六章

 女人说，不想失去爱，我要等到永远

 男人说，不想失去爱，我须抓住眼前

第七章

 寒冬里，女人对枯枝说，春天不远了

 盛夏时，男人对繁花说，春日苦短哟

第八章

 女人情长命薄

 男人情长志短

第九章

 看着女人和自己平等，男人勃然大怒：难怪女人诱我远离地狱

 看着男人和自己并行，女人恍然大悟：难怪人们赞坟墓为天堂

“我听俺舅姥爷说了，”桂凤说，“那一回海战是英吉利来打咱国，为的是逼着咱买他的大烟和细纱什么的，反正就是逼着咱买他国的东西。也不知道，这一回日本人来打，为的什么？”

“还能为什么？”陈氏说，“无利不起早，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们漂洋过海地来打咱，定是瞅准了有大便宜捡。唉，海战，海战，战一遭这日子就往苦里出溜一步，唉，这往后的日子也不知道还得怎么个更差法儿！你们怎么生在这么个社会啊，雍正年间俺娘家……”

“妈，”桂凤已习惯了母亲对美好过去的述说，也习惯了用各种方式安慰母亲，“咱家的闺女够有福的了，除了你，咱村哪个当妈的舍得拿鸡蛋清给闺女篦头发了？再说了，我的头发这么亮，不用蛋清也行。”说着扭头冲母亲挤挤眼，“妈，你呀，心里别老是觉得亏了俺姊妹几个，反正俺也没见过过去的好日子，心里就觉得咱家是最好的了。”

“傻嫂儿，咱家算什么？也就是够吃够用粗粗巴巴地过日子。人家你二姐的小姑子，每回洗了头都得拿缎子擦干。那缎子多柔软啊，那才叫毫发不损呢，到底是官户家啊！”

“妈，”桂凤噘起嘴，“我可不想学俺二姐——”

“是啊，你不一样，没你二姐的心计又不像你大姐有忍性。我和你爹商议好了，这一回咱是不嫁那官户也不嫁大户了，人家呢，差不多就行，这小子呢，说什么也得是个我和你爹认得的，知根知底，再不能像前头她们两个！”

“就是，”桂凤一脸孩子气地笑了，“他们哪个都不如俺爹好！”

“打嘴！”陈氏笑道，“你这嘴呀，什么时候才知道拐弯呀！傻熳儿。”

“我才不傻呢，”桂凤回头对母亲一笑，“心里知道什么是好男人——就像俺爹一样的。”

陈氏凝神打量了女儿一会儿，说：“你呀，是叫你爹宠过头了，我早就和你爹合计过了，将来必得给你找个年岁大些的，你呢，从今往后也得长些记性，记住自己长大了，是大闺女了，是正经人家的闺女，是——”

“是贞良之家的大闺女——哎呀妈，我早记住啦！”

陈氏剜一眼女儿：“记住了？那怎么能偷着放松奶绷子？”

桂凤羞愧地嘟哝一声“妈”，把小脚伸给母亲。

陈氏开始给女儿缠脚。今天的缠脚布是极薄的、上了湿浆的洋力士布。为了不增加脚的厚度，陈氏只裹了两层便停下手，然后用线缝死。桂凤咬着牙，几乎不敢呼吸，任母亲缝着裹布，额上冒出一层汗珠。“等布干了，会更绷，”陈氏说，“你就忍着吧。”

街市上响起秧歌锣鼓声，保长家的和一群女人来了。

“啧啧啧，”三婶用手比量着桂凤的小脚说，“这脚可是比你俩姐的都小呢，我敢肯定今年这个头名状元你拿定了！”

保长家的说：“真真是三寸金莲啊！桂风，就凭你这双小脚，大婶我把亲事给包了！咱找个一等一的又富又贵的大户人家！”

“就是，没有十条船八匹马的人家，咱桂凤是坚决不嫁的！”

“还有啊，那男人也得会疼人，要不咱这小脚不是白缠了？听说呀，这女人要是脚小，男人愿意弄嘴里含着呢！俺这辈子是没尝过让男人含嘴里的滋味。桂凤，你给争争气，嫁个知疼知爱的好男人，回来给俺说说，叫男人含嘴里是个什么滋味，那不得浑身都酥啦？”

“快别骚了，人家桂凤小闺女家家的，哪懂你们那胯子里的臊事儿？”

“这你就不对了。小姑娘？现今是越小姑娘越大胆呢。我上个集才知道环黛庵那个清风为什么出家了——说是呀，她十六那年，家里的私塾来了个先生，她就看上这先生了，这先生也喜欢她，成天给她作‘屎’作‘尿’的。”  “人家那叫作诗，就和过年的对联差不多。”桂凤笑道。

“管他屎尿呢，反正是先生给她屎，她把身子给先生。啧啧啧，不知吃了几个豹子胆，这屎来尿去地弄大肚子了，她家里跟先生说你娶了她吧，你们猜那王八蛋先生怎么着？他不肯娶她！”

“定是先生有老婆了。”

“他有老婆就不可恨了。”

“那是什么？”

“什么？他说，这闺女这么小就这么想要男人，太风流了，我一个好人家的男人，怎么能娶风流女人为妻呢？你们听听——多可恶。”

“嗯——我倒觉得人家这男人说得在理儿。”

“就是，十五六岁就敢这样儿，将来开了怀，懂了男人的滋味，到三老四十的时候，不得疯死呀？男人要是再出门去当先生，她一准守不住。”

“哎呀，快说说，清风怎么了？”

“还能怎么？打了孩子，削发为尼呗。”

