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太太不是巴黎人,也没有住在巴黎。
巴黎太太住在青岛海边一座独门独院的小楼里。
青岛是个出名牌的城市,青岛啤酒,海尔冰箱,海信电器,双星鞋,个个是响当当的名牌,驰名中外。
青岛也出漂亮姑娘。青岛姑娘喝着崂山的水,拂着黄海的风长大,皮肤又白又嫩,她们的腿长,腰直,身段儿苗条,她们走路的姿势更耐看,屁股一扭一扭,就像踏着鼓点走路似的,她们走路的脚步里有一种乐感。
巴黎太太又是漂亮的青岛姑娘中的佼佼者,大多数男人看到她就拿不下眼来了。
巴黎太太其实还是个姑娘,那位大她三十岁的华裔法藉的巴黎先生,答应有一天把她带到巴黎再结婚,现在,他只是那位巴黎先生的情人而已。
当然,巴黎先生对巴黎太太出手大方,不仅让她住着这栋装潢华美的小楼,把她打扮得佩金戴银,一年给她几十万元的花销,巴黎先生还给她买了只浑身珍品的边牧狗,让边牧和她做伴儿,买边牧狗花了五万块,边牧狗吃饭和保健的费用一月是两干多块钱呢。
巴黎先生对巴黎太太有一个要求,让她每日和边牧狗到市场买回一天的吃用之物后,要闭门谢客,不和外界接触和往来,巴黎先生是要巴黎太太守住对他的忠诚和爱。
巴黎太太是忠诚的,在孤单、郁闷和愁苦的时候,她完全可以找一个男性知己来小楼相聚偷欢,她正是情窦初开的年龄,春心在她的胸膛里灿烂地开放着,又像一把火在燃烧。但巴黎太太不是那种轻浮浅薄的女人,每天和边牧狗到市场的来回路上,她目不斜视,直瞅着眼前的几步路面,或者说她的目光总是瞅向她心中的巴黎,像她这种貌美的女人稍露情感,那些寻花问柳的情种们就会缠绕上来。
巴黎太太是个早熟和稳重的女人,一方面她举止沉稳练达,另一方面怎么看她也不像个天真纯粹的姑娘了,而是感情和身心被爱情的火焰一次次的燃烧过,或者说她就像一架钢琴,被一遍遍弹拨得光彩夺目,而不是刚刚从盒子里拿出来的。
后来,细心的人会看到,巴黎太太那双本来闪亮如镜的眼睛里面有一丝丝的哀愁和辛酸在滋长,就像明亮的天空飘来几条比白线还细的蜘蛛网似的。
巴黎先生每隔一年或者更多的时间,从巴黎飞到青岛来,与巴黎太太恩爱一个月的时光,这段时光里巴黎太太像干旱的花朵被露水湿润过来,显出光彩动人的样子,好像她马上要到巴黎去当新娘一样……巴黎先生一年多没有回来了。
巴黎先生几年没有回来了。……那么,巴黎太太怎样了呢?
