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是一个民族的精神花朵,一个民族的精神史;文学是一个民族的品位和素质,一个民族的乃至影响世界的智慧和胸襟。我们写作人要敢于看不起那些空心化、浅薄化、碎片化、一味搞笑、肆意恶搞、咋咋呼呼迎合起哄的所谓“作品”。
这套作家出版社版的《澳门文学丛书》,体现着一种对澳门文学的尊重、珍视和爱护,必将极大地鼓舞和推动澳门文学的发展。就小城而言,这是她回归祖国之后,文学收获的第一次较全面的总结和较集中的展示;从全国来看,这又是一个观赏的橱窗,内地写作人和读者可由此了解、认识澳门文学,澳门写作人也可以在更广远的时空里,听取物议,汲取营养,提高自信力和创造力。
本书为凌雁所著的《凌腔雁调》。
看着书名“凌腔雁调”,再看看作者署名“凌雁”,会发现,作者很巧妙地将他的署名融进《凌腔雁调》中;而当读完全书,会进一步觉得书的内容只可以是凌的腔雁的调,也就是说,作品个性极其突出,诸如:如果夫妻失散后想找回伴侣;经济好坏是怎么看的;“木虱”是什么东西;电器售货员如何身处险境;哪是离婚率最高的职业……这些大多写于上世纪80年代反映当时香港、澳门世态炎凉、市井百态、生活不易的文章内容,幽默的笔触、百姓的乐观无不体现在字里行间,令人感动……
已是多少年前的事
小孩子嘛,大多是顽皮捣蛋、放纵不羁、口没遮拦的,我也是。
出入皇宫的,“口没遮拦”,随时会被处分“掌嘴”;旧日的封建大家庭,对口没遮拦的晚辈,也有这个罚则。家母比较简单:大年大节,小孩子在家不准乱讲说话。
两母子吃罢一年菜式最丰盛的年夜饭,我跑去街上和小朋友们玩个痛快,便回家洗一个大热水澡。洗那个澡,母亲势必要“亲自下厨”,擦这搓那,把我当作是出了门整整一年没洗过澡的游子,水温又热,手力又重,擦、烫得我浑身赤红,舒畅无比。
临上床,母亲才把那套我催促了好多日子的新衣、新鞋袜抖出来,挂在我身上比试比试,待到一切都比我的身材大了一号,她才满意地把衣服平整地放在靠椅上,鞋袜放在矮凳上,叫我睡,替我盖被,然后仔细叮咛:
“明日年初一,过年了,又大一岁啦,要听教听话哕,一早起来,要向人恭喜,要有礼貌,语贵吉祥,不吉祥的话不要说。”“什么是‘不吉祥的话’?”“你怎么搞的?比如……唉唉唉,你平日那些挂在嘴边的不好听的话,就是不吉祥的话,不要说。”
大年初一,跳起床,穿了一身新,从枕头底下挖出了“压岁钱”,跨步出房门槛,遇见同屋的老婆婆,抱拳,弯腰,恭恭敬敬,清清脆脆叫了声“恭喜婆婆”!老婆婆高兴得见眼不见牙。
1985.1.21
挥春要“挥”才有意思
“挥春”一词,不知出自何人手笔?这个词儿,可真有意思。试想,“春”而能“挥”,那便仿似神仙的拂尘了。尤其别具神韵的是,人间竟能透过笔、墨、金粉,把春天挥洒在一张张鲜红的纸上。
——这算不算是早期的招纸、标语,或是大字报的鼻祖?
挥春的“挥”字是动词,写挥春的“写”字也是动词,接写挥春的“接”字同样是动词。街头所见,“接写挥春”一语,四个字之中,竟占了三个字是动词,这倒是相当特别的语法例子。
“请你替我‘写’八款挥春。”没听人说“请你替我‘挥’八款春”的。大抵,历代发展下来,“挥春”已成了名词,“写”才是动词。
但,谁反对过呢?“春”不“挥”而要“写”,未免过分呆滞而了无神采。我喜欢伫立街头看人挥春,可惜,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那么短短的十几天可看,而自己年晚事忙,“只能伫立”欣赏的机会是越来越少了。放一张小板台在街边挥春谋生,最多的是西区、湾仔、深水埗。生意滔滔的是西区的南北行一带,那儿旧式的店铺多,老板们都肯为挥春花钱。挥春,其实是“百无一用是书生”露一手,年晚赚点外快的机会。长年累月在街头靠书写维生的,“来往书信”与“招牌”、“广告”是他们的“正业”,“挥春”之于他们,则似中式饼店的“月饼”吧。
P3-4
值此“澳门文学丛书”出版之际,我不由想起1997年3月至2013年4月之间,对澳门的几次造访。在这几次访问中,从街边散步到社团座谈,从文化广场到大学讲堂,我遇见的文学创作者和爱好者越来越多,我置身于其中的文学气氛越来越浓,我被问及的各种各样的问题,也越来越集中于澳门文学的建设上来。这让我强烈地感觉到:澳门文学正在走向自觉,一个澳门人自己的文学时代即将到来。
事实确乎如此。包括诗歌、小说、散文、评论在内的“澳门文学丛书”,经过广泛征集、精心筛选,目前收纳了多达几十部著作,将分批出版。这一批数量可观的文本,是文学对当代澳门的真情观照,是老中青三代写作人奋力开拓并自我证明的丰硕成果。由此,我们欣喜地发现,一块与澳门人语言、生命和精神紧密结合的文学高地,正一步一步地隆起。
