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作家讲的小故事”系列丛书以适合青少年阅读兴趣为标准,选取世界文学大师创作的中短篇故事中适合青少年阅读、有助于青少年文学启蒙与心灵成长的篇目,汇集成书。译者均为相关领域的权威,其译本也是相应的经典译文。每篇文章均附以赏析点评和思考题,以帮助读者理解阅读背景,欣赏作品的文学特色,也可使丛书具有课外拓展阅读的实用性。
著名翻译家、文艺理论家柳鸣九先生曾说:“让孩子们在文字之美和思想之美中长大,是我们前行的巨大动力。”但愿这些世界文学的大师所创作的经典小部头作品,能给青少年读者带来美的享受和思想的启迪。
《失窃的蓝头巾》选取高尔基的十余篇短篇故事,以其中一篇命名。在高尔基丰富的文学遗产中,短篇故事是一块瑰宝,他的创作以短篇故事开始并以此一举成名。他的作品中,有不少以青少年为主人公,并有《俄罗斯童话》、《意大利童话》等专为青少年创作的作品。
《失窃的蓝头巾》为“大作家讲的小故事”系列之一。
高尔基(1868—1936),原名阿列克塞·马克西莫维奇·彼什科夫,苏联伟大的文学家、社会主义文学奠基人。
高尔基的创作以短篇故事开始并以此一举成名。《失窃的蓝头巾》精选高尔基创作的12篇短篇故事,有的深刻描摹现实,有的想象瑰丽神奇,均为其短篇故事的代表作品。
在等渡船的时候,他们都躺在陡岸悬崖的阴影下,久久地默默地望着脚下库班河那急促而浑浊的波浪。廖恩卡打起盹来了,阿尔希普爷爷则觉得胸口有点莫名的喘不过气来的疼痛,睡不着觉。他们穿着破烂衣服,身体缩成一团,在大地的深棕色的背景上,只显现出可怜的两团东西,一团大一些,另一团小一些。他们那疲惫不堪的、晒黑了的、布满尘土的脸孔,跟棕褐色的破烂衣服完全是同一种颜色。
阿尔希普爷爷的又瘦又长的身子横卧在窄小的沙滩上。沙滩就像一条黄色的带子,沿着河岸在悬崖与河水之间伸展出去。正在打盹的廖恩卡躺在爷爷的身边,很像一个锁形面包卷。廖恩卡个小、体弱,穿着破衣服,就像是一根从爷爷身上折下来的弯曲的小树枝,爷爷则像一棵被河浪冲到这沙滩上来的枯萎了的老树。
爷爷稍稍抬起头,把头靠在胳膊肘上,望着洒满阳光的对岸。河岸上稀疏地种了几丛柳树,树丛中露出了渡船的黑色的船边。对岸寂寞而又荒凉。一条灰带子似的道路,从河边一直伸到草原的深处,看起来笔直而又干燥,并且使人感到沮丧。
他那双浑浊的、眼睑红肿而又发炎的老人的眼睛在眨巴着,他那张刻满了皱纹的脸表现出令人难受的苦闷,他时常忍不住要咳嗽,但看了看孙子,便用手把嘴巴捂住。咳嗽使他声音变得嘶哑,喘不过气来,迫使他从地上抬起身子来,他眼睛里涌出大滴的眼泪。
草原上除了爷爷的咳嗽声和波浪拍打沙子的轻微声音外,没有任何别的响声……草原就分布在河的两岸,十分宽阔,一片棕褐色,被太阳烤晒着。只有在老年人的眼睛几乎看不见的很远的地平线上,麦子的金色海洋才会掀起华美的波涛,耀眼的明朗的天空也会在麦海上直接降临。麦海上隐约地出现了远处三棵白杨树的匀称优美的身影,看上去它们时而缩小,时而又变高了,而天空和被天空覆盖着的麦子却时起时伏地在摆动。突然问,所有这一切全都隐没在草原上那种热蒸气的银色雾幕里了……
这种雾幕是流动的、明亮的、不稳定的,它有时候从远处飘过来,几乎直达河岸,这时它本身就好像是一条突然从天而降的河流,跟天空一样纯净,一样平静。
阿尔希普爷爷平时没有见过这种现象,这时他擦了擦自己的眼睛,痛苦地想,这样的炎热和草原会把他的视力耗光的,就像它们把他脚上的最后的气力耗光了一样。
今天他感觉比近来任何时候都不好,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尽管他对死亡并不在意,没有去想它,而是像对待应尽的义务一样,但是他不愿意死在这儿,而是要死得远远的,死在家乡,而且一想到孙子,就更难受……廖恩卡何处安身呢?……
他每天都要好几次拿这个问题问自己,每次都觉得心里压着一块石头似的,心灰意冷,难受极了,恨不得马上就回到家乡,回到俄罗斯去……
可是,回俄罗斯太远了……无论怎样都回不去,有可能死在半路上。在这里,在库班,人们施舍得慷慨些,虽然他们也令人难受,老爱嘲弄人,但他们生活很富裕。他们不喜欢乞丐,是因为他们有钱……
爷爷用饱含泪水的目光望着孙子,用一只粗糙的手小心地抚摸他的头。
廖恩卡动了一下,抬起他的浅蓝色的眼睛。这双眼睛又大又深,带有一种与孩子不相称的若有所思的表情。在他那瘦削的麻脸上,配上一个尖尖的鼻子和两片没有血色的薄薄的嘴唇,他的眼睛便显得更大了。
“船来了吗?”他问道,用手护着眼睛,朝反射着太阳光的河上望了望。
“还没有来,没有来……船在那儿停着。它干吗要到这儿来呢?又没有人叫它,所以它就停着……你打瞌睡了吧?”