今天,和往常一样,巴黎太太和她的边牧狗又来到了往日购物的市场。 如往日不同的是,边牧狗急得在人堆里跑来跑去,大声叫着,难受的样子像肚子里着起火来似的——边牧狗的耳朵上戴着一对比大枣还大的蓝宝石耳环,脖子上挂着一根粗长的纯金项链,腰上挂着海边那栋小楼的一串钥匙——从前,这些东西是挂在巴黎太太身上的。
巴黎太太己经在人流中不知去向……P2-3
修祥明的小小说创作,质量相当整齐,在参差不齐的小小说园地里,代表着一定高度的艺术水准。其作品内蕴厚重,文字简洁精练,且每有弦外之音。许多作品既有可读性,又耐得住细细品评。他的人物塑造非常成功,能将笔触深入到人物内心的纵深处,对人间的悲喜剧展现透彻,在情节发展推进过程中,能嵌入动人的细节。他的小小说故事常有波澜,屡多曲折,富有传统小说结构的首尾照应,又兼具脉络分明、起伏跌宕、引人人胜的优势和特点。他的文风纯朴,感情色彩鲜明,富于相当的感染力。
——金麻雀奖颁奖辞
作为当代小小说写作出道最早一拨儿的“专业户”之一,修祥明并没有被邀请参加1990年5月的那次在小小说发展史上具有“奠基”意义的“汤泉池笔会”。因为此前的修祥明名不见经传,自然无法进入到百花园杂志社决心为打造小小说世界而进行的“第一次选秀”的视野。巧合而有意味的是,就在参加“汤泉池笔会”的20余位来自全国各地的小小说幸运儿,陶醉在大别山腹地温润的山风里,围绕着1990年初夏的那堆篝火亢奋地载歌载舞,海阔天空地憧憬着小小说曼妙的明天时,或许并没有人注意到。头上那片深邃静谧的夜空里,曾经倏然间划过一颗鸟一样的流星——1990年5月号的《北方文学》杂志上,其时刊出一篇叫做《天上有一只鹰》的小小说,作者是修祥明。
翻开20世纪80年代的小小说编年史,这一新兴文体的发轫尚在襁褓之中,但已有少量的“经典作品”问世,昭示着她辐射能力的未可限量的发展空间:诸如《永远的门》(邵宝健)、《立正》(许行)《小麦秸窝里》(曹乃谦)、《客厅里的爆炸》(白小易)、《儿子的旋律》(徐平)、《女匪》(孙方友)等。《天上有一只鹰》的凌空翱翔,同样给小小说的读写带来莫大的惊喜,也使修祥明一步到位,直接跻身于小小说名家的行列中去。
在幽蓝高远的春天里,两位年过八旬的老汉在村头晒阳窝,突然发现天空飞来一只鹰。两个年逾古稀的人斗起嘴来。一个说是鹰,一个说是雕,比什么,当然比的是谁眼力更好更准。
“哼!一树林子鸟,就你叫的花哨。鹰和雕,还不是一回事?”
“一回事?娘一窝子生了俩嫂,长的模样不相上下,男人娶了姐姐,妹妹来睡,行?”
“雕的声粗,鹰的嗓门细。雕是叫,鹰是唱,雕叼小鸡,鹰拿兔子。雕大鹰小……”
“小雕比大鹰还大吗?”
这篇小小说构思并不复杂,内涵似乎也不高深,可语言极其精炼,尤其对人物的刻画细致入微,惟妙惟肖。像这种对话的描写,真是达到了言简意赅、一字增删不得的化境。人物语言、动作、神态乃至心理活动,无不凸现出主人公的倔强、精明、不服老和童稚般斗气的形状。精彩的还在结尾:
“这时,天上的飞物落下来,正好落在他俩人的脚前——是一只鸟形的风筝。”
当读者一步步陷入作者精心误导的布局,正为两个老汉究竟孰对孰错竞猜时,故事的结尾却旁逸斜出,抖出一个别开生面的包袱。“呸”、“呸”,两个老汉各自吐了口吐沫离去了,令读者哑然失笑之余,却能感悟到俩老汉较真的不再是眼力,而应该是一种精气神儿。到老了,活着的不就是一口气儿么!《天上有一只鹰》毫无悬念地摘取了《小小说选刊》1989~1990年度的全国小小说优秀作品奖。惜墨如金,人物刻画不动声色,化平庸为神奇,后来也成为作者进行小小说写作的标高。
