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叙述曹禺老师后半生的经历之前,似乎很有必要讲一讲他与周恩来、巴金和老舍三位良师益友的历史交往。这些对于了解曹禺老师的生活、思想、创作、学习等方面,都是极为重要的,不可或缺的,不能代替的。
首先,讲讲周恩来。
记得,冰心先生曾经说过:“我所见过的和周恩来总理有过接触的人(不单是文艺界),无不感到总理对他和她,都是特别地关心和爱护。这并不奇怪,因为总理是中国亘古以来付与的‘爱’最多而且接受的‘爱’也最多的一位人物。”
大约,正由于如此,在1976年那个寒冷的早春之际,曹禺老师为自己失去一位半个多世纪的良师益友而肝肠搅刺、悲痛万分。他含着泪水深情地说:“周总理去了,我仿佛自己的部分生命也随之而逝。”
首先,他们是“老同学”。
北京人艺的同仁们都知道,周恩来总理在几十年里对于剧院无微不至的关怀、指导、帮助,是与曹禺老师分不开的。
在那些令人终生难忘的日子里,周恩来总理到剧院看演出(他一共看了41个/次戏的演出)、看排练、参加晚会、出席座谈会,以至串走家属宿舍当中,总少不了由曹禺老师陪同,而周恩来总理又总是以“老同学”来亲切地称呼他。
有人问:你们果真是“老同学”吗?
曹禺老师会摇头说:“那是总理的谦虚,实际上我们只是在南开中学先后不同时期的同学,而且先后不同时期在一个剧团里演过戏罢了。
周恩来与中国话剧之间的渊源,倒是鲜为人知,很值得写上一笔的。
众所周知,话剧是一个舶来品,来自欧洲的古希腊,天津则是早年中国话剧之乡,南开中学更是北方话剧的摇篮。早在二十世纪初期,也就是1909年春柳社在日本东京演出《黑奴吁天录》以后的两年,南开中学的创办人、老校长张伯苓从欧美考察回来,就在校园内极力推广当时在欧美已经开始流行的话剧艺术。正是这样,1914年南开中学成立了最早的新剧(即话剧)业余演出团体——南开新剧团。
周恩来当时年仅16岁,正在南开中学读书,便已是南开新剧团的重要成员,他积极参加编新剧、演新剧,还担任了布景部副部长。同时,他更是一位新剧理论的倡导者,于1916年写的《吾校新剧观》一文中,倡导把新剧和“重整河山,复兴祖国”的大目标联系在一起,认为:“是知今日之中国,欲收语言文字统一普及之效,是非借通俗教育为之先不为功。而通俗教育最要之主旨,又在含极高之理论,施之有效之实事。若是者,其唯新剧乎!”他指出,新剧可以开民智、进民德,“施之以教,齐之以耻,生聚教训不十年,神州古国,或竞一跃到强国之林,亦意中事也”。这些进步的戏剧观念,对于多年以后参加新剧团的曹禺老师,依然影响不小,教益匪浅。
P19-20
曹禺先生分明还是北京人艺的院长!
——北京人艺院长张和平
在中国话剧史上,曹禺的剧本是最具永恒生命的。从他第一部《雷雨》问世以来,中国一代又一代话剧演员,我很难找出有哪一位没演过曹禺的戏。他笔下鲜活的人物、灵活的语言、引度话剧人抵到戏剧艺术圣地。
——著名表演艺术家蓝天野
看到电视报上对“反常伦理”现象的批评,更加认识到曹禺剧中宣扬“人性美”的正确含义。
——著名表演艺术家郑榕
他是我们可亲可敬的师长,他是我们引以自豪的院长,他也是我们相处了半个世纪共创辉煌又风雨同舟的同志。
——著名表演艺术家朱旭
循着先生的戏剧去追求人性永恒的灵魂!
