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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动物档案
分类 文学艺术-文学-中国文学
作者 蒋子丹
出版社 三联书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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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编辑推荐

一个叫张吕萍的中年女子,在以往十多年的时间里,耗费了经商所得的数百万家财,创办了迄今为止中国最大的民间小动物收容基地——北京市人与动物环保科普中心,先后收养上千只无家可归的流浪伤残动物,使之成为它们安全的庇护所。本书收录的就是她跟流浪伤残的小动物有关的故事。

内容推荐

这本书里的故事,大部分跟流浪伤残的小动物有关。

近两三年,中国乃至境外的各大媒体,频繁出现着张吕萍的影像和名字。人们因此得知,这个中年女子在以往十多年的时间里,耗费了经商所得的数百万家财,创办了迄今为止中国最大的民间小动物收容基地——北京市人与动物环保科普中心,先后收养上千只无家可归的流浪伤残动物,使之成为它们安全的庇护所。

收容基地的院子里有一大片草地,可供动物们定时分批奔跑嬉戏。假如你有机会到那儿去,也许能在那一大群劫后余生的小动物中间,看到这些故事的主角们。虽然,它们经历中的细节,已飘散在时间的苍茫里,我们仍可以用想象还原它们的痛创并感同身受。只要我们的内心深处,还留存着一小块湿润和柔软的地方。

目录

楔子:妈妈留给我一只猫

题记

086号 球球

001号 菲菲

336号 贝壳

429号 北海

228号 阿瑟

192号 老吴

352号 美眉

149/150号 妞妞/丫丫

088号 小胡子

074号 抱抱

134号 阿桂

391号 光光

405号 大刘锛

264号 豆苗

252号 怜怜

187号 暹罗

159号 戴维

316号 平安

325号 华北

248号 点点

417号 托尼

244号 桂花

221号 朱朱

382号 慢慢

366号 花小子

266号 杰克

232号 亨利

432号 宝宝

385号 大路

067号 拉尔

371号 皮皮

072号 玛曲

234/235号 嘻嘻/哈哈

045号 锛锛

245号 乖乖

263号 丽丽

无编号 黑孩儿

004号 一子儿

尾声:老狗三毛的遗言

附录:采访与对话

附录之一:她是六百多个孩子的妈——关于张吕萍

附录之二:想说无悔不容易——关于芦荻

附录之三:幸运土猫上路了——年轻的中国NGO

附录之四:绝境中的守望——两个下岗女工如是说

附录之五:站在河的对岸看他们——宠物商采访记录

附录之六:他想让人们理解他——访问屠猫人某某

试读章节

球球是一只白色小京巴,聪明伶俐很讨主人疼爱。可惜不过三岁大小时,下肢忽然瘫痪了,拉屎撒尿都有了困难,需要人来帮助。兽医告诉它的主人老陈,球球得的是京巴犬最常见的椎间盘突出症,如果坚持治疗并且配合每天的腿部按摩,也可能好转,不过要花费不少的钱财和精力。

老陈开着一家汽车修理行,家里有几个钱,却也是苦心经营所得,来之不易。这些年来汽车修理行业竞争特别激烈,应接快速修复及时是争取客户的第一要义,于是时间就成了他最宝贵的东西。虽然这只小狗跟家三年多了,心里也很是喜欢,但它得的这个病,不是三两天能治得好的,要花多少钱说不准,得搭上多少时间更说不准。给球球治疗了一个星期之后,老陈思来想去决定一了百了。他找到兽医说,这狗我不要了,搁在你这儿,谁要谁抱走,要是一直没有人要,到晚上下班的时候,就给它安乐死吧。老陈留下了安乐死的费用,又给球球安排了一只新的小筐子,一个小罐头和一大瓶矿泉水,算是好好打发了它。