和当代许多优秀的作家一样,修祥明早期的写作,充满了浓郁的乡土情结。父老乡亲们所经历和面临的苦难、厄运、忧愁乃至希望、期冀等,通过精心选材和编织故事,一一倾诉诸笔端。
《无名碑》写得极具思想深度,是作者最具批判意识的作品。瓜篓屯、宋化泉两个邻村,亘古以来虽穷困偏僻却不失其信用。外地来卖小鸡的商贩可以赊账,待小鸡长成下蛋后再来凭欠条收钱,丝毫不爽。终于有一年卖鸡人收不齐钱数了,因为有人签的是“瓜篓屯、宗化泉”两个村名冒充了人名。卖鸡人在雨中走街串巷失声痛哭:“瓜篓屯、宗化泉,买俺的小鸡不给俺钱!呜呜……”从此商贩来此再不敢赊账,一概现金交易。这一主题显得沉重而令人压抑,贫困下的传统架构,究竟还是未能在极端煎熬中通过考验。尽管物价交换,收取现钱是人类从以物易物的初级阶段,走向现代生活的必然过程,然而,作者笔下怅然失落或忏悔的,或者在呼喊中愿受谴责的,恐怕是那渐行远去的“和谐与诚信“的内涵吧。
《庄户孙》写一种地瓜老汉收获了一个硕大的地瓜,各色人等都来竞价购买:有出百元美金的,有拿一套房子或用城市户口来换的,老汉大吼一声:我是庄户孙,我什么也不要,种好地是我的本分。“老汉睁开眼,看看头上的毒日头,看看苍茫的田野——噢,我这是累得躺在地头做了个梦啊!”这篇不到800字的小小说,把人物命运挖掘得如此淋漓尽致,入木三分,掩卷时有令人锥刺一样的疼痛。仅就结尾时陡转的技法则可以在唐诗绝句中觅到它的踪迹。《河边的女子》写得有诗情画意之美,主人公面对潺潺流动的溪水,放逐着青春的心绪,剪裁和回忆十分贴切,是一篇唯美的佳作。《黍地里的秘密》、《黑发》等农村题材作品,依然写得不同凡响。前者通过制约一条狗来保护野地里的一窝鸟,写农村少年的善良;后者用一头浓密的发髻来偷塞几粒粮食养儿子,写母亲的慈悲。《晌午的老人》里有句话,颇有人世沧桑的味道:主人公年轻时一冲动和多情的王寡妇有了一次越轨的事儿。老伴儿不知,却一辈子都因他没有花心而引以自豪。越这样他却越内疚,直到老了,才想到:其实这样的事世上多着呢。如果把这些所有不光彩的事抖落出来,恐怕能写一本天一样厚的书……许多人和事就得倒过来评价了。于是终于从后半辈子的自责中解脱出来,决心带着它直到棺材里去。
在小小说写作中,给修祥明带来至高声誉的还有他创作的《小站歌声》一文。20世纪90年代由中国微型小说学会牵头和春兰集团赞助,全国诸多报刊乃至东南亚部分华人媒介共同参与,搞了一个“微型小说“大赛,在数万篇作品中,《小站歌声》获得二等奖(一等奖空缺)。一位女老师在夜半三更时悄然离开山村,却在站台上见到了40多个孩子来为她唱歌送行。她上车后失声痛哭,其实她不是因为要结婚才离开这里的,而是3天前去县城体检,她患了白血病,只有半年活着的时间了。这篇作品的基调无疑是积极的,这位女老师自觉与乡村教育融为一体的形象令人挥之不去。在写法上也化繁为简,不写她如何敬业爱岗,只截取离别时与孩子们难舍难分的场面来聚焦,确有可圈可点之处。因为这场赛事有商业性赞助,多家媒体也作了推波助澜的策划宣传,加上主办者以800~1200字为宜,《小站歌声》一度也多被读者称道。
