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作者这十几年对基础教育的观察、思考，“保卫童年”这样一个话题，应该说是基础教育最重要、意义最为深远、形势最为严峻因而也可以说是“悠悠万事，惟此为大”的一个话题。

保卫童年，这是因为成人、整个社会对于儿童构成了相当的危险，这个话题有一种现实的“话语基础”，对每一个成人都是一种思想刺激。我们再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这个话题，到底童年意味着什么？

从作者这十几年对基础教育的观察、思考，“保卫童年”这样一个话题，应该说是基础教育最重要、意义最为深远、形势最为严峻因而也可以说是“悠悠万事，惟此为大”的一个话题。

今天中国的教育现状常常会使你产生一种对儿童的怜悯，同时又更多地感到无可奈何。孩子进入学校，就意味着我们把生命中最珍贵、最有意义的另外一个生命交给了学校。交给学校为什么是一个严峻的话题呢？校园里的一切以及可能发生的一切都不是作者们能够言明道白的，我们很不放心。但是这种不放心又不像别的事，你可以随时随地地去维护、看管或者去调整、改变。孩子进入学校，这一切工作都无法进行。作者很能理解为什么很多家长在孩子刚刚入学的时候，一早就忧心忡忡地把孩子送到校门口，放学时又忧心忡忡地守在校门口，实际上就是关注孩子今天的生命状态怎么样，关注孩子和老师第一次相遇意味着什么，对任何一个父母来说，这个时候内心深处荡漾着的往往都是因为对生命的珍视所引起的某种紧张感……作者由衷地感受到不是今天的孩子对不起教育，而是，基本上是今天的教育对不起这些孩子！

保卫童年

 附：玛丽的影子

乡村儿童教育：一个更为严峻的问题

站在儿童这边：对教育更多的探索

 附：期待制度变革对儿童的保护

探寻教育的人文精神（一）

探寻教育的人文精神（二）

 附：“德”、“福”之间的教育取向——一个缘自启蒙时代的课题

 对基础教育中10个人文关键词的思考

重返师道——关于现时代教师角色的对话

语文——重返真实的言说

 附：语文教育，回到起点，回到人

 教育写作的自我授权——一次困难的自言自语的记录

生成中的新教育——对厦门同安第一实验小学教育改革的散点透视

 附：教育的价值向度与终极使命

 回归生命化的教育

 教育之本在于立人

 民间立场：一个边缘学者对生命化教育的承诺

张文质(以下简称张)：从我这十几年对基础教育的观察、思考，“保卫童年”这样一个话题，应该说是基础教育最重要、意义最为深远、形势最为严峻因而也可以说是“悠悠万事，惟此为大”的一个话题。今年夏天我在一次师资培训中提出来，得到的反响很出乎我的意料。当时谈论这个话题，我仅仅是灵光一闪，还没有系统地展开，也缺少深入的思考，我只是从教育的使命这个角度谈儿童的特点，还是一个很感性式的把握，但很多老师特别有感触。尤其是自己的孩子正在接受基础教育，在小学阶段读书的，特别是那些个性比较独特，不那么驯服，那么听话，学业成绩不那么理想的孩子，作为他们家长的老师，对童年这个话题特别感兴趣。有很多老师对我说：“张老师，你要把这个文章写出来，让所有的家长都能看到。”他们的反响，促使我更深入地去思考。

今天中国的教育现状常常会使你产生一种对儿童的怜悯，同时又更多地感到无可奈何。孩子进入学校，就意味着我们把生命中最珍贵、最有意义的另外一个生命交给学校。交给学校为什么是一个严峻的话题呢？校园里的一切以及可能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我们能够言明道白的，我们很不放心。但是这种不放心又不像别的事，你可以随时随地地去维护、看管或者去调整、改变。孩子进入学校，这一切工作都无法进行。把孩子送到校门口，你看，很多小学门口都写着诸如“自行车、摩托车及家长不得进入校内”这样的话。我很能理解为什么很多家长在孩子刚刚入学的时候，一早就忧心忡忡地把孩子送到校门口，放学时又忧心忡忡地守在校门口，一见面就问：“今天怎么样？老师对你怎么样？今天课上得怎么样？”对家长来说，“今天怎么样”，实际上就是关注孩子今天的生命状态怎么样，关注孩子和老师第一次相遇意味着什么，老师是什么样的态度，表情怎么样，有没有跟你们说话，有没有批评你们班上哪一位同学，班上有没有哪一位同学不守规矩受到什么样的指责……最关心的是这个。对任何一个家长来说，这个时候最重要的往往都是因为对生命的珍视所引起的某种紧张感……