——著名演员 吕 中
我欣喜在先生百年之际,他晚年隐逸在艺术神殿的心灵空间终于有人寻访了。
——著名演员 濮存昕
《雷雨》引领我走上演艺之路。感谢伟大的剧作家。
——著名演员 宋丹丹
大约,一直等到“文革”结束以后,也就是1977年的春天,曹禺老师在接受国外著名记者赵浩生先生采访时,才把心中的全部秘密和盘托出,公之于众。
我们不妨再来重复一下曹禺老师的话。
他说——
“我的遭遇还算好的。被关了几年,后来又劳动。劳动本来是很好的事,如果把劳动当成惩罚、侮辱,那就不太好了。不只要劳动,而且跟家里隔离,甚至影响到孩子,一直搞得你神志不清,最后甚至会自己也觉得自己不对。因为他们成天逼你念叨着:我是反动文人、反动学术权威!……
“(赵浩生问:‘您的最大罪状是什么呢?’)反动呀!反动文人,反动权威,三十年代文艺黑线,腐蚀了许多年轻人……真难说,我们写的东西最初出现的时候,还有人说过我们进步。他们逼着你招供,供了以后不但别人相信,甚至连你自己也相信,觉得自己是个大坏蛋,不能生存于这个世界,造成自卑感,觉得自己犯了大错误,不要写戏了,情愿去扫街。这种自暴自弃的思想就产生了,这种思想上的折磨比打死人还厉害。”
后来,1986年的秋天。
他又补充说——
“做人真是难啊!你知道‘王佐断臂’的故事吧!戏曲里是有的。陆文龙好厉害啊,是金兀术的义子,把岳飞弄得都感到头痛。是王佐断臂,跑到金营,找到陆文龙的奶妈,感动了奶妈,把陆文龙真实的遭遇点明了,这样使陆文龙认清金兀术,他终于明白了。王佐说:‘你也明白了,我也残废了。’这个故事还是挺耐人寻思的。明白了,人也残废了,大好光阴也浪费了。让人明白是很难很难的啊!明白了,你却残废了,这也是悲剧,很不是滋味的悲剧。我们付出的代价太多太大了。”从本质上看,尊严是不可能失而复得的。毁掉了尊严就等于毁掉了一切。
我以为,曹禺老师的这两段话是非常重要,非常有力,也非常高尚的。前者是指精神折磨的可怕程度;后者是指精神折磨的严重后果。一个充满创造力的人,一个有过难能可贵的创造力的人,遭遇了这样的精神折磨其后果是难以想象的,是惊心动魄的。须知,一切美都是从灵魂深处发出来的。这样做既是对人性、人格、人权的重创,也是对国家、社会的重创,因而造成了永远不可弥补的重大损失。
一个人,尤其是一个知识分子,最能使其恐惧,使其痛苦,使其昏迷,使其凝滞,使其欲活不成、欲死不能的,大约就是精神上的折磨和蹂躏,就是精神上的“酷刑”,就是精神上的自我丧失,也就是尊严的彻底轰毁。而且,即或后来“明白了”,“人也残废了!”这里看得出,曹禺老师正是把自己的尊严放在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的位置上,他要竭尽全力地坚持尊严,维护尊严,保卫尊严。他认为一个人的尊严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人类作为高级动物,正是由于具有灵魂,具有尊严,才区别于其他低级动物的。这里的话,使我们强烈地感受到一个人的内心所应有的深度、广度和力度。这,实在是逼人三思,更耐人寻味的。
最后我还想说的是,本来一个人的灵魂就是非常复杂的,而曹禺老师更是有一个丰富、复杂、多样又可变的灵魂。用万方的话说:“它太复杂太丰富,太精致太脆弱,太旺盛太强烈,太荒谬太狡猾……根本没有穷尽。”“痛苦是他的天性。”(即成为艺术家不可或缺的痛苦。)“我深知他是一个真正的艺术家,他的生命是一种半感官半理智的形态,始终被美好和自由的情感所吸引鼓动,但他的情感和思想又都是充满了矛盾,而且都加倍地放大了。”我完全赞同这些理解,这些观点。也许还要补充一点的是,在他灵魂里存在的对立物中,并不是处于恒定的状态,恰恰相反,是处于一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和“因你有我,因我有你”的互动状态。源源不断的大悲和大喜都是从这里产生的。不妨,我再借用一下万方的话:曹禺老师“是一个极丰富极复杂的人,他一生不追求享乐,他很真诚。他有很多的缺陷和弱点,但是他没有罪孽。”因此,这些几乎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本书,只能对曹禺老师后半生部分的创作状态、生活状态、思想状态客观地、如实地、比较全面地做一些介绍和解释,借以引起读者进一步的思考和判断。从某个意义上说,这不只是对他一个人的,而是对他那一代作家、文人的思考和判断。如果真能做到如此,那我就会感到荣幸之至了。