张吕萍走进小动物医院的时候,正有一大堆人围在那儿看球球,议论纷纷说它的主人真狠心呢。小狗一看就是从小在家庭里平安长大的,没见过生人也没见过世面,此刻趴在筐里,满脸惊恐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完全就是一个被爹妈遗弃的孩子。问清了是怎么回事,张吕萍想都没想就把它抱起来。她要带它回收容基地,并决心治好它的病。一路上,球球在张吕萍怀里总仰着头盯住她看,一直默默淌着眼泪。这让张吕萍更加清晰地意识到,一只小狗其实具有远远超出人们估计的细腻和复杂的感情,这种感情深深打动了她。

当时张吕萍的收容基地在门头沟,为了治好球球,她每天驱车几十公里带它去城里打针。仿佛要报答她的好心似的,没过几天时间,球球就重新站起来了。等它能在地上歪歪斜斜走动了,见着张吕萍它就会立马跑过来,热情地抬起小小的前爪跟她握手向她作揖,也不顾可能再一次闪着自己的小腰。

再说球球的主人老陈,自从扔了它心里并不踏实,加上回到家里,老婆孩子一听他把球球扔在动物医院了,都不依不饶非让他把小狗接回来。听说球球被人收养,老陈总上动物医院去打听它的下落,无奈兽医们都不肯告诉他。于是他就天天到医院来守候,有一天终于在张吕萍带球球来打针的时候找到了她。

老陈上来就鞠了一躬,对张吕萍说,大姐,谢谢你救了我的狗,我想跟你商量商量,能不能把小狗还给我,我把所有的费用还给你。他边说边伸出手,想来抱球球。

张吕萍闪开身子,把球球放进汽车里,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这件事你连门儿也没有,你不是要让它安乐死吗?只当它已经死了,还在这儿守个什么劲儿呀?!

多年下来的动物救助,使张吕萍对随意抛弃小动物的人疾恶如仇,对他们说起话来也难有好气。没想到老陈一个大男人,被她这一说,立马就哭了,也没有任何分辩。见张吕萍发动了汽车要走,还低声下气地拉着车门,追着她要电话号码,说要去基地看球球。张吕萍本想拒绝,却见到蹲在座位上的球球突然扑到车窗边,冲着外边呜呜地哀嚎,好像要帮着主人求情似的。她当时心里一软,就把电话号码告诉了他。

第二天,老陈开着私家小面的,领着老婆和胖儿子,一家子浩浩荡荡全来了,还带来了火腿肠、肯德基、罐头什么的。他们刚刚走进基地的院子,远远的还没看着人,球球已经激动得浑身发颤,扒着窗台拼命往外探头。看护球球的饲养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个劲儿叫张吕萍来看,说球球突然坐卧不安,可能是病情有变化了。张吕萍已经接受了老陈的预约,情知一定是他们一家子到了,看着球球那副前嫌尽弃的样子,心里好一阵感动,也好一阵难受。  陈家人呢,一看见球球,儿子小胖首先扑过去把它抱在怀里,接着一家三口围着小狗哭成一团,一看就知道这只狗原先跟他们有多亲。

张吕萍说,既然你们对它感情那么深,刚有个病呀痛的,怎么说扔就扔了呀?

那女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道,是我们不对,现在我们想改过,还是把它带回去。邻居们谁都喜欢球球,天天问它上哪儿去了,我们都没脸说把它扔了,只是说放在朋友那儿给它治病呢。你救了球球的命,我们全家谢谢你,要多少钱都行。

她丈夫也跟着求。

在人们说话的时候,小胖子怀里的球球,一边跟小主人亲热,一边担心地瞧着他们交涉,两只眼睛泪汪汪的。张吕萍完全可以意会到,它的心思是希望跟主人回去。

事隔几年之后,张吕萍忆起这只有情有义的小狗,仍止不住一声又一声叹息:那时候我毕竟年轻气盛,容不得这种办事没谱的人,就狠了狠心直截了当说,这小狗你们拿不回去了,它病的时候,你们经不起考验,现在它好了,你们又要抱回去,万一回去再瘫了,你们还好意思再把它送回来?谁知道你们又要怎么处理它。