林少敏(以下简称林)：那是对很脆弱的生命完全裸露在外的不安全的担忧和不信任。

张：对，问题恰恰在这里，就是我们今天的学校，让家长和孩子们感觉到担忧之处太多了。

林：你是从事基础教育研究的，但从我的角度来看，我觉得这是个社会化的问题，它不是单一层次的老师跟学生从儿童阶段开始构成的一对矛盾，我想它是一个集中的扭结。实际上表现的是什么呢？也可以这么说，“保卫童年”这个话题之所以成为一个话题，或者说之所以可以被很多人设身处地地或者说很紧张地关注，实际上它意味着一种危机，一种深刻的危机。童年，已经出现了巨大的危机了，才有“保卫”一说，否则童年就是童年，自然天成，人都有童年，都要从童年长到成年。这里面有什么好保卫的呢？“童年”本来的意味就是人生必经的一个自然阶段，你想没有童年都不行，按道理应该是这个样子。但是现在“童年”变得需要保卫，可见这个问题是非常严重了，而且非常急迫。如果从整个社会和我们中国人整个人生状态来说，实际上就是，“童年”这样一块绿洲在日益沙化，童年的边缘日益在缩小。从空间的角度说，我们现在的童年龟缩在哪里？龟缩在四堵墙里，自己的家里。走出这个家的还在童年这个年龄段的孩子，还是不是“童年”还会不会被人认为是一个“孩童”？这已成一个问题。现在车水马龙，我们再也不可能放心大胆地让孩子排路队走上10分钟回家来，因为在马路上没有人把他当童年，汽车司机把他当童年吗？骑自行车的人把他当童年吗？老师把他当童年吗？这是从空间上讲。从时间上来讲，恐怕进了幼儿园，或者幼儿园毕业，孩子和父母亲、和家长都有一种告别的心态，很恋恋不舍地，而且很忧心忡忡地处在一种告别情绪里头：无忧无虑的那一段时间恐怕就此结束了。

张：所以我曾经说过，孩子从幼儿园到小学一年级，实际上是人生的“第二次断奶”。他原来那种生性中自然而然的对父母的依赖、撒娇，甚至有时候可以撒野、无拘无束、任其性情爱怎么做就怎么做的这个状态从此结束了。他要进入一个相当规范化的系统，包括作息时间、身体的行为、言语方式、交往方式，他都进入一种程序了。我感到，对儿童来说，这一切可能比第一次断奶还可怕。还有什么比一切都需要在没有太多的保护状态下学习自我选择、自我判断、自我解决对儿童的考验更为严峻呢！

林：对了，是有点可怕。从上学这一天开始，实际上意味着从此以后他得为别人活着，这是我们中国目前的教育状态、人文状态和社会状态。从此以后，左右着他的思考，左右着他的趣味，左右着他的行动的，是别人的意志，真实的状态大体就是这样。刚才讲的是从空间上、时间上整个的人际关系，包括语言、符号、行为规范系统、价值观念等等，从幼儿园毕业以后开始，就挤压着一个处在幼稚状态的童年。也就是说，社会上所有的东西迎面而来，全部冲进来了，父母带着孩子不情愿地，但又并不是完全被迫地去迎合社会上所能见到的一切成人的模式，而且这种成人的模式不都是在正面意义上的，比如说，对老师要恭顺、服从，等等。成人行为模式过早地挤压了儿童的无邪心灵，而且有些模式即使在成人世界也不是什么正当的东西。我们现在常常是一种类似垃圾筒的做法，也就是说带着成人世界的那种龌龊、污浊、市侩气把种种不合理、不正当、不正义、不公平的手段、方法、思想介入到儿童世界里面去。我们在这种情况下怎么才能够给儿童留住日益沙化、日益狭窄的儿童空间，就成了一个非常紧迫的任务。P1-3

