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处莲花开（精）》是林清玄的散文集。书中写道：“把这本书定名为《处处莲花开》，是在表达我对文学、艺术、文化的向往，我觉得在一个粗鲁的时代，细腻是必要的；在一个赤裸的时代，含蓄是必要的；在一个野蛮的时代，温柔是必要的；在一个丑陋的时代，美丽是必要的！”

《处处莲花开》获台湾中小学生优良课外读物文学综合类推荐，作者在书中表达了自己的文化观：“我觉得在一个粗鲁的时代，细腻是必要的；在一个赤裸的时代，含蓄是必要的；在一个野蛮的时代，温柔是必要的……”林清玄在书中关心文化、艺术，与读友结缘，还记录与时代人物的会面，他希望永远保持向往与祝愿，永远不失去心里清明的莲花。

莲花在佛教里不只是宝华庄严、妙法莲华，也是对纯净、细腻、柔软、坚韧、芬芳的向往。让人人心有莲花，来超越那好像扩散着的污泥。面对世事纷乱，人心迷惘，林清玄以佛教的故事、佛经的智慧讲述人生哲理，书中的菩提喻指佛教中觉悟的境界，他结合自身体验和思考，将佛理修养化作美的心情，为读者点燃心灯。

总序 乃敢与君绝

代序 让人人心有莲花

蝴蝶之吻

阅读故乡的一百个方法

重生之歌

咫尺千里

文章辜负苍生多

武大郎的身材

夜幕已深与星光灿烂

最有力量的是爱

世界如此难明

灯火辉煌

微笑与感动

居山与见道

意外的旅客

庄严的七月

台湾的声音

不诱僧也可以

真正的祈雨

无灾无难到公卿

响当当的台湾人

净土之风

艺术电影

以水为师

天地相合以降甘露

真正爱台湾

为台北留些记忆

艺术的心

迈克尔杰克·神？

武林江湖老

石上栽花

处处莲花开

书生情怀

预则立

美国食物

芝麻·蒜头·元宵

走向无限的原野

1

看到一只蝴蝶在花上吃蜜。

它的动作那样轻巧温柔，它吃了蜜后就翩翩起飞，飞到另一朵花上，好像吃够了，就飞出墙外、飞过枝头，往远处逸去了。

那只蝴蝶吃花蜜，既没有执著，也没有陷入；既不迷恋，也不留连；那样美、自由、潇洒，使我为之震动。

再回来看那些花，香依然、色依然、花形也依然，丝毫也看不出被“采花”的痕迹。花是这样美丽，蝴蝶采花也是一样的美丽呀！

我想起从前一个朋友告诉我的，那叫做“蝴蝶之吻”，蝴蝶之吻是轻轻的、温柔的，有如眼睫毛飘落在脸颊。

蝴蝶之吻是吻者与被吻者都不受到伤害，都能感受到互相亲近的美。

蝴蝶之吻是轻巧的，行于所当行，止于所当止，随时保持着自由与飞翔。蝴蝶之吻是细致的，但取其味、不损色香，被吻过的花依然是美，甚至更美。蝴蝶与花朵就是那样轻轻地吻着呀！仿佛前世斯文的约定。

2

我想到小时候最喜欢玩的游戏，就是“拈蜻蜓”和“拈蝴蝶”。

看到蜻蜓憩于枝桠，或蝴蝶停驻花上，我们就蹑步走近，像一只猫那样轻巧，然后以拇指或食指拈住蜻蜓的尾巴或蝴蝶的翅膀。

蜻蜒是很容易拈到的，因为它一停下来就像是老僧入定。

蝴蝶可就很难很难拈到，蝴蝶总像云水的禅师，随时准备要起飞，保持着醒觉的状态。

美丽的蝴蝶一飞起，我们往往搓着拇指和食指惊呼，那惊呼中有惋惜，更多的是赞叹！

那种轻巧、敏捷、清醒，也是蝴蝶之吻呀！

常常会被拈到尾巴的是蜻蜒之吻，是因为太执迷了。

3

还有各种不同的吻。

会把别的众生吃掉的，叫做“癞蛤蟆之吻”或是“蜥蜴之吻”。

会把与自己最亲密的伴侣吃掉的叫做“蜘蛛女之吻”。

走起路来地动山摇，吃起东西胃口奇大，好像一张口可以吞下地球，最后自己绝种的叫做“恐龙之吻”！

4

“癞蛤蟆之吻”与“蜥蜴之吻”是丑陋的、粗鲁的、赤裸裸的，我们看有些公共政策大致是这种吻法，看到猎物就迎上前去，一阵吐舌席卷，乱吃一气。于是台北盆地一片地裂天崩、肝肠寸断，如果坐直升机在空中巡视一圈，会以为是世纪末刚刚受到什么怪兽凌虐的灾区。