老陈被她冲得一愣一愣的,自知理亏,又见她主意已定,只好退了一步,要求每个星期来看它一次。张吕萍同意了。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这种方式对一只重感情的狗,实在是一种摧残。

那天球球跟主人告别的情景,张吕萍到今天还历历在目。把球球从小胖子手上接过来,目送老陈一家离去,小狗在她怀里发出一声长嚎,拼命扭动身子,用泪眼看看她,又看看它的主人,分明是一种骨肉分离的惨状。

这次探访之后,球球得了忧郁症,一个星期都没吃饭,张吕萍给那家人打电话叫他们别再来了,等小狗适应了再说。结果他们不听,又来了。两次三番之后,小狗根本就连流食都不能吃了,吃了就拉稀,大便也没有了,整天没精打采泪眼迷蒙的。后来看着不对,紧急送往小动物医院,兽医一瞧就诊断出是忧郁症引起的肠套叠,要做手术。结果,开膛一看,球球肚子里的肠子全黑了,坏死了,只能截除。面对这个结果,张吕萍非常后晦,早知这只小狗跟它的主人感情深到了以命相许的程度,当初还不如让他们把它带回去。

手术没有挽回球球的生命,当天晚上它就死了,尽管张吕萍是那么想救活它。

第二天埋葬球球的时候,老陈一家三口都来了,想最后看看它,还带来了它早先的几件小玩具。张吕萍把球球用簇新的毛巾裹起来埋到树下边,哭得连头都抬不起来。老陈见了,忍着自己的悲伤过来安慰她说,大姐,这件事全是我的错,你已经尽了力了,还是别太伤心吧。

张吕萍说,那一瞬间,我觉得这家人也不像原先想的那么无情无义了,也许是球球的死唤醒了他心里被俗事掩埋的温情?人有多复杂,我过去的理解太简单了。更没想到的是,狗也跟人一样性情各异,有它自己的主张和行事逻辑,只不过我们人类,很少会从它们的角度去考虑问题,有时候还会把对于它们来说并不称心的善意,一厢情愿地施舍给它们,反而弄巧成拙。为了表示我的愤怒、我的正义,不作任何考虑就安排了球球的命运。我也不知道是我残忍,还是他们残忍,反正这只可怜可惜的小狗被我们人弄成了这个样子。

球球死了没多久,动物救助基地搬离了门头沟,张吕萍也没再去过。后来,因为中央电视台要拍专题片,她才领着摄制组回去了一趟。走进那个已经荒草没人的院子,张吕萍一下子就想起了可爱的小狗球球。

球球的坟早就看不出来了,坟边的树已长得又粗又大。张吕萍站在树底下回想着这只被执著的善心毁灭的小狗,心情特别沉重。一阵风吹过来,满树的叶子都在沙沙作响,太阳照着它们,反射出一种温暖的光影,怎么看都像她记忆中的球球温情的目光。

14-19

序言

我想,要是没有这只老猫,我也许不会动心写这本书。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只猫是一把钥匙,替我打开了动物世界的大门。等我漫不经心地走进去之后,却发现自己再也不得其门而出。一只猫把我引入了沼泽般的迷途,这只猫是母亲留给我的。等到二oo六年平安夜的钟声敲响,母亲已经离去整整十年了,她的猫还活着。

这只风烛残年的猫。

现在让我告诉你们,这只猫的故事。

一九九六年的平安夜,我的母亲去世了。在那个处处闪烁着圣诞树彩灯,回响着祝福歌声的夜里,我亲手把母亲推进了殡仪馆的冷藏柜。直到这一刻,我才真正意识到,母亲不可能跟我一块走入下一个年程了。可是我还得走。

家于是也在这个空旷的新年里变得空荡荡。我和母亲一同喂养了八九年的老白猫,在母亲紧闭的卧室门前转来转去,喵喵叫着。它不明白,那个每天坐在轮椅上,受着病痛的折磨,还总是强撑着逗它玩儿,关心它吃喝拉撒的慈祥老人,为什么不管它了。