今天继续让我们深感震惊但又不容置疑的发现是，我们的教育现实仍持续地滑向令人遗憾与痛心的境地，教育失败已经证明了改弦易张的必要性，但是所谓的变革似乎仍然杳无讯息。我们时常不知不觉地陷人了虚无、沮丧与抱怨，同样缺乏的是作为一个人的责任与勇气；怯懦和谨小慎微常常折磨着心灵，而某些“势力”却仍希望从这种屈从和迷茫中获得更多的利益。现在重申“保卫童年”，不仅仅只是对外在压迫环境的呼吁与抵抗，更是回到具体的生命，回到具体的教育现场，回到对生命和人性的敬畏——也许我们时常意识到的是，一个生命个体，他终归只能生活在某一个时代，我们祈求的不是外在的变化，而是内在觉醒之后，教师对这一个人可能的尊重、理解、帮助。回到一种在正道上的微小的努力，耐心、坚韧地做对一个个生命成长有益的小事。在这样“做小事情”中，重新理解与坚持教育应有的道义和信念，这一切也将有助于使教师像所有负责任的人那样生活。

教师责任的觉醒与回归，意味着对工作有新的理解力。也许我们能够不断给予自己提醒的就是“愚蠢是比恶意更为危险的敌人”(朋霍费尔语)，今天教育中的各种恶的存在大都是通过同样广泛存在的愚蠢而得以实现的。

改变教育同样要从改变教师自身开始。

我首先强调的是要从改善教师的阅读开始。重新理解阅读对教师专业成长的意义。我们既是贫血的一代，又是喝着狼奶长大的一代，无知、盲目、粗陋、急躁几乎是共性，今天教育的问题既是体制性的，更是文化性的，这文化性尤其关乎教师的文化素养。许多“愚蠢”的背后是文化的鄙陋，我们太容易被胁迫、屈从了，在无知中根本就不可能有多少所谓的反省。真正的反省一定要对生命意义、生命态度有个审问，能够建立教育行为的价值准则，并努力使自己在正道上用力。教育阅读在这里就有一个宽阔而又切近的指向，就是回到人类对教育研究的成果的历史背景中，在这里展开自己的责任与想像。这几年下来我们的耐心也主要体现在这些方面：重新成为读者，使自己拥有更坚实的职业素养和工作底气。

就我们所做的微小努力来说，主要通过让教师不断朝着专业性阅读方向发展，这种具有职业身份的阅读，含有责任感在里面，含有对生命的尊重在里面，它直接引导教师自觉去探索儿童的心灵、生命的秘密等问题。只要你认同自己职业的责任，你就会用一种更积极的心态去理解教育中所必须面对的一切，对世界、对人类葆有一种“建设者”的信心，哪怕是微小的改变，对人性的改善，对教育中各种灾难的减缓都是有意义的。