“蜘蛛女之吻”则是血腥的、残暴的、没有羞耻的，台湾的文艺、电影、文化大致是这种吻法。如果我们写的书没有人要看，我们就大可宣称读者已死，或者说现代人没有文学心灵，然后在年终，我们再集合一些人选出十大“好书”、十大“有影响力的书”、十大“石破天惊的书”，吸引那些尚未死心的读者，来把他们一起杀死，因为他们如果依靠那些专家选的书，阅读的兴趣必死无疑。

为什么那些人要以吻死读者为己任，置读者的兴趣于度外呢？为什么他们不能了解，对作家来说，读者是最好的伴侣呢？（P2-P4）

总序 乃敢与君绝

我愿意

与你心心相印，永远相知，

和天命一样长久，不断绝也不衰退。

我永远永远不会离开你，

一直到

最高的山失去了棱线，化为平原；

一直到

全世界的江水都干枯了，鱼虾死灭；

一直到

冬天打起了春雷，震天动地；

一直到

夏日下起了大雪，寒彻心扉；

一直到

天地黏在一起，无日无夜，

一直到

这世界全部颠倒，

我才敢和你分离呀！

这是我最喜爱的一首古乐府诗（《上邪》）的译文，原文是这样子：“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我在少年时代第一次读到这首诗，是盛夏时节坐在漫天的凤凰树下，当时因为感动，全身不停颤抖。

天呀！在千年之前，就有一个少女为情爱立下如此坚强、如此惊天动地的誓言，这不只是“海枯石烂”，而是世界毁灭了。

即使世界崩毁，我爱你的心永远永远不会改变！是多么浪漫、热情、有力量，令人动容。

千年之后，放眼今世，还有几人能斩钉截铁地说出这么壮阔的誓言！

文学就是这样，短短的三十五个字，跨越时空，带着滚烫的热气，像是浓云中的闪电，到现在还让我们触电，仿佛看见一道强烈的闪光！

一句话也没说

这是最令人震动的情诗。

而最令人震动的爱情故事，我以为是司马相如和卓文君。

司马相如是汉朝的大才子，年轻的时候在梁孝王手下当文学侍从，当时写了（（子虚赋）），闻名天下。梁孝王驾崩之后，他回到故乡成都，日子过得很艰难，几乎三餐不继。

临邛县令很欣赏司马相如，有一天，临邛的大富翁卓王孙宴客，县令邀请相如一起去参加。卓王孙家仅奴仆就有八百多人，庭园大到看不见边，说多豪华就有多豪华。

一身布衣的司马相如，完全无视于豪侈的景象，自在地喝酒、自在地散步，看见院中有一把古琴，就随兴坐下来弹琴，非常潇洒。

卓王孙的女儿卓文君在附近听见动人的琴声，跑过来看，看见司马相如一表人才，一见倾心。司马相如则是天雷勾动地火，立刻爱上卓文君。

两人四目相望，一句话也没说。

夜里，卓文君悄悄来找司马相如，司马相如牵起她的手，穿过豪华广大的庄园，走出气派雄浑的大门，连夜跑回成都去了。

他们一毛钱也没带，甚至没有一件多余的衣服。

为了生活，文君只好在街上当炉卖酒，而大才子司马相如则跑堂、打杂、洗碗碟。

夜里，偶而写写文章。

……

陪伴我长大的，只有很少数的文学作品和书报。

文学的情怀，使我在很年少的时代，就感到像《诗经》古诗那样的深情，相信世上有永恒的情感。

文学的情怀，使我养成了纯粹的心灵，像司马相如一样，无视庸俗与豪奢，无忌流言与蜚语，勇于追寻，一往无悔。文学的情怀，使我能立志，志在千里、壮心不已，从青年到老年，一直向往森林、海洋、云彩、天空与远方！

文学创作是我生命的宝藏，使我敢于与众不同，常抱感动的心！回观我写作的四十年，我很庆幸自己是一个作家，以爱为犁、以美为耙、以智慧为种子、以思想为养料，耕耘了一片又一片的田地。

那隐藏着的艰难、汗水与血泪，是很少人知悉的。

“上海九久读书人”与人民文学出版社计划推出我的系列作品，九歌出版社的朋友希望我写几句话，思及自己的文学因缘，不禁感慨系之。

我和创作，不会离别

去年秋天，清华大学创校一百周年，邀请我去演讲。

一个学生问我：“林老师，我们都知道您写了一百多本书，您有没有预计这辈子写多少书，您会写到什么时候？”

我告诉学生，我不知道今生会写几本书，但是，我知道我会写到离开世间的最后一刻。

我引用了《上邪》那首古老的诗：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

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文学创作就是我的“君”，除非世界绝灭，我和创作，不会离别。

二○一一年初冬

台北外双溪清淳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