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总是喜怒哀乐并存,有甜蜜就必有痛苦,有快乐就必有悲伤。生命的尽头是死亡,许多自己亲近的、敬重的人逝去了,也会让人在不尽的哀思中,生出无穷的感悟。死亡固然可怕,然而换一个角度来看,活着何尝不是受罪,死亡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徐志摩说:“这人生有时比绝海更凶险,比大漠更荒凉”;“我不定觉得生是可欲,死是可悲”;“人生亦不见得一路有阳光的照亮”。徐志摩对于他人之死,是这样的态度;而我们对于他本人之死,也同样可以用逍遥于浊世之外来看待。就像林徽音说的,“死本来也不过是一个新的旅程,我们没有到过的,不免过分地怀疑,死不定就比这生苦”。
生死是次要的,重要的是,生命旅途是否有一种崇高的理想追求,思想是否获得了自由和解放。那么在他眼中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呢?他又有哪些感悟呢?一起来看看他的《生命在秋风落叶里飘摇(徐志摩人生感悟)》吧!
《生命在秋风落叶里飘摇(徐志摩人生感悟)》收选了徐志摩最经典的散文31篇。
有人说,散文可以比较直接而真切地反映一个作家的人生感受与思想历程。
这句话对于徐志摩而言,更是恰如其分。徐志摩的散文读来好似与最亲密的朋友对话,这份随性和洒脱,使人在阅读中得到最大的被尊重和被信任的幸福感。
可以说,徐志摩的散文,成就了文学史上的一个经典。下面,我们就一起来阅读他经典的作品集《生命在秋风落叶里飘摇(徐志摩人生感悟)》吧!
我的祖母之死
一个单纯的孩子,过他快活的时光,与匆匆的,活泼泼的,何
尝识别生存与死亡?
这四行诗是英国诗人华茨华斯(WilliamWordsworth)一首有名的小诗叫做“我们是七人”(WeAreSeven)的开端,也就是他的全诗的主意。这位爱自然,爱儿童的诗人,有一次碰着一个八岁的小女孩,发卷蓬松的可爱,他问她兄弟姊妹共有几人,她说我们是七个,两个在城里,两个在外国,还有一个姊妹一个哥哥,在她家里附近教堂的墓园里埋着。但她小孩的心理,却不分清生与死的界限,她每晚携着她的干点心与小盘皿,到那墓园的草地里,独自的吃,独自的唱,唱给她的在土堆里眠着的兄姊听,虽则他们静悄悄的莫有回响,她烂漫的童心却不曾感到生死间有不可思议的阻隔;所以任凭华翁多方的譬解,她只是睁着一双灵动的小眼,回答说:
“可是,先生,我们还是七人。”
二
其实华翁自己的童真,也不让那小女孩的完全:他曾经说“在孩童时期,我不能相信我自己有一天也会得悄悄的躺在坟里,我的骸骨会得变成尘土”。又一次他对人说“我做孩子时最想不通的,是死的这回事将来也会得轮到我自己身上”。
孩子们天生是好奇的,他们要知道猫儿为什么要吃耗子,小弟弟从那里变出来的,或是究竟先有鸡还是先有鸡蛋;但人生最重大的变端——死的现象与实在,他们也只能含糊的看过,我们不能期望一个个小孩子们都是搔头穷思的丹麦王子。他们临到丧故,往往跟着大人啼哭;但他只要眼泪一干,就会到院子里踢毽子,赶蝴蝶,就使在屋子里长眠不醒了的是他们的亲爹或亲娘,大哥或小妹,我们也不能盼望悼死的悲哀可以完全翳蚀了他们稚羊小狗似的欢欣。你如其对孩子说,你妈死了,你知道不知道——他十次里有九次只是对着你发呆;但他等到要妈叫妈,妈偏不应的时候,他的嫩颊上就会有热泪流下。但小孩天然的一种表情:往往可以给人们最深的感动。我生平最忘不了的一次电影。就是描写一个小孩爱恋已死母亲的种种天真的情景。她在园里看种花,园丁告诉她这花在泥里,浇下水去,就会长大起来。那天晚上天下大雨,她睡在床上,被雨声惊醒了,忽然想起园丁的话,她的小脑筋里就发生了绝妙的主意。她偷偷的爬出了床,走下楼梯,到书房里去拿下桌上供着的她死母的照片,一把揣在怀里,也不顾倾倒着的大雨,一直走到园里,在地上用园丁的小锄掘松了泥土,把她怀里的亲妈,谨慎的取了出来,栽在泥里,把松泥掩护着;她做完了工就蹲在那里守候——一个三四岁的女孩,穿着白色的睡衣,在深夜的暴雨里,蹲在露天的地上,专心笃意的盼望已经死去的亲娘,像花草一般,从泥土里发长出来!
