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去了线索,天黑了,我感到不舒服。我的头搭回到肩上。刚碰到右肩肩头,就仿佛一支匕首刺来,将我的头弹了回去。我不得不停下来不动。那只被我叫做“升F调”的猫,它在我颤抖的身体上爬来爬去地消遣着,它仰面紧贴在我身上,仿佛在向上天哀求。痉挛使我浑身震颤,我身子瘫软下来。猫以这个身体为乐,在此度过了整个夜晚——它需要通过我的惊跳来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从我的双肩到我四肢的末端,一种持续的火焰在灼烧,极常见的情况是越烧越旺。我说得出明天是晴是雨,因为我身体的灼烧感能使我做出预报——要下雨。我的双手、臀部、大腿边缘、膝盖周围和腿肚下方,都有一种强烈的被咬噬的感觉。
我的四肢被人拉开,希望这样能减轻一些我的痛苦。但是疼痛依旧。他们叫它是“幽灵之痛”。这个捣着我的……蛋的幽灵!我哭了,不是因为忧伤而是因为疼痛。我等待泪水使我平静。我等待昏沉过去。
烛光之夜,我们在呢喃絮语中互致爱意。夜色已深,她将头靠在我颈窝里进入梦乡。我仍然对她说着话,尽管没有应答。
有时,寂寞成疾的我会叫来弗拉维娅,这是个电影系的女大学生。她满面微笑,一道美丽的芳唇,左眼的眉头似乎总带着疑问。
逆着光,只见她穿着一条轻透的蓝色长裙,她不知道她已被一览无余,她二十七岁的轮廓仍能令一个幽灵兴奋。我对她照说了一切,我并没有感觉到羞耻,她也身心坦诚。
猫又来到我的肚子上。当它转身的时候,我的身体紧绷起来,仿佛在反抗这个动物的存在,反抗贝阿特莉丝的离去和这种不间断的痛苦。
可是我必须讲一些美好时光,我必须遗忘我所承受的痛苦。
我更乐于从最后的时分开始讲,这是可以被预见的有时又被期望的结局,它将带我与贝阿特莉丝重逢。我离开那些我爱的人,去和那个我如此深爱的人重逢。即使她的天堂并不存在,我知道她还是在天堂里,因为她对此深信,因为我对之期待。我们已身处于此,我们从痛苦中解脱,我们在云絮的推动中紧紧相拥,我们将眼睛永远地闭上;贝阿特莉丝金黄的头发轻轻飘动,发出仿佛是丝滑羽翼的沙沙声。
在天国的贝阿特莉丝,救救我吧。
P18-20
2010年1月的某一天,影片《碰不得的人》①的两位导演奥利维埃·纳卡什和埃里克·托勒达诺与我联系。几年前,他们看过一部片长一小时的纪录片,这是由让一皮埃尔·德维埃为米莱依·杜马的节目所拍摄的。《向生向死》(2002)记述了我这个四肢瘫痪的权富和巴黎郊区的北非后裔青年阿伯代尔之间近似不可能的相识之缘。非常出乎预料的是,这两个人还将彼此互助地生活好些年。这个故事吸引了我们的两位导演。
我妻子卡迪娅和我本人在我们艾萨维拉的住所接待了两位导演,以及两位初定的主演——奥马尔·西和弗朗索瓦·克鲁泽。
我们后来又多次见面,我兴致盎然地关注着他们剧本的进展。
我的第一本书《第二次呼吸》今天已告售罄,它曾获得一定的业内好评。巴亚尔出版社的编辑主任弗雷德里克·布瓦耶建议我借影片《碰不得的人》公映之际再版该书,写篇应情应景的《新版前言》,此外补充一卷新的文字。
于是有了《护身魔鬼》,它将《第二次呼吸》的故事(结尾到1998年)延续到2004年我在摩洛哥与卡迪娅的相逢;这个时间段与《碰不得的人》的剧情正好吻合。故事长片本身的约束,再加上他们的构思,很多情节因此被简化、修改、删除甚或是虚构。
“碰不得的人”,这个词形容我们两个人,在多重意义上都恰如其分。北非血统的阿伯代尔在法国自感属于边缘人群——就像印度的“贱民”阶层那样;旁人不能“碰”他,否则会有被猛击一拳的风险,而他跑得如此之快,以至于在他当烂仔的那段漫长历程中,那些“条子”(照搬他的原话)只成功抓到过他一次。
对于我来说,在巴黎私邸环绕的高墙背后(阿伯代尔称这是我镶金的监狱),我因我的财产可以衣食无忧,我仿佛属于“外星人”;任何事我都可以不在乎。我完全的瘫痪和感觉功能的丧失使我无法去碰任何东西;别人轻轻碰我一下都会犹豫再三,因为我的身体状况令他们畏惧,只要碰一下我的肩膀,就必然会引起恐怖的疼痛。
