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个疯狂的电影爱好者,为了不在她面前显得那么浅薄,我开始拼命看电影和影评。跟校园里的其他恋人一样,我们经常一起去食堂吃饭。不一样的是,我们吃饭的时候几乎只聊电影。
我们每次在食堂楼下见面说的第一句话都像是地下党员在交接暗号——
“罗伯特·雷德福长得实在太帅了。”
“伊莲娜·雅各布现在是我的女神。”
“你知道吗?芬兰有一个特别厉害的导演叫阿基·考里斯马基……”
“胡里奥·密谭的《北极圈恋人》你一定得看看,拍得太美了!”
……
那时我有一种近乎变态的虚荣心,总是试图在她面前表现得技高一筹。比如当她说德国导演里她最喜欢文德斯时,我就会说赫尔佐格的电影也不错(我猜她没听说过这个德国导演);她说她爱上塔可夫斯基了,我就说相比而言安哲罗普洛斯的形式感更强;她说她看了一部非常极端的电影,整个电影只有一个长镜头,索科洛夫的《俄罗斯方舟》,我笑了笑说,那不算极端,德里克·贾曼的《蓝》,整部电影只有一片蓝色;她说伯格曼、费里尼、安东尼奥尼,我一定要说连名带姓地说英格玛·伯格曼、费德里科·费里尼、米开朗琪罗·安东尼奥尼。
有时我们还会拎两瓶啤酒去没人的自习室或草地上玩游戏。我问:“日本四个字的导演有哪些?”“寺山修司”“木下惠介”“冈本喜八”“小林正树”“是枝裕和”“沟口健二”……我们便开始如数家珍般地说出这些导演的名字;还玩导演名接龙的游戏,比如波兰斯基——基耶斯洛夫斯基——基亚罗斯塔米——米洛斯·福尔曼——曼德尔施塔姆(“曼德尔施塔姆哪个国家的导演啊?”“俄罗斯的,你没听说过啊,他拍的《时代的喧嚣》可好看了。”“好吧。”)……谁接不上来谁就喝酒。
为了更方便地看电影,我们一人买了一台笔记本电脑(社团播放的免费电影因其低劣的趣味早已被我们列入黑名单,那会儿我们已经不看好莱坞电影了)。我们还会相约这个星期只看北欧电影,下个星期只看伊朗电影,下个月只看纪录片等等。每天下课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回宿舍看看自己出门前下载的电影有没有下好。
“居然又是下到99.9%就不动了!”
“罗伯特·布列松的这部电影我都下了三天了!”
“我终于把小津安二郎的电影下全了!”
“我在下莎米拉·玛克玛尔巴夫的片子,她的电影比马基德·马基迪的深刻多了!”
下载工具下完电影后会发出“叮”的一声,那清脆的声音会让人精神为之一振,通常我会先跳着预览一下,根据其沉闷程度来决定什么时候开始看。 不少大师的片子在网上是下不到的,所以我们每个月都要去市区的碟店淘一次碟。店主是一个喜欢法国新浪潮电影的中年女子,每次去她那里,她不是在看戈达尔、特吕弗就是在看阿伦·雷乃、侯麦。看到我们挑选的碟,她总是含着笑默默地点头,像是批阅着尖子生考卷的中学老师,我们感到很受用。
就这样,看电影几乎成了我们唯一的娱乐,即便是偶尔出去开房,我们都要带着笔记本电脑去看电影。有一回,她不听我的劝告,非要看吉姆·贾木许的电影,结果没看一会儿,我们俩都睡着了,一觉醒来后已经到要交房的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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