三
我初次遭逢亲属的大故,是二十年前我祖父的死,那时我还不满六岁。那是我生平第一次可怕的经验,但我追想当时的心理,我对于死的见解也不见得比华翁的那位小姑娘高明。我记得那天夜里,家里人吩咐祖父病重,他们今夜不睡了,但叫我和我的姊妹先上楼睡去,回头要我们时他们会来叫的。我们就上楼去睡了,底下就是祖父的卧房,我那时也不十分明白,只知道今夜一定有很怕的事,有火烧,强盗抢,做怕梦,一样的可怕。我也不十分睡着,只听得楼下的急步声,碗碟声,唤婢仆声,隐隐的哭泣声,不息的响着。过了半夜,他们上来把我从睡梦里抱了下去,我醒过来只听得一片的哭声,他们已经把长条香点起来。一屋子的烟,一屋子的人,围拢在床前,哭的哭,喊的喊,我也捱了过去,在人丛里偷看大床里的好祖父。忽然听说醒了醒了,哭喊声也歇了,我看见父亲爬在床里,把病父抱持在怀里,祖父倚在他的身上.双眼紧闭着,口里衔着一块黑色的药物他说话了,很清的声音,虽则我不曾听明他说的什么话,后来知道他经过了一阵昏晕,他又醒了过来对家人说:“你们吃吓了,这算是小死。”他接着又说了好几句话。随讲音随低,呼气随微,去了,再不醒了,但我却不曾亲见最后的弥留,也许是我记不起,总之我那时早已跪在地板上,手里擎着香,跟着大众高声的哭喊了。
……
P66-68
怀着理想云游
(代序)
你相信命运吗?生活中,我们会遭遇许多带着宿命色彩的事情,常常让我们心中生出无限的迷惘。回望八十年前,看看徐志摩,我们也同样看到了好些奇异的巧合——有人总是说,那就是命定。
1931年夏,杨振声去北平,一次与徐志摩闲聊,说到北平与上海之间的旅行,杨振声说坐火车更好,徐志摩却说乘飞机更快。因杨振声在青岛供职,徐志摩开玩笑说:“飞机过济南,我在天空望你们。等着,看我向你们招手吧!”
同年11月上旬,徐志摩见许地山时,许地山问他回上海后,什么时候再回北平,他悠然地开玩笑说:“那倒说不上,也许永不再回了。”
11月10日晚,徐志摩去拜访林徽音未遇,留下纸条说:“定明早六时起飞,此去存亡不卜……”惊了林徽音一跳,赶紧联系他,他却笑着说没事,“很稳当的,我还要留着生命看更伟大的事迹呢”。
而正是在11月19日,徐志摩所乘飞机在济南上空失事。一代诗魂,自此永远消失在茫茫长空。
徐志摩喜欢雪莱的诗,甚至曾经很羡慕雪莱的归宿,以致他自己也说出了像谶语一般的话来。陆小曼《遗文编就答君心》一文中说:“他平生最崇拜英国的雪莱,尤其奇怪的是他一天到晚羡慕他覆舟的死况。他说:‘我希望我将来能得到他那样刹那的解脱,让后世人谈起就寄与无限的同情与悲悯。”’而他最终竟然真的就在天上得到“刹那的解脱”。他去了哪儿?他仙逝的那年,还写了《云游》诗,诗中的“那天你翩翩地在空际云游”,“你的愉快是无拦阻的逍遥”,或可看作类似《庄子·逍遥游》中万物合一、回归自然的心境的抒发吧。就好像他知道自己终将“云游”天际一般,他提前写下了这样的“谶诗”。
对此,林徽音有悲恸的慨叹:
“我们中间没有绝对信命运之说的,但是对着这不测的人生,谁不感到惊异,对着那许多事实的痕迹又如何不感到人力的脆弱,智慧的有限。世事尽有定数?世事尽是偶然?对这永远的疑问我们什么时候能有完全的把握?”
