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风度》是著名杂文家陈四益先生和大画家黄永厚先生多年合作的成果,亦是为名报刊特约的专栏。一文一图,妙趣味浓,受到读者的热捧。陈四益先生的妙文不仅给读者代来阅读上的愉悦,更是令读者有无尽的回味,给人以启迪,引人深思。黄永厚先生的画可以说是当代文人画的典范,是可以品读的,是可以独立于文之外而品读,能读出深刻的内涵的。高超的笔墨技巧和奇特的构成使其成为画中逸品,卓尔不群。陈四益文、黄永厚画的《魏晋风度》有五十多篇文画,以《世说新语》中的魏晋人物为品评对相,品评出了独特的味道,黄永厚画的《魏晋风度》中的人物最为精彩。
《魏晋风度》中陈四益先生的妙文不仅给读者代来阅读上的愉悦,更是令读者有无尽的回味,给人以启迪,引人深思。黄永厚先生的画可以说是当代文人画的典范,是可以品读的,是可以独立于文之外而品读,能读出深刻的内涵的。高超的笔墨技巧和奇特的构成使其成为画中逸品,卓尔不群。此书能让你感受到阅读上的轻松和愉悦。
《魏晋风度》中“竹林七贤”,前人画得多了,大多把他们画成在竹林里或坐或卧,或饮或吟,或长啸、或弄琴,直似一群不预人事、不食烟火的世外高人。这个印象我少时也是如此。后来接触的材料渐多,观感也就大变。原来他们都不能跳出那个混乱的时代。他们虽曾有过亲密交往,但在情势发生改变后,有的高升,有的被杀,有的改志,有的沉沦。永厚先生的图与跋,让我如获知己,兴致大开,所谓“嘤其鸣矣,求其友声”,乃为之“说”。
山涛与嵇康的绝交
黄永厚先生画《竹林七贤图》,觉得最后一个落了单,便又加了一位搭头——吕安。这样,便有了八位。古人重八也重七,故斗有七星、佛有七宝,书称七经,人具七情,连做诗也要七步成章。今人重八,以为谐“发”,“七”则成了倒霉的数字。永厚先生的意思倒非为了从俗,他不过觉得同是魏晋人物,何必限于七,加一成八,再加一便成九,大可为后续的画留些地步。《竹林七贤图》,说不定还会扩展成魏晋人物图。
引起他画魏晋人物的动机是什么?有文可稽:
“七贤何贤?我极不明白。有个印象是他们能把大家视为神圣的受之父母的身体肤发公开于众。这一壮举要远远超前于海德公园诸洋男女士们了。
“但我见过画上的七贤,大多腆着肚子、举着酒杯,或坐或卧,一派失业的悲凉。我是却之不恭,逃之天天的了。后来打听,这七位都曾做过官。论级别,又非如今二十几等文官、国家级画师们可与拍拍肩膀称兄道弟一番的。他们之中,除吏部山涛下台前还写过《乞骸骨表》上书告退之类酸文章,都一直赖在位上的。尚书令王戎亦有捞钱的副业,颇不寂寞。其他几位活得都很累。把风雅二字加在他们头上,实在对不上号,巴望用七贤的傲骨来抵消由于社会地位吃了亏带来的心理不平衡,则更难。”
这篇可以看作《竹林七贤图》总跋的文字告诉我们,永厚先生的七贤图,是想别抒胸臆,翻一翻陈年旧案了。
永厚先生的画要读。读着读着,也就不免想人非非,生出许多或与之同、或与之异的念头。
比如,第一幅画的是山涛。跋云:“山公主吏部,也就是中组部,是位对别人只勾食指头的角色。别人只有趋奉不迭了。也有一回不灵,遇着嵇康,跟他双向选择,搞不合作主义。嵇康以为,用权没有权力程序保证,干脆一刀切了这妥协调和的游戏。”
嵇康拒绝山涛举荐的事,实在是因为那封《与山巨源绝交书》,才闹得沸沸扬扬。从表面上看。嵇康确是同他的好友山涛闹了场双向选择,但骨子里则仍旧是一场反复搬演的政治游戏。
山涛与嵇康,曾是竹林游宴的好友。那时,他们还可以和平相处,一则因为政治上尚无利害交关的矛盾,二则其时几个人都在培植社会知名度,即所谓“养望”。及至名义上当着皇上的曹家同事实上操着大权的司马家形同水火之际,每一个卷人政坛的人物,便面临一次艰难的抉择了——这种抉择,在当世叫站队。那以后,七贤也好,八贤也好,各人的立身行事就大相径庭了。
山涛与嵇康,家世不同,选择自然迥异。山涛的从祖姑,是司马懿的太太——一位精明、能干、狠辣的女人。司马懿为躲避曹家的猜忌,曾装作半身瘫痪。有一次在家晒书,暴雨突至。司马懿从塌上跳起来收书,不料被一个丫环看见。司马太太,怕她泄漏风声,竞亲自把她杀了以灭口。她是司马师、司马昭的母亲,后来的晋武帝司马炎就是山涛的表兄弟了。有了这几层关系,一到要站队的时候,山涛自然便投向了司马家。不久便官居尚书吏部郎,司马师、司马昭、司马炎对他都很倚重。
嵇康就不同了,他同曹家联了姻,自然要与曹氏共进退,至少总不能吃里扒外去为司马氏效劳吧。但如果嵇康不同司马家合作,等待他的命运只怕不佳。所以,嵇康的处境要险恶多了。
山涛比嵇康年长,很爱嵇康的才具,加之司马家又想笼络天下才俊,嵇康当然是首选人物。从私而论,嵇康毕竟是山涛的好朋友,艰难时候拉一把,也算尽了朋友的情分;从公而论,能把曹家的女婿笼络过来,对分化曹氏力量、稳定司马家的政权大有裨益。因此,才有了举荐嵇康出任吏部这出戏。山涛尽管可以向别人勾手指头,对嵇康却可谓关怀备至,但嵇康的绝交书,实在辜负了山涛一派心意。但从政治斗争的角度考虑,这封绝交书,割断了他与山涛的关系,又未始不是对山涛的保护。此后嵇康无论做什么,山涛都不至于再受牵连了。
直到要砍脑袋了,嵇康才对儿子嵇绍说:“巨源在,汝不弧矣。”这话,近于托孤。可见,他是知道山涛的用心的。等到嵇绍长成,山涛又举荐他为秘书丞,结果又被后人批评指责,说他诱使嵇绍违背了父志。其实,这一切何尝又不是山涛对朋友的一种报答?这样来看,嵇、山二人的关系,或许应当有一种新的解释呢。
山涛是做了大官的,也很会做官。他人主吏部荐举了不少有用之才,但对皇上的旨意也从不违拗。他竭力帮助司马家网罗人才,但对昔时之朋友们仍肯尽心尽力。看来他是一个颇为老练、圆滑但又保有点忠肝义胆,善处各种关系的官僚。
嵇康的文章写得太妙了,以至后人多指责山涛:但平心而论,做官、做人做到山涛那个份儿上,也真够不容易了。黄永厚说得对,他也“活得很累”。P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