“哼，要是俺闺女做出这等事儿来，我就一刀劈了她！”

“怪不得我早就看着她不对呢，那腚，老大老大的。”

“还有那奶子，别看她绷得死面饼一般，可一看就知道是又高又大的主儿！关着风流。”

桂凤手里的银头钗失落地上。陈氏捡起钗，轻轻捅捅发怔的桂凤。

女人们的闲话还在继续：

“刀劈？那不丢人现眼嘛！还是老辈子留下的办法好，往她腰上捆个大石头，推海里去喂鲨鱼，人不知鬼不觉的好。”

“就是，听说上年桃园村那个赶海淹死的闺女，就是叫她哥和她爹推下海的。”

“真的呀，不是说是叫上潮围里面了吗？”

“围？哪儿那么巧？一个海边长大的人，能不识潮流到这般地步？”

“唉，多好一个闺女呀，那男人怎么不站出来呢？就是娶回家当小也行呀，总是救人一命呀。”

“肯定也是嫌她风流呗。”

“哼，要说起来呀，这男人哪，没个好东西，你跟他浪吧，他心里觉得你风流，不是好女人；你跟他正经吧，他又觉得你没滋味，又去找婊子、逛窑子。”

“桂凤，可听见了？你呀，将来就是想要男人也得拿捏着点儿。”

“别在这儿扯臊了，你跟自己男人拿捏了？你拿捏一个试试，看男人不打烂你的×！”

“就是，打一顿是轻的呢。后井台上于家四媳妇，头一夜正赶上来月经，不让男人干，男人哪儿管你月经不月经，一夜干了三回不说，还浑身乱咬，把奶子、脖子都咬破了！”

桂凤下意识地含了一下胸。一个女人笑道：“啧啧，看把咱桂凤吓的，脸儿都白了。不用怕，闺女。”说着拍了桂凤的胸一下，“哟，活像张死面饼。”

“没办法呀，”陈氏得意地说，“我说现今开化了，不用绷那么紧，可她自己——”说着往桂凤头上插头钗。

“啧啧，要不说呢，你家的闺女就是尊重，桂凤又像了你了呢。”

陈氏笑道：“她舅姥娘还说像她姥娘呢。”

“我看更像你姥娘，”一个七十上下的老妇对陈氏说，“你家那老婆儿，可是俺那十里八乡的贞节烈女呢，人家一辈子就没和街上的男人闲搭过一句话。”

“真的呀？”

“人家守寡大半辈子，就没落下半句闲言碎语，你们都是没看见呢，人家一年也出不了三五次门，就是出了家门，走路从来都是低着头，只和七十岁以上的爷爷辈的人点头、问好。”

“啧啧啧，怪不得恩沛那么敬重你呢，老四，敢情是敬丈母娘呢！”

陈氏道：“什么敬重不敬重的，人家不打不骂，咱个女人家就知足了。”

女人们纷纷称是，情绪也一下子低落下来。“唉，”一个女人又开口了，“咱都不会托生啊，南方来的船伙计说，他们那地场的女人可享福了，男人不怎么打老婆，家里来了客人，女人还上桌吃饭呢。”

“女人上桌？听他们瞎吹呢！”

“真的！人家那儿现今都不兴缠脚了，还有啊，当姑娘的时候不用使劲绷奶子呢！”

“妈呀，那不舒坦死了！”一个骨瘦如柴的年轻女人说。她身边的一位捅她一下笑道：“秀娥你拉倒吧，就你那奶子，叫的哪门子苦啊！”

秀娥一撇嘴：“照样绷！刚长了杏儿那么大，俺妈就逼着绷，就和包粽子一样地缠呀缠，生怕我给她丢了人呢！可倒好，绷得我再也没长大。”

“可别瞎扯了，”保长家的一拍自己那好像挂着两个半空面口袋般的胸脯说，“我倒是从十一起就连黑天带白日地绷呢，不照样长这么大？我呀，还真不是俺妈逼着绷的，是自己害怕它长，绷得呀都不敢大笑，冬天还凑合，伏天的时候，那热疥呀，起了一层又一层的，现今说起来还浑身起鸡皮疙瘩呢。”

“可不是！我记得那时候天天巴望着天黑呢。”

“咳，你还有天黑指望，俺妈连黑地都不许解扣子睡呢。”

“唉，要说嫁男人呀，没一样好的，只不用再绷奶子这一条——好。”

“可是，你说啊，这闺女要是不绷奶子，那成什么了？不成窑姐啦？”

桂凤问：“窑姐是什么？”

女人们大笑起来。 “就是专给男人操的婊子呗！”

“闺女家家的，”陈氏道，“怎么能张口就问呢？”

“话说回来了，”一个女人说，“想想当闺女绷奶子受那苦，还真不如当个小窑姐去，女人，横竖不就是给男人操的嘛！好吃好穿的，还不用遭那份养孩子的罪。”

“我听说呀，小窑姐一进门，不光不绷奶子，还要天天自己抓摸奶子呢！”

“妈呀！”

“为的什么？”

“这还用问，叫奶子快发起来呀！哪个男人不喜欢大奶子女人？”

女人哄地笑起来。笑够了，一个说：“不让女人脚长大，是因为男人喜欢小脚，可男人喜欢大奶子吧，偏又说女人奶大主风流，这哪儿说理去？弄得辈辈世世的闺女家又是绷又是捆的，唉——”

“是啊，说起来这奶子啊，男人喜欢摸、孩子喜欢吃的，该是谁的奶大谁光荣才对，怎么反倒说奶子大就风流呢？”P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