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小容所写的《关关雎鸠》里描写了九十年代的人在情感、生活、交际上的经营和攻防技巧，展示了那个时代普遍人的生活情状，平时都做些什么、男女间怎么交往、人和人如何相处、大家都有什么生活习惯、流行什么音乐和穿着等等，逐渐消失的“筒子楼”生活、小空间里的腾挪闪展、小能量引发的轻喜剧，实在有意思极了。

《关关雎鸠》该书文字冰雪聪明，但不因聪明而锐利——锐利不小心就是刻薄——而是，因聪明而善解人意，而佻达摇曳。蔡小容的文字尤美，不在辞藻，而在气韵生动，灵、俏、妙，读之依稀可见一个灵狐般的身影。《关关雎鸠》讲述了九十年代一群年轻留校教师的故事，真实再现了九十年代的爱情攻防、婚姻、生活态度、潮流风尚、娱乐交际、职场、生存之道等等，全书弥漫着浓厚的怀旧氛围，内蕴和情怀都相当高涨，是她酝酿十年后自然而然摘下的果实。这些果实在枝头被阳光雨露挽留了那么久，所以显得更外香气饱满、回味深长。翻开本书，您将重新进入那本已尘封的青涩年代。

1 鸳鸯

2 日月

3 雨无正

4 伐柯

5 鱼藻

6 巧言

7 硕鼠

8 女曰鸡鸣

9 狡童

10 雄雉

11 硕人

12 甘棠

13 柏舟

14 墙有茨

15 有梅

16 园有桃

17 关雎

18 十月之交

19 月出

20 扬之水

21 还

22 君子于役

23 君子阳阳

24 褰裳

25 木

26 鹊巢

27 兔爰

28 谷风

29 静女

30 式微

31 东方未明

32 东方之日

33 车辖

34 鹑之奔奔

35 匏有苦叶

36 九

37 小毖

38 山有扶苏

39 羔裘 1

40 北风

41 蟋蟀

42 有客

43 既醉

44 弁

45 何人斯

46 遵大路

47 殷武

48 桃夭

49 采绿

50 候人

51 黄鸟

52 板

53 绸缪

54 生民

55 抑

56 燕燕

57 鸿雁

58 江汉

59 青蝇

60 有女同车

61 敬之

62 我将

63 小明

64 防有鹊巢

65 氓

66 长发

67 假乐

68 木瓜

69 伐檀

70 车邻

71 有狐

72 破斧

73 螽斯

74 何草不黄

75 野有蔓草

76 噫嘻

77 干旄

78 权舆

79 击鼓

80 泽陂

81 南山

82 陟岵

83 正月

84 兮

85 小弁

86 绵蛮

87 蜉蝣

88 小星

89 吉日

90 无衣

91 风雨

92 汝坟

93 庭燎

94 相鼠

95 六月

96 鱼丽

后记：两只螺蛳壳

2011年1月20日

小鱼把钥匙插进锁眼，向左转个90。，就势把门推开。才开不到45。，她听见一阵忙乱的躁动，伴着柏舟的一声低叫：“小鱼!”小鱼吓了一跳，又不能断然退出，走廊里每家每户的耳朵随时都在张网待捕。小鱼只好站在门里。柏舟在她的房间离门一米处并排横放了两张书架，像一扇大号屏风，虽然因此把盛夏的房间做成了蒸笼，可是碰上今天这茬尴尬事，作用就立竿见影。小鱼在这个不能动弹的时刻想，柏舟也有这档子事呀！我可想象不出，哈哈，声称接吻的意义约等于虚无的柏舟现在干什么?书架毕竟不是屏风，柏舟的书虽又横又竖地堆了满满两架，可还是不能完全隔断视线。小鱼看着一本本书的脊梁，等柏舟出来，压低声音说：“我来拿…”柏舟快速拉开冰箱，把一个碗端出来塞在她手里，“你先走吧!我再跟你说!”

小鱼刚出门，斜对面508的房门不失时机地开了。开得舒缓妩媚，好像它的主人已经在门里静候多时，掐准了时间开门，以截住柏舟的关门。508的门里挺扭出它的主人戴菁。她穿件银灰色真丝短衫，领口开得很大，袖口更大，惊世骇俗。戴菁妩媚地望着柏舟。此时没有男性在场，她的眼睛也灼灼放电，比惯常对着男人的眼神更加意味深长。她招呼道：“柏舟今儿没去上课?”

