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叶
县委书记要下来,而且说要到我们村里来。这可忙坏了一批人,镇书记及镇长亲自下来布置了接待工作,并留下了办公室刘主任在村里坐镇。村主任和村支书更是转陀螺一样,被刘主任支使得脚不沾地。
你听一听我们村这个名字就会知道这事的稀罕了:鸭屎垌,还有比这更土的名字么?由于偏僻,历来都是天高皇帝远。离县城离省城有多远,乡民们不大清楚,就是去最近的镇上,也得走上半天的路程。以往是骑马坐轿,官爷们都不肯进来,现在坐车了,可那车就只能到镇上,见谁舍车徒步几十里?现在听说新任县委书记要来,怎么不稀奇?
才下过雨,村里一片泥泞。刘主任说不行,不能让书记陷了鞋,便指挥村主任,发动群众到沟河里挑来河沙,将村路填上。你别说,站在村头看去,那黄沙铺就的路面,还真像模像样呢,踩在上面,只觉一路嚓嚓,别有一番情趣呢。
再下来是房间。书记说要在村上住一夜。村里既没招待所,也没旅社。村委会就只有三间瓦房,左边的一间腾给了五保户大脚鸭,右边一间圈了牛,中间才是办公室。说是办公室,其实被一些杂物塞满了,办公桌旁边,一架休闲的打谷机,还有抽水机,烂箩烂桶,几乎塞满了过道。推开了门,一股霉味儿涌过,刘主任不由得捂了鼻子说:“不行,这些东西统统搬走,大脚鸭也要转移,牛栏更要撤走。”
遵照刘主任的指示,半天之内,三间房便腾出了两间。大脚鸭苦于没地安置,便留了下来,不过规定了,他那门不能敞开。且在门前直到大路,铺了一层河沙,并用石灰将四壁粉刷一新。那铺盖来不及回镇上要了,便找到了一家准备娶媳妇的,暂借他们的新被新席新枕。这家人倒也爽快:“行,书记能来这儿住已经是难得的了,不就是一夜吗?”便自动给搬了来。
吃的更让刘主任上心了。村委会没有饭堂,村上也没有饭店,让书记到谁家吃好呢?刘主任倒是颇费了一番心机。叫人从镇上送嘛,一来离镇太远,二来似乎也显得生分。到村主任家或者村支书家吃,听说书记早交代过,要跟老百姓在一起。随便下一个农户家吧,那些农户可都是每天早上一煲粥吃上一整天的,让书记吃大锅粥,也不行。那么置一套炊具,派个厨师来吧,似乎又是小题大做了。正在刘主任感到犯难时,小寡妇莫愁来了:“主任,就让书记到我家去吃吧,我保证能让领导满意。”
刘主任看了看这莫愁,人长得伶俐清爽,虽然名声不大好,可一想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便点头同意了。刘主任是出于这种考虑,起码这小寡妇的家也比别人家卫生吧,再说,不就是两餐饭吗,又不用到她家去住。于是,小寡妇便乐颠颠去找菜了。
午时刚过。书记便在镇长及镇书记的陪同下踏上了鸭屎垌。由于车子开不进来,三位领导都是一步步地走来的。一村的^都在大晒场上看热闹。镇书记及镇长他们见过,唯有这县委书记,在他们看来,已经是大的不得了的官了。到底大到什么程度呢?大家都在寻找着下江南的乾隆皇帝形象,戏里他们看过了,这现实呢?谁不想争睹一下大官的风采呢?
村主任把书记带到了村委会,书记推开了左间的偏房,一眼看见大脚鸭正在吃东西。书记看了大脚鸭的食物,那桌上有盘棕蓝色的食品,书记说:“这是豆叶吧?”
大脚鸭停下了进食,瞪着张惶的眼,见书记问,便说:“是的,是粉豆叶。”
书记拿过筷子,夹了一夹,往嘴里一塞说:“主任,今晚就在这儿吃粉豆叶。”
“这……”刘主任及一干人都意外地一愣。
唯有外围看热闹的骚动了起来:“书记也吃豆叶?好,我家有,我这就去摘。”
“我家也有。”
也有的说:“看来不像乾隆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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