曹禺老师的后半生留下的作品实在太少了,然而,他给我们留下了一个真实的、活灵活现的曹禺老师本人,一个真实的、活灵活现的灵魂。曹禺老师说:“灵魂是石头为人摸,为时间磨而埋下去的。”是的,这“灵魂的石头”足够我们受用上终生了。
14年前的冬日,曹禺老师辞世了。在遗体告别的那一天,最后等待取走骨灰的时候,他的子女们坐在殡仪馆院子里的空地上,望着蓝天白云,日上中天,几只喜鹊叫着飞来飞去,烟囱里飘出淡淡的灰烟,大家不约而同地感觉到,这就是曹禺老师的身影。有人说:那灰烟会飘落到地上,等到春天的时候,草长出来,花开了,他也就在那些生命里边了。是的,现在又是春暖花开的季节,曹禺老师也已经在我们的身边,在我们的心里了。不是吗?“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
这里,再引用曹禺老师的一首诗,供读者赏析:
如果
——病中偶作
如果大家戴着盔甲说话,
我怎能亮出我的心。
如果我的心也戴着盔甲,
火热的心怎敢与我接近。
可以放下一切戒心,
再不要有什么怕。
让炽热的真情把
我燃烧,
情愿被火焰烧化。
我愿死一万次,再不愿
终身这样担心害怕,存有戒心。
最后,还要提及的是:在本书写作的过程中参阅了周恩来、巴金、田本相、李玉茹、万方、陆正伟、晏学、于是之、英若诚、苏民、梅阡、方琯德、郑榕、刘锦云、张光年、王蒙、黄永玉、舒乙、赵浩生等人的相关文章和讲话,使作者受益匪浅,在此一并表示衷心的谢意。
作者
2010年春末于国瑞城
今年是曹禺老师百年诞辰,为了纪念这个日子我一直想写点什么。而且,特别想找一个新的角度,或者说是广大读者和观众更为关心、更为关注的角度。于是,就想到了解读老师的后半生。关于老师的后半生议论很多,有褒有贬,众说纷纭,我作为在老师身边工作、学习了42年的学生,有义务尽可能真实、公平,客观把他写出来。
其中,重要的一点是曹禺老师始终处于内心复杂的矛盾之中。毛泽东在《矛盾论》中说过:“矛盾的普遍性或绝对性这个问题有两方面的意义。其一是说,矛盾存在于一切事物的发展过程中:其二是说,每一事物的发展过程中存在着自始至终的矛盾运动。”此话不假。曹禺老师的创作状况,乃至生活状况、思想状况都是如此。而且,可以说,矛盾运动的双方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和“因你有我,因我有你”的紧密关系,是互为依存,互为因果的。我想,只有牢牢抓住这一点才能把问题说清楚,也才能把问题说深刻。我就是本着这个理念来写的,希望大家能够通过这本书,更深、更好、更新地了解、理解,乃至谅解中国这位不可多得的戏剧大师、戏剧诗人。哪怕是多少做到了一些,我也会感到满足、感谢和感激的。我想,曹禺老师如果在天有知,也一定会高兴和感动。
梁秉堃
2010年7月
本书是著名剧作家,系曹禺先生的学生梁秉堃(现已70多岁)根据自己跟随先生数十年的耳闻目睹,以及翔实的资料,如:曹禺先生的日记,他与巴金、老舍等人的交往的书信等,本书中还生动地描写了与周恩来等国家领导人的来往,最为令人动容的是文革期间他所遭受的以及他对我国戏剧事业所倾注的心血和毕生尽力,不得不让人感佩。
本书反映了生动感人的真实故事,同时对曹禺先生的后半生以及他经历苦难时的心路历程也做了客观的描写。
本书中还有数十幅鲜见而生动的历史照片,让读者更直观的了解这位戏剧大师的生活和事业,以及他的人生境界。
在中国话剧史上,曹禺的剧本是最具永恒生命的。从他第一部《雷雨》问世以来,中国一代又一代话剧演员,我很难找出有哪一位没演过曹禺的戏。他笔下鲜活的人物、灵活的语言、引度话剧人抵到戏剧艺术圣地。
本书对曹禺先生的后半生以及他经历苦难时的心路历程也做了客观的描写,故事生动感人,书中还有数十幅鲜见而生动的历史照片,让读者更直观的了解这位戏剧大师的生活和事业,以及他的人生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