然而,徐志摩大约没想过有没有宿命的人生。他素来怀着对未来生活的向望,对人生的美好期望,对人对己,都是尽力从积极的方向去思考人生的意义。即使面对死,他也会说,“我们不能轻易的断定那一边没有阳光与人情的温慰”。
他对人谈思想,谈追求,曾是一派朝气蓬勃的样儿。“天时与人生都少不了相替的阴晴与寒燠”,“我们应得寻求幸福,我们却不应躲避苦恼,只有这里面我们有机会证明人的灵魂的高贵与伟大”。即使没有能力解决人生问题。也要弄清楚阻拦我们的障碍究竟是什么。他说的这样一段话,多么具有高度:“我们先得要立志不做时代和时光的奴隶,我们要做我们思想和生命的主人,这暂的沉闷决不能压倒我们的理想,我们正应得感谢这深刻的沉闷,因为在这里,我们才感悟着一些自度的消息。”
他把理想比作在海边沙滩上种花,它需要人的精诚、毅力,即使如同一个小傻瓜,“花也许会消灭,但这种花的精神是不烂的”。
然而,理想是一回事,现实又是一回事。人生道路上总难免有这样那样的困境。即使像“《闲话》引出来的闲话”那样的无谓事件,也足以让人心烦意乱,感叹人心不古。一些文人间的意气之争,不涉“为正谊为公道奋斗”,让卷在其中的人——尤其夹在中间的徐志摩尝到了两头受气的滋味。
那人事的纠葛,还只是一时的不快。事情还不至于大到影响一个人的人生;而山河的黑暗,社会的动荡,人世的惨淡,则更容易让人感到人生的沉闷和压抑。世道纷纭,在那样一个时代,会形成一种普遍的生也苦、死也痛的迷茫观念。
徐志摩曾一再“自剖”,找寻自己心境变得郁闷的原因。国家大势,当然影响个人的心绪。除此以外,对徐志摩来说,还有一点很令他不安:他发现原来自己曾有一种虚幻的希望,“自以为确有相当创作的天赋以及独立思想的能力”。及至发现自己思想枯竭、创作无功、事业无成,顿时生出了一种强烈的幻灭感。好在他对自己有了一个清醒的认识,做一个轻松的、平和的人,过着自己平凡的生活,不要用那些大而无当的高远虚幻的想法压迫得自己喘不过气来。这,也就算是他对人生道路的一次深刻的自省与调整吧。
人生,总是喜怒哀乐并存,有甜蜜就必有痛苦,有快乐就必有悲伤。生命的尽头是死亡,许多自己亲近的、敬重的人逝去了,也会让人在不尽的哀思中,生出无穷的感悟。死亡固然可怕,然而换一个角度来看,活着何尝不是受罪,死亡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徐志摩说:“这人生有时比绝海更凶险,比大漠更荒凉”;“我不定觉得生是可欲,死是可悲”;“人生亦不见得一路有阳光的照亮”。徐志摩对于他人之死,是这样的态度;而我们对于他本人之死,也同样可以用逍遥于浊世之外来看待。就像林徽音说的,“死本来也不过是一个新的旅程,我们没有到过的,不免过分地怀疑,死不定就比这生苦”。
生死是次要的,重要的是,生命旅途是否有一种崇高的理想追求,思想是否获得了自由和解放。
还是再倾听一下徐志摩心灵中的呼声吧:“是人没有不想飞的。老是在这地面上爬着够多厌烦,不说别的,飞出这圈子,飞出这圈子!”
还是再重温一下徐志摩关于理想的感悟吧:“至少我们的胸中,在现在生命的出发时期,总应该培养一点寻求真理的诚心,点起一盏寻真求理的明灯,不至于在生命的道上只是暗中摸索,不至于盲目的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什么发见都没有。”
他对于人生的思索,已长留在了人间;他自身的人生轨迹,也长留在了世人的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