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泉八云(1850-1904)，原名拉夫卡迪沃·赫恩，著名作家，翻译家、教师。原为英国人，生于希腊，长于柏林，学于英法。1869年赴美，1887年作为纽约哈泼兄弟出版公司的特约撰稿人前往法属西印度群岛。1890年被派往日本，同年娶日本妻子。1895年加入日本国籍并正式采用小泉八云的名字。此后先后担任过东京帝国大学和早稻田大学英国文学教授。1904年逝世于东京。

《日本魅影(十九世纪的旅行)》是小泉八云的代表作。作者以一个西方人的眼光来看待20世纪初期的日本生活，为读者呈现了日本的秀美风光、民情风俗、鬼神传说乃至宗教迷信。

《日本魅影(十九世纪的旅行)》是小泉八云的代表作。作者以一个西方人的眼光来看待20世纪初期的日本生活，为读者呈现了日本的秀美风光、民情风俗、鬼神传说乃至宗教迷信。但与一般西方人怀着猎奇心理看东方不同的是，作者不是站在高人一等的位置来俯瞰科学技术相对落后于西方的日本生活，而是以赞赏甚至仰慕的眼光，用清新动人的笔墨，向读者转述自己对日本这个远东国家古怪而陌生的印象。轻松有趣的内容底下，蕴涵着对一个民族及其文明的性格的考察，并对东西方不同思想理念作出感性的对比和评判。甚至可以说，《日本魅影(十九世纪的旅行)》是一本西方人写的关于日本的《聊斋志异》，雅俗共赏的内容与笔触，令不同身份的读者会得到不同的体验与启示。

上部

第一章 我在东方的第一天

第二章 弘法大师的书法

第三章 地藏

第四章 通往江之岛的朝圣之旅

第五章 在死人的集市上

第六章 盂兰盆会舞蹈

第七章 仙国之都

第八章 杵筑城：日本最古老的神社

第九章 在童鬼的山洞里

第十章 在美保关

第十一章 杵筑城日记

第十二章 在日御碲

第十三章 殉情

第十四章 八重垣神社

第十五章 狐

下部

第一章 日本花园

第二章 日本家庭神龛

第三章 日本女人的头发

第四章 一位英语教师的日记

第五章 两个奇怪的节日

第六章 日本海边

第七章 日本舞女的故事

第八章 从伯耆国到隐岐

第九章 关于灵魂

第十章 关于鬼魂与精灵

第十一章 日本式微笑

第十二章 道别

我的“司机”称自己是“茶”。他戴着的自帽子像硕大的蘑菇顶，身穿蓝色宽袖短上农，蓝色衬裤像紧身裤一样贴身，长及脚踝，轻便的草鞋用蒲葵绳绑在赤脚上。无疑，他具有他那个阶层典型的耐心、坚韧和潜在的劝你上钩的能力。他其实已经表现出了他的能力，让我付给了他超过一般的报酬，让人们对我的警告都成为徒劳。首先，他把自己当做马来使唤，在车辕间跑来跑去，不知疲倦地在你面前颠簸着跳上几个小时，鞍前马后地侍候着，而这个有着自己的希望、记忆、情感和理解力的人，却永远带着最温和的微笑，对最小的恩惠都表现出明显的无限的感激，我的怜悯之心便化作了同情，激发了自我牺牲的盲目冲动。我想。看到他大汗淋漓的情景也是引发这种感觉的因素之一，因为它让人联想到心跳和肌肉收缩的代价，比如着凉、充血、胸膜炎等。茶的衣服已经湿透了，他用一块天蓝色小毛巾擦脸，上面印着竹子和白色的麻雀，他跑起来的时候就把毛巾围在手腕上。

不过，当我们经过小小的街道时，我很快在那些转头看向我们的面孔上察觉到了茶身上吸引我的地方——茶并不仅仅是一个出力的车夫，而是富有个性。也许。这天早晨最愉快的印象就来自人们那种普遍的、异常的温和。每个人都好奇地看着你，但眼神中绝对没有一丝讨厌的情绪，更别说敌意了：他们大多流露出微笑或似笑非笑。所有这些善意好奇的眼神和微笑的最终结果是让陌生人发现自己仿如置身仙境。过于频繁地使用这种说法，以至到了陈腐的程度，结果必然是：每个人描述他到日本第一天的感受时，都把这个国度比喻为仙境，把那里的人比喻为仙人。不过，在初次尝试中人们一致选用这种词汇自然是有原因的，它往往被用来描述几乎是不可描述的东西。当一个人突然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在这里，一切都比我们的世界小巧、精致和优美；在这里，到处是小模小样但似乎更温和可亲的人，他们都冲你微笑，仿佛在祝愿你健康；在这里，所有人的动作都缓慢而轻柔，说话的声音格外安静；在这里，土地、生命和天空与你在任何地方看到的都截然不同——对于一个想象力在英国民俗中得到过滋养的人来说，这的确是关于精灵世界的古老梦想变成了现实。