柏舟说：“嗳，本来是有课的——”她这一句，看似多余，其实绝不多余。她哪几天有课哪几天没有，戴菁比她记得更牢。有时候，戴菁在闲聊中故意说错，看柏舟有无将错就错的漏洞，探她的破绽。戴菁当然知道她今天上午没去上该上的课，但戴菁的兴趣何尝在于此。戴菁上午在房间里隐约听见柏舟出去没多久就回来了，好像不是一个人——凭她的听觉嗅觉加直觉，她感觉有个男人跟着柏舟一起进了505。戴菁立即让自己的一切动静消失。她一个人在房间里的习惯动作是半倚半靠在床沿，小腿在床边风致地晃荡。晃荡一定时候，两只拖鞋会次第掉到地板上，丁零，当啷。当时她的拖鞋已经掉下去一只了，她悄悄坐起，把另一只从脚上拔下，身子往下伏——把它无声息地放到地板上。所幸她之前在放的CD已经放完，她懒得起身去换一张，否则就没法假装不在了。戴菁不再出声，要打柏舟的埋伏。她因此以十分专注的姿势看了一个多小时的杂志。事情比戴菁盘算得还要好，柏舟的好事被小鱼撞破了。戴菁在小鱼退出来的那一刻拉开自己的门，眉眼流光地迎出去。

“嗳，本来是有课的，”柏舟用这句话表明并无破绽，也用说这六个字的时间来编一个谎，“但是我今天一早起来就肚子不舒服，头也昏，浑身没有劲。我就到系里去请了个假。我想可能是昨天吃的蘑菇不好，没准儿有毒。”

“买蘑菇要特别小心!”戴菁眉目间的光彩刹那间收住，代之以凝重，一本正经地为柏舟的中毒操起心来。“我那儿还有点黄连素、泻立停什么的，一会儿给你拿过来。”她说她“那儿”，是因为她已经走到柏舟门口“这儿”了，她自然而然地搂着柏舟的胳膊往里进。她从来没这么亲热地搂过柏舟的胳膊，顺便，对小鱼也飞个眼风：“小鱼这身裙子不错。”

小鱼突然失手，端着的碗豁朗一声落地。碗里的汤汁溅到她的裙子上，也溅到戴菁脚上。偏偏就没溅着柏舟——柏舟是一定会说没有的。小鱼一叠声道歉，拉着戴菁去水房冲脚。柏舟顺势说：“好，那你们去吧。我接着躺躺去。菁菁谢谢你啊，我有泻立停，好了我再找你聊。”P1-2

《关关雎鸠》准备出版的时候，严歌苓回国了一趟，我告诉她这消息。她说：“太好了，我来给你推荐!”我说，你不是2003年就推荐了吗?歌苓忽然有点糊涂，说：“我怎么记得，你这本书早就出了呀?”我说，没有，那是发表，这回才出版。已经八年过去了。

《关关雎鸠》的前身是《日居月诸》，是我在2002年写的，次年在《十月》杂志发表。在那之前((十月》都不发长篇小说，2003年拟创办长篇小说增刊，先做实验性的一期，在众多的稿源中，我这个是有争议的，它太特别，用不用它，主编也犹豫。结果是由于我的责编周晓枫全力争取：“我放着24K的，干吗要拿18K的呢?”借了她的分量，我上了。晓枫还根据我的特点，出了一个“作者自绘插图”的创意，这小说的插图就是这么来的。杂志快付印了，严歌苓恰好回国，又是晓枫替我去找她写推荐语。我从1998年起就是严迷了，可没想到会有这样好的事——我头一次尝试写的小说，就由严歌苓带上飞机去看，然后给我写下一段评语。

好像是事情的开头太好了，把运气都用光了，后来《日居月诸》蹉跎坎坷，一直未能出版。为什么呢?我也不知道，怪我自己不会吧!不太会联系出版社，不善于经营自己的作品。24K的纯金，我却不会端着金饭碗讨饭，我只管写。小说一直躺在我的电脑里，出版的机会一年比一年渺茫，渐渐对我自己都成了一个遥远的心愿：我希望有朝一日，它能够出版。在我一生写下的东西里面，我最珍爱的是它……

小说发表后我曾写过一篇后记《埋伏》，记叙写作和发表过程中的喜乐与神奇，无处不在的相逢和缘分，一切都好似苍天设下的埋伏：“上帝好像在掷骰子，他心情好，掷出既荒谬又神奇的格局。”我不知道他留着最后一颗骰子，掷到了八年之后。在这八年里，我以为他忘记了。

我在写完《日居月诸》之后，写作也陷入了停顿。多年写惯了散文，忽然写出了这么个长篇小说，我一时找不到北，不知该如何继续。然后就写硕士论文，再然后，孩子来了。分娩是一道分割线：前面的日子都是前世了，其后是“现在”。我赶在“前世”的末尾，把《日居月诸》修订了一遍，之后再没有读过它。我曾经的青春、努力和梦想，都封存在它里面；它也是我写作前期十年的顶点，那些年我每天写啊写啊，最后达到的巅峰是它。