我把咪咪抱过来,一百遍对它说,那屋里没有人了,她走了,不在了。白猫睁大眼睛看着我,目光里充满着疑惑,然后固执地挣脱我的怀抱,再一次回到那扇紧闭的门前去,趴在那儿一动不动。

在那间空置的房间里,母亲的床还像她猝然离去的那夜一样,摆着蓬松的枕头,铺着软和的毛毯。一种四十三年来与我息息相通的熟悉气味,虽然还缱绻地氤氲其上,终归日淡一日飘散而去,我明白,这是母亲用无言的方式告诉我,她的灵魂已渐行渐远。于是,热带海岛上的每一个黄昏,无论狂虐的暴雨还是绚丽的夕照,一次次在我空洞的心头唤起的,都是同样的感想:大自然的季节周而复始,生命的季节不能轮回,母亲不在了不在了不在了,永不会再回来。

黄昏最是让我不堪。

忘了有多少次从外边喧嚣中,回到那个因为母亲生病瘫痪一度变得杂乱拥挤,如今复又宽敞整洁的家,一头扑倒在床上,眼睁睁看着窗外的天空,一点点由明黄转为橙红,又渐渐成了一抹黛青色,疲惫的身心随着光线的暗淡,变得更加无助无望也无念无为。感觉关闭了,所有的事物都变得迢遥缥缈不真不切,唯一的心愿是就此潜伏到梦里,朦胧之间,如以往一样听凭母亲轻轻掩上房门,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静音的电视节目,然后我喊一声:妈,你打开声音不要紧。母亲哎一声说,我知道。客厅里仍然静悄悄的,我则安心安意睡了。妈——你打开——,我毫无信心地叫,然后等待回答。没有回答,当然没有。晚风里的椰子树,披散着零乱的长发,一次次扑到窗前探看,把我的心抽得蜷缩起来。

喵——喵——,在这样的时刻,咪咪细小的声音总会不失时机地响在近旁。那声音有如我的心情,凄苍而绝望,不同的是其中更包含了某种关切,怯生生的,它似乎不知道现在的表达是不是时候。一丝浅浅的温情荡漾在心里,我知道它已经在床头静候多时了。果然可以看到一团绰约的白色静伏在夕阳最后一缕余光里,中问镶嵌着两颗淡绿色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目光跟那个声音一样,里边充满着怯生生的关切。我没有勇气与之对视,要知道它的眼睛里盛着多少陈年旧事,当这只白猫降生在我们家里的时候,母亲还是个多么健朗的老人!

泪水夺眶而出,有时无声无息,有时号啕大作。无论哪种结果,总会有渐渐大起来的猫叫相伴,直到我自觉失态,对那个小小的白色影子说,咪咪走,咱们吃饭去。开了灯,再看那对绿莹莹的猫眼时,竟然也是泪汪汪地湿着。一只猫会哭,是母亲死后我才知道的。当我们手忙脚乱办完了丧事,发现跟母亲一块儿生活了九年的白猫,已经在她的卧室门前趴了好几天,眼睛被凄凉的泪水浸泡,看了让人再次心碎。它会哭,应该哭。六年前,母亲把白猫胖子和它的哥哥斑马从故乡长沙带到这个陌生的海岛。我们夫妇刚刚在这儿安营扎寨,一切还在不可预测的变化中,是他们的到来,给了这个家安定的氛围。我们把这一黑一白两只硕大的猫咪从纸盒里放出来的时候,故居的气息扑面而来,它们把一个完整的家搬到了我们面前!那种心情,真是。