保卫童年，首先意味着你有一个具体的人在场，你可能对这个世界就不会那么悲观，或者你会克服这种悲观的情绪，比如说，当你用善意的目光去注视一个儿童，他也会回报你善意的目光，这时候你似乎就更没有理由去悲观、消沉。从传授知识上讲，教师强于学生，是价值判断的引领者；从生命关系上讲，教师是父亲、母亲般的人，在孩子生命成长的过程中，教师的角色对孩子生命的成长是有责任的，你每天在抚养着他，是孩子生命场中重要的参照，这样的影响每天都在持续着，日常的、直接地持续着。当我们用这种方式去描述一个教师或教育工作者时，我们就会有更多的要求，要求教师具备更专业的素养，更多地在教育的正道上——人性与社会规范的正道上影响孩子。从事这样的生命工作，你有时候想悲观，想退出，都不行，因为这是一件更难的事情，在生命的链条上，你太重要了，尤其是在孩子成长的起始阶段，你的心态、素养、能力、对孩子的态度，都在形塑着一个儿童。当我们今天再回到保卫童年这个命题，更多想到是，作为专业人的责任，教师怎么让职业变得更符合人性的发展。对儿童的生命成长，光靠爱儿童，还是不够的，怎么爱呢，它是不等于父母之爱的，而是一种理性之爱、责任之爱。作为帮助者的教师，专业化的教育阅读，不仅让他克服了无知、盲目，同时有助于他们在更丰富理解儿童的基础上，形成教育的自信力。我觉得，一方面，他能够更有方向感，知道该用什么办法，也能更清醒地认识到作为教育者无法改变的地方。知道无法改变的地方，这不是放弃，而是成为避免简单、粗暴的做法的基本前提，它让教师变得更有爱心、更包容，同情心、爱的能力在不断提升，从而在专业上变得更积极、也更有一种建设者的态度。从建设者的角度看，每个个体都有自己的局限，但他不会因为外在的局限，陷入沮丧、逃避、懈怠。阅读是对自我价值及存在意义的肯定与提升，其实你看，一个人如果整天想着干大事情，对做微小的事情是很难有幸福感的。用一个不大恰当的说法，教师的职业是一种需要“小心眼”的职业，因为它帮助的人与事是很个体，很具体，很细微的，就这个职业来说，若没有职业认同的话，是极容易懈怠，容易放弃的，你会发现很多事是很复杂，很难改变的。今天重申保卫童年，我会用一个更积极的心态来看，我这么多年来微小的努力，持续地影响着身边有联系的人和学校，同时跟我有联系的人，他们也用他们的方式在影响着我，抱着这样的念想，我们一起试试看，能做多少，算多少，现在没那么急切，那么激烈，那么渴慕效果感了，就是那种一下得到很多人认同的欲求淡了。你可以把这看成是“消极”，但这种“消极”其实也是客观上的积极，它并没有把自己想像成是解救教育于危难之中的英雄式的改革者，他只是提醒、改善，首先是对自己不放弃，对自己的责任不放松，努力把教育的信念在实践中尝试，这就是我们的生活方式。

现在不再容易被强烈激怒了，这不是变得迟钝了，麻木了，而是我们更理解这个世界的艰难和复杂，免不了变得消沉，有时候会发现，你并不是有所作为，而是有一种得过且过、放任自流的游戏人生的态度，但我们可能更多对自己的生活方式自得其乐，在具体的生活中，让自己变得更明朗，更诚恳。就我们生命化教育团队来说，现在到具体的学校，我们不会简单说，你应该这样，我们不会轻易做判断，轻易地指手画脚，对于具体的学校，跟原来的比，我们会变得更能理解，更能包容。不轻易做判断，其实就是你没有了虚妄的优越感、凌空感，因为你深深地意识到，在具体的学校生活、班级生活中，教育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我之所以拒绝“精英心态”，正是因为我认为对教育需要一种共同承担，一种共同的理解力——对它不可改变的某种处境的深切理解。我对鲁迅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说法是有保留的，就教师个体而言，对于具体的环境，挣脱是很难的，这种挣脱不是一种逃离，也不是用很激烈的方式反抗才叫挣脱，而是在具体的工作中，不断丰富自己，提升自己的理解力，让我们对孩子有更真挚的情感，对他的成长承担更多的责任，这可能更为重要吧。说个题外话，不管你怎么批评祥林嫂，你还得让她是祥林嫂吧。跟具体生命相处的时候，你会真切感受到，个体的生命比生活在什么环境、什么生活条件下更为重要。现在谈保卫童年，可能更需要的并不是在很严苛的环境中，我们怎么帮助他，而是他作为一个人的尊严、价值，我们用什么态度去看待他、照顾他、成全他。