等我能再从生活的夹缝里找出点时间写字的时候，已经是2007年了。久不写字，倒退到了负数，我索l生连从前用了多年的笔名也弃了，从头开始吧。2009年我出了一本新书，2010年又出了一本。秋天的时候，我碰到了图书策划人虫虫，爱画画的虫虫。

虫虫高兴极了。她把小说存在手机上，走路看，坐车看，连等电梯也要拿出来看一段，津津有味，爱不释手。她说：“我觉得小鱼有我的影子…一”我很讶异。人人读了这小说都对我说：小鱼是你吧？唯独虫虫说：小鱼像我呢！小鱼像她，那就对了，一本书要交给爱它的人才对呀！“我非常希望有幸出版你的小说……我会尽全力做好它。”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虫虫他们在为我的书忙着，开会、讨论、设计……找对了人，就一顺百顺。先前之所以事情办不成，都是因为缘分不够，机缘未到，现在到了。人和书，都各有命运。隔这么些年，我还是“麦琪”的时候这本书怎么也出不来，原来它是给“蔡小容”留着的。

《日居月诸》也同时转了一个身，变成了《关关雎鸠》。读完这个小说，你也许会觉得“日居月诸”是个合适巧妙的题目，可惜读之前不能事先解释。这小说的每一节都用了《诗经》的一篇做小标题，那么全书的总标题，当然也得从《诗经》里出，翻遍《诗经》，只有“关关雎鸠”最好了——你一看就知道是《诗经》，它还可带出后文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意，这四个字本身又和小说的轻喜剧风格谐合：把这群鸟儿都关起来！它们都给关在书里面，等你来读。  余下，我就不多说什么了。  《关关睢鸠》写于2002年下半年，从夏到冬。那年我三十岁，已经写了十年的散文，从未写过小说。

蔡小容

2011年1月20日

《关关雎鸠》这个小说，取材比较窄小，离我的生活也很近。我臆造出来的“日居”、“月诸”两栋楼，在这个世界上的存在只仿若两只螺蛳壳，但在其间生活过的人都知道，那里头大有道场可做，并且精彩纷呈。

这种生活形态以后可能会逐渐消失，至少，对于某一个或某一群在单身集体宿舍生活过的人来讲，数年之后这样的生活将不复现。我的小说就摄取了这样一段生活。小说的起点从小鱼、柏舟、戴菁等一群刚刚大学毕业的女孩子搬进月诸斋开始。她们奔向社会的同学一步跨出了校园，继续留在校园里的她们其实也是进入了社会，这种进入只是由于环境的未变而显得淡化和微妙。在住进月诸斋的第一年，她们在心理上尚有一种新奇的感觉和闲情逸致；三年之后，种种实际的问题抬头，比如房子和婚嫁，进逼她们的生活和心理，她们也从这一过程中逐渐成长，虽然烦恼丛生，但体味到了生活的诸般原味。

筒子楼生活的特色，是简陋和逼仄。人与人的关系被迫集中，由此产生了小空间里的闪转腾挪，小范围内的倾轧挤压，小能量的积聚放射和小视野的彼此窥看。筒子楼是个小社会，其中图像因为微缩而紧凑好看。而对于楼里楼外、书里书外的观察者，也有一种镜子式的反像呈现，呈现出他的心理和成长。

我安插了不少人物在这两栋楼里。我喜欢写人，不是可以用常见脸谱来归置的人，而是富于个别特色的活泼泼的人。写的时候我发现，个别特色在被充分发挥时是很可爱的，放在生活中可能不可爱的人物，在小说里由他自己的思维牵动着跳跳舞舞，真是令人惊奇和发噱。我喜欢他们中的每一个，只是他们有的更饱满些，有的稍单薄些。我安排他们在小小的月诸斋里活动，这个遇见那个，那个错过这个，谁牵扯着谁，谁算计着谁。在写这个小说的几个月里我想，到写完的那天，我一定颇合不得这一群人，合不得这个月诸斋。

而写完后，被人点醒，我在写这一群人和这种生活的时候，也把我自己的一种绵密的心情写了进去。其中怅然，难对人言，这一部我第一次尝试着写的小说对我个人来说也是个纪念了。

2002年12月初稿

2005年8月二稿

2004年9月修订

2011年8月再审

小容以惊人的成熟和才情在小说中体现了她严肃而自然的文学人格。相对同龄作家作品中的泛性爱、泛西化情调，她保持了可贵的独立。小说以生动而高雅的语言，朴素的白描笔调，刻画了一群年轻知识分子丰富的心理肖像，通过他们，作者展现了一种既古典又当代、既荒谬又浪漫的情怀。

——严歌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