转眼间五年过去,斑马失踪,母亲故亡,一家五口只剩下三个,在异乡异地。

我确确实实知道了,一只猫是会哭的。只要你会哭,当然应该哭。你是一个有记忆有感情有善心的精灵。谢谢你和我一块思念我的母亲,虽然她是人的母亲,而你只是一只猫。

我习惯了这样的黄昏,与一只猫相伴度过的无言的黄昏。只要丈夫不回来吃晚饭,我就拥有了这样近乎隐私的时刻。我可以忘乎所以地躺在母亲的气息里,肆无忌惮地流着泪想念她。有一个朋友告诉我,你跟那个死去的人一同相处了多少年,你就将用多少个月来想念她。自我出生,到母亲离去,除了短期的差旅之外,我几乎从来没有离开过她。如此说来,我还有四十三个月的时间不离母亲左右,这是我的苦难也是我的幸运。

当思念之苦如大海一般淹没我令我窒息,咪咪总用它细小的怯生生的叫声唤醒我,作为母亲留下的唯一活物,它完全像接受了母亲的派遣肩负着某种神秘使命而来。于是,一个人与一只猫对视的瞬间,相依为命的感觉油然而生。由此,我想到母亲在世的年月,当我们出差或有事不能回家吃饭,它是否也曾这样陪伴着母亲,度过一个个孤独的黄昏呢。答案是肯定的。

那一天,多年以后我还清楚地记得。天色已经完全黑了,黑到屋里所有东西都丧失了轮廓,完成了想念母亲的功课,像等待下课铃声的学童一般,我躺着,等待着猫的消息。可是那准时准刻必然响起的声音,没有如我期待那样传来。定睛一看,床前也不见小小的白色影子,一种不祥的感觉把我从床上弹起来。开亮了所有的灯,我从母亲房间的墙角找到了浑身瘫软神情涣散的白猫,再看它的食盆水碗,全都原封不动。我跑过去,抚摸它的身子叫它。抬一抬重似千斤的眼,一改往日对我的殷切,咪咪仅仅哑着嗓子叫了一声,把头埋进双臂之间,像要补充些什么似的,复又抬起眼皮叫了两声,才安心再次把脸埋下去。我听懂了,它告诉我:我病了,又补充说,原谅我不能陪着你。

我慌了神,一只皮实的大猫何以一天之间就病出了下世的光景。细一想,因为杂志社这几天开笔会,我已经有好几天不曾跟它亲近,早出晚归的,并没留意过它的变化。

动物医院的电话响爆了也没人接。为了让它挺过这一夜,我和丈夫一个掰嘴一个抓腿,把消炎的解表的助消化的药,也把清水牛奶米汤,一次次胡乱灌到咪咪嘴里,不管它顺从还是反抗。总之,当我们的手上胳膊上添了好几条血印的时候,白猫也哈喇子滴答满地,几近乎奄奄一息。它乜斜着眼睛看着我,目光里有一种引颈向刎的坦然,好像在说要杀要剐随你去了,我相信你不至于要害我吧。它的态度深深刺激了我也鼓励了我,我摸摸它干燥得像一块糊嘎巴样的鼻子,对它说,我一定要救活你。后来每当我看到有人杀害自家养的动物,而那猫或者狗完全不加戒备自投罗网的报道,一点儿都不怀疑,我有过类似的经历。不管它们的家人把它们弄得难受到什么地步,它们都不会认为你要谋害它。