修祥明在小小说创作中,极善于使用道具或拟人化的比喻,或者说他笔下的文学元素具有“点晴”的效用。《阔佬》中,说南洋归来的阔佬在酒馆里兴致高喝多了:“似个要歪倒下去的酒瓶子。”服务员收走了酒瓶子,结账时多算了酒钱,而阔佬却把置放一旁开启的瓶盖一一数给她看。令窘迫的小姐张嘴待在哪儿“像个没盖的酒瓶儿”。文学性和思想性是两码事,也和概念化的文字格格不入。修祥明在谈到自己的写作时曾说:小小说好写,好在一个小字。小小说篇幅小,人物少。小小说难写,也难在一个小字。小不是单薄,也不是简单,小是精巧、精致、精美。小小说应该是一只吉祥鸟儿,只能栖落在秀木之上,决不能落在烂草坡上。这种写作上反复推敲的工夫,使修祥明的写作极为严谨,宁少勿滥,一出手自然能标新立异。这种文字又增添了叙述中的趣味联想,看似漫无边际的随手拈来,实则一字一句皆有心事。
写婚姻家庭“围城”的事儿,修祥明曾有一篇《家》的佳作:一家三口,因一间小平房的逼仄,给日常生活带来无穷的烦恼。儿子整天画着梦想中的两居室的房子。后来父亲终于分得了两室一厅的新房,可是却和妻子离婚了。当父亲与儿子住进新房的时候,儿子却不停地在重复画着原来一家三口居住的那间小平房。家有两个含义:一是物质的,二是精神的,作品的思考显然是超然物外的。当有了生活中追求的“家”时,所得到的“物质”的家仅形同虚设,因为它给精神生活带来的却是“茕茕孑立”。不能说有了新房子一定要以感情破裂为代价,但夫妻在构建物质的“家庭”时,仍要担负起维护好感情的巢窝的责任,否则顾此失彼,一样的得不偿失。
修祥明原在青岛一家疗养院当大厨,拉得一手好拉面。前些年到新加坡干营生。白天工作,晚上笔耕不辍。人去心留,藕断丝连,他坚持和小小说业界的文友们交流各种信息。不久前回国休假,传给我的十多篇新作,还是一脉相承的创作风格,在题材上则显得更加广阔,这肯定得益于海外生活为他的创作素材增加了新的灵感。近作《村口那堆火》、《红雪》、《雪冬》等,从立意到叙述,圆熟老练地兼顾着小小说文体的诸种要素。我经常在双休日或者某一天的傍晚,间或接到这位老朋友打来的越洋电话,热情的夹带着浓重胶东味儿的修氏普通话,亲切如家常,谈的无一例外全是有关小小说的话题。 修祥明的小小说创作,质量相当整齐,在参差不齐的小小说园地里,代表着一定高度的艺术水准。其作品内蕴厚重,文字简洁精练,且每有弦外之音。许多作品既有可读性,又耐得住细细品评。他的人物塑造非常成功,能将笔触深入到人物内心的纵深处,对人间的悲喜剧展现透彻,在情节发展推进过程中,能嵌入动人的细节。他的小小说故事常有波澜,屡多曲折,富有传统小说结构的首尾照应,又兼具脉络分明、起伏跌宕、引入入胜的优势和特点。他的文风纯朴,感情色彩鲜明,富于相当的感染力。
(杨晓敏,现任河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小小说选刊))、《百花园》主编,曾荣获“小小说事业家”等荣誉称号)
修祥明的作品富有传统小说结构的首尾照应,又兼具脉络分明、起伏跌宕、引人入胜的优势和特点。他的文风纯朴,感情色彩鲜明,富于相当的感染力。
这本《巴黎太太》收录了其的作品。
《巴黎太太》具体收录了《三勺拉瓜半碗面》;《利得斯坦王国的天气预报》;《蜜蜂致科学家的一封公开》;《河边的女子》等故事。
《巴黎太太》为《金麻雀获奖作家文丛》中的修祥明卷,入选作品分为“圣诞礼物”、“黑日头”、“舞剑的少年”、“杀牛贼”、“杀皇帝”、“猪的追悼会”六个主题,代表作有《巴黎太太》、《阔佬》等。修祥明的作品富有传统小说结构的首尾照应,又兼具脉络分明、起伏跌宕、引人入胜的优势和特点。他的文风纯朴,感情色彩鲜明,富于相当的感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