对于一个突然进入处于社会变革期——尤其是从过去的封建社会向现在的民主社会过渡的时期的国度的游客，很容易感慨美好事物的变质和新生事物的丑恶。我还不知道在日本将会发现什么。不过，今天，在这异国风情的街道，古老和现代融合得如此完美，互相衬托。一排纤细的白色电报线杆把世界各地的新闻传输到汉字和日文印刷的报纸上；在一问有电子门铃的茶室里，谜一般的东方文字就贴在象牙按钮的旁边；一间卖美国缝纫机的商店挨着佛像作坊；一家摄影室设在一家草鞋作坊旁边：所有这些并没有造成任何的不协调，因为每样西方发明的物品都被镶人仿佛适合于任何图画的东方框架之中。不过，至少是在第一天，对于一位初来者来说，古老本身就充满新意，足够吸引他的注意力。于是，他感觉日本的一切都是精巧细腻，值得赞美～甚至一双装在画有图案的纸袋里的普通木筷；甚至用三色字体装点着的纸裹着的樱桃木牙签；甚至人力车夫用来擦脸的一小块有飞鸟图案的天蓝色毛巾。银行的钞票，最普通不过的铜币，都显得精致美丽。就连商店店员用来捆货物的麻花细绳也是新奇而精美。古玩珍品和各色精巧之物琳琅满目，令人迷惑：不论你朝哪个方向看去，街道两边都是数不胜数的绝妙物件，不可思议。

可是，观看它们是件危险的事。每次你斗胆瞧上一眼，都有一种东西迫使你去买下来——除非像通常那样，微笑的小贩让你观看同种物品的不同样式，每一样都有独特之处，所有的东西都让你充满无法言传的想拥有它的欲望，你仅仅出于对自己冲动的恐惧而逃之天天。店主从不强行说服你去买；但是，他的货物就像被施了魔法，你一日开始购买，就会迷失其中。便宜仅仅意味着让你破产的诱惑，因为无法抗拒的有艺术性的便宜货多得无穷无尽。环太平洋航行的最大的汽船也装不下你想购买的东西。因为，尽管你也许不承认，你真正想买的不是商店里的东西，而是商店和店老板，是帷幔飘扬、店铺林立、众生扰攘的街道，是整个城市和环绕它的海湾与山脉，是悬挂在无瑕晴空上的富士山银白色的魅影。事实上，是整个日本，它神秘的树木，明亮的空气，所有的城市、乡镇和神社，还有四千万宇宙中最可爱的人民。P7-9

1871年，米特福德先生在介绍他的那本迷人的《古日本传说》时写道：

近年有关日本的书籍不是官方记录就是游客的粗略印象。世人对日本人的内在生活所知甚少：他们的宗教信仰、迷信禁忌、思想方式以及潜在的行为动力一所有这些都还是未解之谜。

米特福德先生所提到的这种隐秘的生活是陌生的日本，我有幸略窥一斑。也许读者会因为信息的稀少不全而失望；对于一个生活在日本人中间仅仅四年的人——即使是努力适应他们的习惯和风俗的人——当然不足以让外国人对这个陌生国度产生亲切之感。没有人会比作者本人更清楚，本书所涉及的是多么有限，更多的还有待完成。

本书所涉及的普遍信奉的宗教思想——尤其是源于佛教的——还有奇怪的迷信禁忌，很少得到新兴日本文化阶层的赞同。除了对抽象的一般概念和独特的纯哲学思考冷漠之外，当今西化的日本人几乎与有教养的巴黎人或波士顿人处于同一个文化层次，但是他倾向于过度轻视所有超自然的观念；对待现时重大的宗教信仰问题，他的态度是全然的冷漠。他在现代哲学方面的大学教育很少促使他尝试任何有关领域的独立研究，不论是在社会学还是心理学方面。对他来说，迷信仅仅是迷信；它们和人们的情感本质之间的关系丝毫引不起他的兴趣。这不仅是由于他非常了解那些人，而且因为他所属的阶层依旧自然而然但不合情理地耻于旧的信仰。现在自称为不可知论者的我们，大多记得我们刚刚摆脱比佛教更缺乏理性的想法时，回顾我们前辈令人沮丧的宗教信仰时的感受。有知识的日本人仅仅在几十年内就转向了不可知论；这种精神革命的突然性足以说明目前上层阶级对待佛教态度的主要原因，尽管也许不是全部。它现在肯定免不了偏执狭隘；既然人们对待有别于迷信的宗教都抱有这种不能忍受的情感，那么他们对待有别于宗教的迷信的情感必定更加强烈。