第二天一早,我们去了小动物医院。有个年过半百的大夫睡眼惺忪地接了诊。他打着呵欠差不多把整根体温表都塞进了白猫的肛门里,一分钟以后就拔出来说,体温表都到头了,可能有四十三摄氏度啦。打吊针吧?我说,能治好吗?他说,不一定,那就要看它的命啦!只能打,不打又能怎么样。我点点头。大夫拿出注射器,往里边吸着药水说,一针一百八十元。我分明看到瓶子的标签是先锋霉素,惊异道,这种药有这么贵?大夫说,给宠物看病,还问什么价?我看看被戴上了嘴嚼子、四只脚也被纱布条捆在小床上的白猫,心里的感觉前所未有地怪异:它是一个宠物,一个讨人宠被人宠的物件。这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的。它一直生活在我们中间,跟我们一样吃饭睡觉,除了操一口喵喵的猫话,让人们不甚了了。它在我们脚边跑来跑去,听到家人吵架会惊恐地看看你看看他,只差不能开口劝架,闯了祸会夹起尾巴紧贴地面匍匐躲闪落荒而逃,它也曾为亲友的聚会而兴奋不已,也曾为亲人的故亡伤心落泪。我从来没有考虑过它的身份,也不认为它是别的什么东西。说句笑话,要是需要上户口,政治面目一栏里,给它填上“群众”两字大约不应该错到哪儿去。可是,现在有一个掌握着它生命的人告诉我,它是一只宠物,给它的医疗待遇是用药不得问价。换言之,此物非我族类。

一小瓶药水顺利吸取完毕,大夫抓起猫胳膊用小剪子剪去长毛,一针见血的功夫,让我多少感到一点安慰。接下去的时光,对这只名叫胖子的白猫来说,简直性命攸关。等到黄昏的光照再一次映人我家的窗口,它已经完全瘫了下去。我把它扶起来,一松手,它就像烂泥一摊委靡倒地。它仍然费力地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我,比起昨天晚上,目光里已经没有了把一切交给我的坦然,倒是有了哀哀求生的意图。此时此刻,对我而言,这一双垂死的猫眼,与垂死的人眼一般无二。我又一次想起了母亲。

中午临去出差,丈夫嘱咐我说,猫要是好转了打电话告诉我。我觉得他其实是想说,猫要是死了打电话告诉我,他是忌讳,不肯说出口。我给他打了电话,只说了一句,咪咪没戏了,就挂了话筒。他没有再打回来,想必也觉得说什么都多余吧。

暮色越来越重了,白猫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而它的一双眼睛里,哀求救援的目光愈发因强烈而明亮。看着听着,我觉得自己已经承受不了。一个背信弃义的可耻念头像毒草般在我心里蓬勃地生长起来:我得逃跑。

我在失去母亲的第一个夏天,曾经背叛了一只与我相依为伴的白猫,在它生命垂危的黄昏逃了出去。所幸是它并没有如我想象的那样就此死去,当我在深夜忐忑不安地回到家中时,它还在喘着气,并且竭尽全力地喵地叫了一声迎接我。

第二天,奇迹出现了。我相信这个奇迹完全出自一个朋友的指导。他让我在太阳出来之前,把病危的猫咪抱到青草地上接收大地的气息。我照办了。看到只有一息尚存的白猫一经接触草地,就像张皮似的紧紧巴在上边,呼吸随之深沉有力,我就知道它得救了。这是它对我的宽宥,在死生边缘给我留下一个赎罪的机会。

我开始写这本书的时候,母亲留下的这只白猫快满十八岁了。它垂垂老矣,每天除了吃喝拉撒很少活动,可是只要我在家,它仍然寸步不离跟着我。这些年,我和丈夫为了它的缘故,多次放弃一起旅行的机会,假如没有合适的人来照看它,我们就只能各行其是。在不少的场合,我们成了朋友们的笑料:不过是一只猫而已,为了一只猫何至于如此。可是当他们知道了它的来历,它的行为,它的现状,又无形中对我们有了几分理解和尊重。

好几年不见的朋友会问到,你们家的猫怎么样了?我们总是喜忧参半地回答,还活着,十九岁了。他们笑,十九岁了?该上大学了。

在朋友善意的笑声里,我的心总是往下一沉,按猫的寿命,它似乎已经超过了极限。但我从来不认为这样的忧虑是一种病态,在特定的环境下,一只猫的生与死会具备着出人意料的情感力量。在母亲去世之后的日子里,一只猫深刻地影响了我的生活。对这点我深信不疑。

着意要写一本动物的书,虽然是一时冲动的结果,但肯定跟我在一九九七年夏天的这段经历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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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4/23 10:54: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