所以说啊,“碰不得的人”。
此刻,我面对的是一个令人疯狂的挑战——重溯这段往事。
事实却让我无法回避一一我已回忆不出!我起初将此归咎于我的生活助手阿伯代尔不在身边。但仔细想想后,却发现严重得多。除了些时间上弄不清楚的片断之外,我的记忆拒绝工作。回忆是身体健康的有钱人的奢侈品。对于一个穷人或者病人来说,记忆是停滞在当前的,求得温饱或保证生存已足以令其困扰。普鲁斯特的玛德莱娜小甜饼,只能是上流社会中风流雅士的一种“心理固恋”。
1998年到2001年,在《第二次呼吸》的写作过程中,我在贝阿特莉丝新亡给我带来的悲痛和神经性疼痛之间来回挣扎,我当时已表达过复制过往时刻的困难。痛苦扼杀了回忆。健康的人在故事和怨悔的累积中渐渐老去;而任何回忆在我的脑海里都显得是一潭死水。
不论是故意还是无心,一本自传里都已充满了遗漏和谎言,讲述另一个人的故事(指的是阿伯代尔),只能是种“他人印象记”,仿佛是条中间留着很多空白的虚线。
我被认为是受过良好教育的贵族世家子,遵守着某些原则,阿伯代尔那时却性格反叛,对任何规范都怀有敌意,您觉得我如何能以一个他这样的人的方式来表述呢?我只能描述事件本身,并试着去分析它们。阿伯代尔的一部分真情实感是我所不能及的;奥马尔·西作为大屏幕上他的扮演者,能更轻易地做到与之接近。
我想写的并非只是一本简单消遣的书。
我不愿把不幸描绘成一种“现实主义”的肖像,既表现出不幸所引发的幽怨,也反映出不幸会带来的接近于优越感的精神升华。我也不愿将不幸描述成一种强作欢颜的乐观,这是可怜的谎言。
这二十年来近距离感受被遗弃的世界,使我对社会及其罪恶面的视角变得尖锐,也促使我想分享一些我自认为是显而易见的对症良方。
多亏了“护身魔鬼”(阿伯代尔的代称),我重新具有了在那些悲剧之前我本性里的幽默感。《碰不得的人》的情节是在一种轻松和爆笑的氛围中展开的;但某种沉重感却挥之不去地留在我心头。弗朗索瓦·克鲁佐通过他的表演,传递出了这种感觉。
埃里克和奥利维埃这两位导演,再加上他们的制片人尼古拉·杜瓦尔·阿达索夫斯基,以及我的出版人弗雷德里克·布瓦耶,向我长期任主席的西蒙·德·西雷尔协会支付了丰厚的版权费用,旨在建设一些供成年残疾人和爱心人士分享的生活场所。谨向他们致以谢意。
我同时要感谢艾梅里娜·加博、马奈尔·阿里伯以及我们的女儿萨巴,他们使我可以重新“提笔”,没有他们这本书不可能面世。还要感谢苏娜·瓦德、米歇尔·奥尔塞尔、米歇尔一亨利·博卡拉、伊夫·巴吕和尚塔尔·巴吕夫妇、马克斯·勒谢瓦利埃和玛丽一奥迪尔·勒谢瓦利埃夫妇以及梯也里·韦尔莱,感谢他们对文稿中肯的指正。
《第二次呼吸》由菲利普·波佐·迪·博尔戈所著,《第二次呼吸》的内容如下:
“他让人受不了,虚荣、骄傲、粗鲁、无常,但很有人情味。没有他,我会腐烂而死。阿伯代尔不间断地照顾着我,仿佛我是个待哺的婴儿。他洞察纤毫,在我每一次神不附体时他都会出现,当我在牢篱中他会将我解放,当我怯弱时他给予我保护。当我崩溃的时候他使我欢笑。他是我的护身魔鬼。”
一个是四肢瘫痪的权富,一个是巴黎郊区的北非后裔青年,他们之间这一段近似不可能的缘分,由奥利维埃·纳卡什和埃里克·托勒达诺导演、弗朗索瓦·克鲁泽和奥马尔·西主演,这就是法国二〇一一年票房最高的影片《碰不得的人》。
《第二次呼吸》由菲利普·波佐·迪·博尔戈所著,受过良好教育的贵族世家子,遵守着某些原则,阿伯代尔那时却性格反叛,对任何规范都怀有敌意,您觉得我如何能以一个他这样的人的方式来表述呢?我只能描述事件本身,并试着去分析它们。
这二十年来近距离感受被遗弃的世界,使我对社会及其罪恶面的视角变得尖锐,也促使我想分享一些我自认为是显而易见的对症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