廖恩卡含糊地扭一下头,便挺直身子躺在沙滩上。他们沉默了一会儿。 “要是我会游泳的话,我就下去洗个澡。”廖恩卡专心地望着河水说,“河水流得真急!我们那儿可没有这样急的河。为什么要流得这么急?跑啊,就好像害怕要迟到似的……”
于是廖恩卡不满意地掉转了头,不看河水了。
“这么着吧,”爷爷想了想后说,“让我们把腰带解下来,然后把它们接上,我拿它的一头拴在你的腿上,这样你就可以下去洗澡了……”
“嗯——嗯!……”廖恩卡很懂事地拉长声音说,“你怎么想得出来?难道你不认为会把自己也拖下水吗?会把两人都淹死的……”
“是啊,真的!会把两人都拖下去。瞧,水流多急……春天时节,要涨大水了——啊唷……那边的草场——要遭殃了!那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割草场!”
廖恩卡不想说话,他没有回答爷爷的话,却把一块干土拿在手里,把它拧成粉末,脸上却是一副严肃认真的表情。
爷爷一面眯起眼睛望着他,一面在想心事。
“瞧,就是这样……”廖恩卡单调地静静地说,一面把手里的碎土抖掉,“现在……我把这块土拿在手里,捏一下,它就变成了粉末……只是一些微小的碎块,眼睛都几乎看不见它……”
“那又怎么样?”阿尔希普咳嗽着问道,透过含满泪水的眼睛望着孙子那双干燥的闪着亮光的大眼睛。咳嗽完了后他又加了一句:“你干吗这样说呢?”
“是这样……”廖恩卡摇摇头,“我是说,在那边,一切都是这样!……”他朝河对岸挥了挥手,“一切都建筑在它上面……我跟你走过了多少城市!太多了!可是各个地方的人有多少啊!”
廖恩卡不善于捕捉自己的思想,于是又不说话了,陷入了沉思,一面看了看自己的四周。
爷爷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紧挨着孙子,亲切地说:
“你是我聪明的孩子!你说得对——一切都是尘土……城市、人、你和我——都是一粒尘埃。唉,你啊,廖恩卡,廖恩卡……要是你识字的话……你一定前程远大。你将来会怎么样呢?”
爷爷把孩子的头搂在怀里,吻了一下。
“等一等……”廖恩卡把自己亚麻色的头发从爷爷那弯曲的颤抖着的手指中挣脱出来,颇为兴奋地喊道:“你怎么说?尘土,城市和一切都是尘土?”
“这都是上帝安排好的,宝贝儿。一切都是尘土,土地本身就是尘土。一切都要死在土地上面……就是这样!所以人应当在劳动中、顺从中生话。瞧,我也快要死了……”爷爷忽然换了话题,阴郁地加上一句:“那时候我不在了,你到哪儿去呢?”
廖恩卡经常听到爷爷的这句话,他已经厌恶谈论死亡了。他默默地转过头去,折下一根小草,把它放在嘴里,慢慢地咀嚼它。
然而,这正是爷爷心痛之处。
“你怎么不说话呢?你说说,我不在了你会怎么样?”他朝孙子弯下腰去,小声问道,于是又咳嗽起来。
“我已经说过了……”廖恩卡斜眼看了看爷爷,漫不经心地、不高兴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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