现在重申保卫童年，还是绕不过应试教育这个问题。它把教育引导到一条窄道上，让所有人都以为只有一条路可走。应试成为孩子全部的人生，也因此成为所有人的灾难。但当所有人都把它当成灾难时，它就仿佛再也不是什么灾难了，因为大家都一样要面对，大家的命运都一样，所以，大家也就只有不把灾难当灾难了，套用一句话，叫习惯灾难，这是我们这个民族的特性，比较坏的特性。你想想，那么多优等生，应试教育的成功者，他们从学校出来，什么都不能适应，面对就业的压力，他们能有什么优势呢。世界是很复杂的，中国也是这样，所有的世界问题，也都是中国的问题。全球化的时代，很多问题都必须回到教育上来，引导孩子认识自己，认识世界的复杂性、多样性，可是，在应试教育背景下的孩子，他们的喜怒哀乐，仅仅是学业上的喜怒哀乐，世界变得模糊、抽象了，这种有意的模糊、抽象，容易让人产生幻觉：书读好了，就业问题就解决了，婚姻问题也跟着解决了，所有人生的大事都迎刃而解了。当这种幻觉系统遭遇现实问题的时候，个体生命就陷入无比痛苦的挣扎之中，这就充分暴露出应试教育的狰狞真相了。很多所谓学业成功者，连与他人沟通的能力都没有，又怎能让紧张的生命得到舒缓、顺展呢。

儿童的成长，就像黏土一样，还有很多塑造、改变的可能性，一旦到了烧制成型阶段，要改变它，就必须付出巨大的代价，而且有可能一点用都没有。审视今天的应试教育，其危害与可怕之处真是触目惊心啊。一方面，这样的教育体制实际上在掏空人的心灵，因为在其可完全掌控的过程中，它对儿童心智、情感、理解力，包括人性的种种美好，造成了巨大的危害，以致学业失败者对人生非常悲观，一辈子都在应试造成的失败阴影中郁郁度过；另一反面，对学业成功者来说，他们何尝不是如此，他们的心灵生活由于十几年的应试培训不断在缩小，他们的精神不断在窄化。这种把所有人的可能性都单一浓缩到应试教育里面，通过应试教育这种不断竞技的方式“来发展人”，真是有一种可怕的“天真”深藏在里面。

现在的家长，在家庭生活中，与孩子的交谈，都是具体的学业问题，一次次考试，在这种交谈方式中都可能直接转化为孩子心灵的压力。孩子身上的独特性、优势渐渐消失了，个人潜在的东西没机会去表现。这种潜在的东西，我们应该通过各种尝试去丰富它，去培植它，但社会各界对教育更加悲观、更加急切，更加沉重了，应试教育的压力更大了。有时候我们会陷人某一种沮丧中，在这个体制下放变教育，需要体制的力量，但体制其实也改变不了的，因为体制里有太多的利益掺杂其中。可能我们要换一种思路，换一种努力的方式，有些机制不让你思考，不让你表达，这个困境光靠体制改革、改善是不可能的。我们最近在做一个家庭教育的调查，对儿童睡眠、生活中的烦恼、父母的焦虑等等的调查，希望拿出更具体一点的数据，希望有助于社会各界对青少年生存状况的了解，希望更多的父母和我们一起来思考，怎么改善儿童的生存和生活，改变儿童心灵健康和身体健康。

保卫童年，从家庭做起。家庭必须承担起对自己孩子的责任，家长一周与孩子共进多少晚餐，共同生活的密度有多少，这是非常重要的。据美国的研究调查，97％的孩子希望与父母共进晚餐，全家吃晚餐，有助于孩子提高学业水平。回头看中国家庭教育的现状，比如留守家庭孩子的教育，本身就是一个灾难性的问题。在城市里，所谓中产阶级，亲子沟通的状况，也非常不好，这给父母们提出一些值得思考的问题。在8年前关于保卫童年的那次谈话中，我和林少敏谈到城市教育虽有很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但它还是乡村教育的榜样。现在乡村儿童的生存实况，更是大不如前，让人心痛，有一位福州校长到近郊学校回来后贴了一篇文章，看了让人垂泪：所有的孩子都站着吃饭，食堂连板凳都没有，孩子们吃着一元多一份的饭菜，非常粗糙的食物，他们吃得那么差，所以没有力气在操场跑。课间，整个学校静悄悄的，他们连嬉戏的力量都没有。那些留守儿童，生活在没有爱，没有同情与呵护的境况中，他们是被社会抛弃的底层。谈保卫童年，怎么可能离开这些来谈呢。现在底层的处境更加困难了，贫富的差距，乡村的凋敝，更加严重了。

