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和塔下的婚礼
1936年4月,春光明媚,一列满载旅客的火车呼呲呼呲地穿过稻田,从上海开往杭州。有一节车厢坐的是一群盛装的青年演员,他们一路上高谈阔论:电影、爱情和美丽的西湖,一心奔向13世纪马可·波罗发现的“人们以为上了天堂”的美丽城市。这群年轻人兴高采烈,不仅是为了这次旅行,还因为即将举行的一个新鲜的集体婚礼典礼。参加集体婚礼的三对新人是赵丹和叶露茜,唐纳和蓝苹(即后来的江青),顾而已和杜小鹃。这三对上海艺人专赴杭州六和塔下结婚,为的是取六位新人永谐同好的意思。这三对艺人的介绍人郑君里和李清,同样也是演艺界的名人,为了使这次婚礼显得隆重而生动,他们特地请到德高望重的沈钧儒律师来证婚。
鉴于后来的风云际会,在此有必要介绍一下其中的蓝苹。蓝苹,原名李云鹤,山东诸城人,生于1914年。1933年,她只身来到上海,1935年进入电通影片公司,改名为蓝苹。她先在王莹主演的《自由神》里演配角,接着在袁牧之导演的《都市风光》里扮演一个知识青年的女朋友,而这个知识青年的扮演者就是唐纳。1936年,她转到了联华影片公司。在联华她一共出演了三部影片:费穆的《狼山喋血记》、司徒慧敏的《两毛钱》、蔡楚生导演的《王老五》。她在电通、联华拍片的同时,又参加了业余剧人协会演出话剧。她担任主角的两部外国名剧是易卜生的《玩偶之家》和奥斯特洛夫斯基的《大雷雨》,参加演出的还有赵丹、郑君里、舒绣文、叶露茜、英茵、顾而已等等。这两部戏剧的导演都是章泯。
一伙人先在西子湖的碧波上乘画舫观光,然后在黄龙泉夜餐,最后到六和塔聚会。导演郑君里作为男傧相安排了仪式。三对新人像演戏一样随导演的摆布从山石问、人丛中穿过,完成了现代化的艺术家式的结婚典礼。对此良辰美景,有此青春作伴,沈老诗兴大发,当即和诗一首:“人生何处是仙乡,嘉偶良朋一举觞。到此应无凡鸟想,湖山有福在鸳鸯。塔影潮声共证盟,英雄儿女此时情。愿书片语为君祝,山样同坚海样深。”以此祝愿三对新人能够赤诚相待,永葆“情人一笑,天地皆青”的爱情。三对夫妇也在纸上签名,这一尺幅倒成了别开生面的一份集体结婚证书。
婚礼虽已经在六和塔完成,但是上海影剧圈内的朋友们还是不肯放过他们,于是三对新人于五月五日在八仙桥青年会特各茶点,作为回上海的补席。来宾有胡蝶与潘有声、金山与王莹这两对当时影坛有名的情侣,还有陈波儿、舒绣文、龚稼农、尚冠武、徐苏灵、袁绍梅等两百余人,由郑君里、施超担任招待,一度成为当时影坛的盛事。宴席的最后,全体来宾合唱孙师毅作词、吕骥作曲的《六和婚礼贺曲》,歌词为:“偎情郎,伴新娘,六和塔下影成双;决胜在情场,莫忘胡虏到长江。喝喜酒,闹东方,五月潮高势正扬;共起赴沙场,同拯中华复沈阳,同拯中华复沈阳!”鉴于当时国难当头,情势紧急,这首婚礼贺曲里也满怀着同仇敌忾、共赴国难的气概。
生活往往比银幕上的电影更富戏剧性。几年后,桂林一次文艺戏剧界聚会谈起这次六和塔婚礼,有人还说了句俏皮话:“六和塔下六不和。”确实,三对新人的婚姻都没能维持长久。最短的就是蓝苹和唐纳的关系,六和塔下的婚礼才刚刚过了一个月,他们就发生了婚变。蓝苹在五月底去了济南,而且一去不返,接着便杳无音讯。唐纳无奈只得亲赴济南寻蓝苹,但是蓝苹拒不相见。唐纳颓丧之下,萌生短见,幸得抢救及时,自杀未遂。之后蓝、唐两人一度和好,但时分时合,忽阴忽雨,到1937年5月底,蓝苹在《联华画报》上发表五千多字的《一封公开信》,终于和唐纳彻底分手了。她在公开信中明确表示“我开始爱上别人了”,也提到一年前“在举行仪式的时候,三对当中我们没有婚书,因为我们明白,如果一旦不相爱了,婚书是没有用的”。而当时蓝苹爱上的人就是戏剧导演章泯。
随即,“七七”事变,抗战爆发,在民族存亡掀起的狂潮里,这些个人的恩爱情仇像浮尘一样落定。为了抗日救亡的宣传,上海演艺界人士均开赴内地。在战乱当中,杜小鹃病亡,赵丹和叶露茜失散,各自再有婚娶。历史在这里显现出了它的诡异莫测,这些演绎电影和戏剧的艺人们,谁也未曾料到站到历史的舞台上,竟会演出这样一出悲剧,只是不知道导演是谁,脚本又是被谁写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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