在日本欧洲化的圈子里，不可能找到和其他国度迥然不同的日本生活的罕见之美。这种美存在于广大民众中间，就像所有国家一样。广大民众代表着民族的道德，并仍然保持着令人欣喜的古朴风俗，他们独特的服饰、佛教造像、家庭神龛以及雅致感人的祭拜祖先的仪式，这才是外国观察者不会厌倦的日本生活。作为一个外国观察者，如果他足够幸运，并且有同情心去深入其中——有时他禁不住要怀疑，我们引以为自豪的西方的进步是否真的和道德发展的方向一致。时间流逝，生活每一天都在向他展示奇异但是不容置疑的美。像其他地区的生活一样，日本生活也有其阴暗的一面；不过，和西方现存的黑暗相比，这方面也明亮得多。它有自身的弱点，它的荒唐，它的罪恶，它的残酷；但是你越是了解它，就越感到不可思议，它超凡的良知、奇迹的耐心、永远的谦恭、单纯质朴的心灵和与生俱来的仁慈。从我们更具包容性的西方的理解看来，它最为普通的迷信，不论在东京多么受到谴责，也拥有难得的价值，这些迷信作为口头文学的碎片，记录了它的希望、恐惧和判断是非的经验——它发现未知潮流之谜的本能的努力，导致了更光明、更仁爱的人类迷信，给日本生活增添了魅力，这只有久居其间的人才能理解。他们的信仰有些是反传统审美的——比如恶魔狐狸，公众教育正在迅速驱散这种迷信；但是大量信仰的想象之美，可以和那些希腊神话相比拟，我们当今崇高的诗人们仍然从中寻找灵感；还有许多其他的信仰，鼓励人们善待不幸者，善待动物，这样的信仰总能带来最佳的道德效果。家畜有趣可笑的行为，野生动物在人类面前显示出的那种大胆无畏；如云的海鸥盘旋在每一艘进港的汽船上，等待食物的施舍；鸽子在寺庙屋檐上呼呼翻飞，捡食朝圣者撤给它们的米粒；古老的公共花园里常见的鹳鸟；小鹿在神社中等待人来喂糕点和爱抚；当陌生的人影落到水面上，鱼儿就会从神圣的莲花池中伸出头来一 这些数不胜数的美景都是来源于想象，尽管被称作迷信，它们却在以最单纯的方式向人们传授有关生命和谐统一的终极真理。即使在考虑那些没有上述那么迷人的信仰时一 它们的独特也会让你发出会心的笑一没有偏见的观察者也会联想起莱基(Lecky)的话：

许多迷信毫无疑问地对应了“对神的恐惧”这一具有奴性的思想，并导致了大量不可言说的人类悲剧，但是还有很多其他的迷信带有不同的倾向。迷信既造成我们的恐惧，同时也带来希望。它们经常契合并满足内心最隐蔽的渴望。理智只能提供可能性，而迷信则提供确定性。它们提出充满想象力的概念。它们有时会给道德真理提供新的支持。它们满足创造的欲望，平息恐惧，因而常常成为幸福的基本元素；在疲惫烦恼、最需要安慰的时刻，最能感受到它们安慰人心的功效。我们得力于幻想多于知识。想象，总体上是建设性的，比理智带给我们更多快乐，因为在思考的层面，理智大多是批评性和破坏性的。与最伟大的哲学理论相比，在危险或不幸的时刻，野人如此地信赖紧抱在胸膛的原始符咒，给穷人的茅草屋罩上保护光环的圣像，能够在最为黑暗的时刻给人类以更为真实的安慰……没有比下面的做法更错误的：幻想一种批评的精神广泛存在，那些令人愉快的信仰会全然留存下来，而那些给人带来痛苦的信仰会自动消亡。

现代化日本的批评精神正在间接地助长而非抵制外国顽固分子的努力，这些人试图摧毁人们简单、快乐的信仰，代之以那些长久影响西方人理智的残酷的迷信——对于不宽容的上帝和永恒也狱的想象——这种做法是令人遗憾的。一百六十多年前，坎普雅尔就曾写道：日本人“在美德的实践方面，在生舌的纯洁方面和对外的奉献精神上，要远胜于基督徒”。除了那些本土道德已经遭到外国玷污的地方，比如在开放的港口，这些舌依然适合当今绝大多数日本人的情况。和很多公正而有经验的日本生活的观察者一样，我自己深信不疑的是：不论是道德还是乓他方面，基督教的输入不但没有使日本获得任何益处，反而失基了很多。

组成本书的这二十七个章节中，有四个章节最初被几个报业时团购买，此次重现经过了相当大的改动，还有六篇发表在《大西洋月刊》上(1891-1893)。其余诸篇构成了本书的主体，都是新近的文字。

拉夫卡迪奥·赫恩(小泉八云)

日本，九州，熊本市

1894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