在澳门,有一群为数不少的写作人,他们不慕荣利,不怕寂寞,在沉重的工作和生活的双重压力下,心甘情愿地挤出时间来,从事文学书写。这种纯业余的写作方式,完全是出于一种兴趣,一种热爱,一种诗意追求的精神需要。惟其如此,他们的笔触是自由的,体现着一种充分的主体性;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们对于社会人生和自身命运的思考,也是恳切的,流淌着一种发自肺腑的真诚。澳门众多的写作人,就这样从语言与生活的密切关联里,坚守着文学,坚持文学书写,使文学的重要性在心灵深处保持不变,使澳门文学的亮丽风景得以形成,从而表现了澳门人的自尊和自爱,真是弥足珍贵。这情形呼应着一个令人振奋的现实:在物欲喧嚣、拜金主义盛行的当下,在视听信息量极大的网络、多媒体面前,学问、智慧、理念、心胸、情操与文学的全部内涵,并没有被取代,即便是在博彩业特别兴旺发达的澳门小城。
文学是一个民族的精神花朵,一个民族的精神史;文学是一个民族的品位和素质,一个民族的乃至影响世界的智慧和胸襟。我们写作人要敢于看不起那些空心化、浅薄化、碎片化、一味搞笑、肆意恶搞、咋咋呼呼迎合起哄的所谓“作品”。在我们的心目中,应该有屈原、司马迁、陶渊明、李白、杜甫、王维、苏轼、辛弃疾、陆游、关汉卿、王实甫、汤显祖、曹雪芹、蒲松龄;应该有莎士比亚、歌德、雨果、巴尔扎克、普希金、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罗曼·罗兰、马尔克斯、艾略特、卡夫卡、乔伊斯、福克纳……他们才是我们写作人努力学习,并奋力追赶和超越的标杆。澳门文学成长的过程中,正不断地透露出这种勇气和追求,这让我对她的健康发展,充满了美好的期待。
毋庸讳言,澳门文学或许还存在着这样那样的不足,甚至或许还显得有些稚嫩,但正如鲁迅所说,幼稚并不可怕,不腐败就好。澳门的朋友——尤其年轻的朋友要沉得住气,静下心来,默默耕耘,日将月就,在持续的辛劳付出中,去实现走向世界的过程。从“澳门文学丛书”看,澳门文学生态状况优良,写作群体年龄层次均衡,各种文学样式齐头并进,各种风格流派不囿于一,传统性、开放性、本土性、杂糅性,将古今、中西、雅俗兼容并蓄,呈现出一种丰富多彩而又色彩各异的“鸡尾酒”式的文学景象,这在中华民族文学画卷中颇具代表性,是有特色、有生命力、可持续发展的文学。
这套作家出版社版的文学丛书,体现着一种对澳门文学的尊重、珍视和爱护,必将极大地鼓舞和推动澳门文学的发展。就小城而言,这是她回归祖国之后,文学收获的第一次较全面的总结和较集中的展示;从全国来看,这又是一个观赏的橱窗,内地写作人和读者可由此了解、认识澳门文学,澳门写作人也可以在更广远的时空里,听取物议,汲取营养,提高自信力和创造力。真应该感谢“澳门文学丛书”的策划者、编辑者和出版者,他们为澳门文学乃至中国文学建设,做了一件十分有意义的事。
是为序。
2014.6.6
后记
我出书从不请人写序写跋。“序”是嘴。“跋”是屁股。请人写序是请人吹水。请人写跋是请人拍马屁——自己成了畜牲。
因此我亦懒得看序看跋。
偶尔瞄之,无非是,比如吧:——哎呀,凌雁的文笔怎么好呀,该拿诺贝尔文学奖而未拿,是因为评审团少了认中文的人喇。——哎呀,凌雁的人品怎样好呀,真是“德高望重”、“高山仰止”呀(很有灵堂的味道)。——哎呀,凌雁这人好呀,从不搞女人呀,也不是不搞,只搞一个呀。……等因奉此。
我本不用写稿。我爸出身大地主之家,可他随彭湃革命去了,姑丈掉了性命,他掉了家财,由“地主阶级”变“无产阶级”。
然而写“阶级斗争”的人不同意,仍把他列为“地主阶级”。升读暨大时,有关“成分”一栏,老爸在港因有任务在身,经请示就叫我及兄长填“小商人”。——惨,小商人是“资产阶级”。
基于1959这年头,大学里劳动多上课少,又背着个袋里无钱资产却多的包袱,中途就跑了,在香港“住下来了,不想去了”(金庸社论名句)。
住?香港米贵,居大不易。学历是秀不得的,因是左校。力气是卖不了的,因为瘦。试过应征工厂运送胶粒,老板不请:“每包八十斤,一手一包共百六斤,你拿不起。”我说得,他说不得。我缠他请,他坚决不请。
老板好人。好彩他不请,要不,我现在可能要佝偻而行。
唯有写稿。当时的公价是一千字十元,一个月刊出三篇有饭吃了;每日刊一篇,等同中环区的中等白领了;每日两篇是“纳税人”了。
你也许不知“香港纳税人”的涵义有多架势:路上遇着警察即祖国公安截查,你只需指着鼻头问“你知我是谁?”在他错愕之时,你只需平常语气说“我是纳税人”,他马上“谢了”,即祖国语句的“荐了”,耷头耷脑走人。
……就这样写、写,越写越好,写成“作家”。
嗨,我写周记总被老师声讨呀,为什么写稿就好了呢?——总结经验,是写周记没钱写文章有钱。
如此说来,我骨子里也市侩。
《凌腔雁调》是我既文艺又市侩了几十年,拿来“献世”的一小部分旧作。
凌雁
2016.5.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