还有一个值得关注的问题，现在的家长对如何教育自己的孩子也很茫然，因为这个社会没有大家认同的价值观，很多美好的东西在现实中总是遭受不同程度的冷落和嘲弄，以致很多家长不知道该不该拿这些东西教育自己的孩子。现在，禁锢主义的色彩越来越浓，不仅有应试教育，还有应查教育，这些名目繁多的手段，禁锢了学校的创造力，所以在学校建立多元文化更为困难；学生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还谈什么文化熏陶和传承。所有教育的理念，一对照现实的生活，你就不能不充满了悲观。

现在重申保卫童年，不得不考虑文化改进问题，但真正的文化传承，必须建立在现代文明的大框架下，而不是在一元的偏执价值下的单一“必须”，所以，保卫童年，最重要是让儿童什么时候都像个儿童，而不是把儿童当白纸，任意涂抹。新课程从轰轰烈烈到“静悄悄的不革命”，其实是兜了一圈后，又回到完全是行政主导下的不顾学生未来健康的教育上来了。

教育所有最大的问题是，它根本没办法确认自我，这是教育的误区所在。谈教育，一下子就直奔主题谈到考试、升学，这么窄化的单一标杆立在那边，注定要牺牲很多人的幸福与未来。真正的教育，要为每一个具体的人树立标杠。这个社会的变革，要像契科夫说的那样，一点一滴挤掉每个人身上的仇恨、猜忌、妒忌，这种文化层面上的变革，不可能完全指望通过社会变革来实现，没有个人的觉醒，个人一点一滴的努力，文化的进步是不可能的。文化进步，其实是每个人都往前走一步，如果每个人都往前走一步，有些人就不会那么危险了，网络的力量其实就是这种进步的见证。

文化传承是一个重要的教育传统，也是教育智慧与力量所在，但现在我们把文化传承简单化为传统文化的传承，而传统文化又简单化为读经。现在的所谓“国学热”，是值得警惕的，教育最重要的是，让儿童什么时候都像个儿童，儿童的文化营养也应该是丰富多样的。中国人的教养中所匮乏的，不单是对国学的无知，而是正义、民主、公正，以及所有人性中美好的东西的匮乏，也就是对人类普适性价值观的匮乏，作为一个人应该有的责任的匮乏，在这种价值观缺乏的前提下推行所谓的国学，实际上是一种阴谋，把国学变成知识化的东西，变成单一、功利化的灌输，是极其危险的。这种文化禁锢的危险，今天仍然存在，整个民族在学养上的缺乏是严重的，所以民族情绪容易被煽动，容易陷入盲目的情绪中，这是很值得思考的一个问题。

今天，我们重申保卫童年，必须重新回到生命化教育的两个关键词中：耐心，谨慎。对孩子的教育，首先必须耐心，在关注孩子、帮助孩子的过程中，用适合孩子的方式，一点一滴去实现教育的可能。另一个方面，要谨慎，毕竟是具体的人啊，某一个理念，宁愿在某种妥协、调整中很谨慎去做。它强调一种历史感，强调经验，强调对儿童的尊重；谨慎，其实也是暗合“教育是慢的艺术”的规律，是一种消极的乐观，而不是平地起高楼，风险很大的一蹴而就。教育应该到哪里找依据呢？到经典范本，到具体的人里找依据，以人为参照物，而不是以理论为参照物。所谓教育的变革，不可能是大起大落、轰轰烈烈的，我似乎该习惯这样前行：当不知新的路在哪，不妨走老的路，即使知道新的路在哪里，也总是连接着老路。我们提倡教师阅读，其实是不断培养教师洞察一个人为何称其为人、了解一个生命最基本的因素的能力。我们这几年比较强调的是，改善、补充、调整、提升这样的教育方式，这说明一个教育者对儿童的成长始终保持紧张感、危险感，不把儿童当试验品，不把儿童当白纸，因为每个儿童身上都有我们无法图解的秘密。

今天，我们重申保卫童年，还不得不直面这样一个现实：新课程从轰轰烈烈到“静悄悄不革命”，从体制主导下的一窝蜂，到无疾而终，到现在全国各地从小学开始，狠抓分数，它已经完全回到行政主导下的不顾学生未来健康的教育的旧轨道上了。在这样的现实背景下，重申保卫童年，是沉重的，也是无比重要的！(根据谈话录音，朱永通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