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200多年前,塔城成了同哈萨克草原部落进行原始的以物换物的贸易中心,换出去的主要是丝绸与茶叶,丝绸每年少则1500匹.多则5000匹,占新疆丝绸总贸易量四分之一,或对半、多半不等,而换回的主要是牛马羊,仅马一项,每年也有个几千匹。
这是一段面对草原游牧民族的平等交易,古老而敦厚,还有些散淡。到了19世纪20年代,情况骤然剧变,西面的哈萨克汗国被沙皇俄国吞并了,俄国人从辽阔的哈萨克草原那边一步就跳到了我们面前,脸对脸地成了我们的邻居。借着鸦片战争之后清朝的虚弱与惊恐,沙俄连诱带迫便与清政府签下了《伊犁塔尔巴哈台通商章程》。可别小看了这个关于做买卖的章程,它可是创下了记录,争得了第一的章程。它是有关中国西部边疆的第一个不平等条约,因为,《南京条约》让东南沿海开放了五个通商口岸后,陆路的中国西部大门终于被俄国敲开了。打开大门,可以迎接客人,也可以溜进来豺狼,闯进来强盗,此门将迎来何者?
其实,章程的主要条款都像是“霸王条款”,如俄国可单方面在伊塔设领事,享有领事裁判权,如通商免税。素来做买卖就得交税,天经地义,更何况是在人家的土地上做买卖,单俄商免税一条,就是天大的特权。再如俄有权在伊塔两地建贸易圈,即买卖圈子,可盖房、存货、居住、放牧、设立坟地,这听上去哪像是只来做生意,既要盖活人的房,还要建死人的墓,同时,又养牛又放羊,完全是安家落户、生根开花的阵势嘛。
果然,俄人一人塔城,就把自己当成了这里的主人。见塔城西南有一座当地最大的雅尔噶图金矿,张口就说这是俄国境内的金矿,不许中国人开采。金矿工人一听就懵了,天下奇谈,岂有此理!挖自己的金子,让他胡扯去吧。但俄国人不光胡扯,还要胡干。俄驻塔城领事塔塔林诺夫率领200俄人窜至金矿直接动了武,先把一些矿工用烟熏死在矿洞里,而后又陆续枪杀的枪杀,绳子捆了扔河里的扔河里,几个月功夫,就有200多名金矿工人命亡雅尔噶图。矿工们怒火燃胸,示威反遭俄人殴打,遭清兵驱赶,胸中怒火直接化作烈火,矿工们用苇子点燃了俄国贸易圈,51间栈房及所有囤货焚烧殆尽,驻塔领事及圈内俄商仓惶逃走。
痛快淋漓的燎原大火最终演变为冰凉寒冷的结果。在处置这场大火的谈判中,俄国谈判代表带着400名俄兵来塔城会谈,刀枪与口水较量的结果,是签订了《中俄塔尔巴哈台赔偿条约》,条约的执行结果分明看得见刀光剑影:为首矿工代表许天尧、安玉贤“按例治罪”,发配充军;中国重新为俄修建被烧毁的贸易圈,俄方则乘机将原有的51间房扩充至98间;中国同时向俄赔偿13.5万两白银。更让人扼腕叹息的是,俄国借口保护其商民,居然从清朝谈判官员那里获准在伊犁、塔城两地贸易圈内享有驻扎军队的权利。
这种谈判,堪称天下奇谈!
火烧贸易圈之后,俄商和俄货更加汹涌,因为中国市场大,通商免税,又是俄军保护,此种生意何处有?此等美事何处寻?俄商们自然闻风而动,争先恐后地扑向塔城。1865年,重建的贸易圈又被塔城人民再次烧毁。但毁一次,形势平稳后就又再建一次,建一次,范围就又扩大一次,及至将贸易市场都划入了贸易圈内,使俄商反客为主,由行商变坐商,从而操控贸易,把持市场。至19世纪末,贸易圈面积已扩至原来的数倍之多,城中仅侨民居住区就达一里多宽,且扩张之势如汹涌的潮水。为防其势头无限膨胀,当政官员急忙在其前面某处建刘猛将军祠一座,借死将军的威名壮胆子,用固定的建筑作障碍,这等煞费苦心更显其百般无奈。
此时的贸易圈,哪里还是普通的买卖圈子,它干脆就是让清朝官员们闻之惊心,让中国百姓恨之入骨的豺狼虎豹,洪水猛兽。
这样的贸易圈,岂只在塔城、伊犁,在新疆,凡有俄国领事馆的地方,均如法炮制,它们和塔城的贸易圈一样,在商业功能上,既是俄货的零售市场、批发市场,也是俄货的中转集散地,同时还是各地廉价土特产的收购中心。
这样的贸易圈,还能进行寻常商业意义上的贸易吗?根本不能。试举几例塔城地区中俄商品的贸易比价来管中窥豹吧。俄货一尺布可换中国一张羊皮,三盒火柴能换一张羊皮,一个手电筒可换一群羊(15只),而中国牧民的一张旱獭皮,只能换回俄国的一头大蒜。在塔城牧区,俄商大方地将俄货赊贷给牧民,夏秋季以畜产品抵利息,每欠一两银利息,次年还二齿羊一只,而一只羊值银五两,利息是本金的四倍。如果赊贷随便一样工业玩意儿,来年还上的都肯定是一大群羊。
这种贸易还享受着出境入境全免关税的特殊待遇。于是,就滋生出一件怪事,南疆生产的土布廉价出口俄国之后,又倒流回塔城、伊犁,高价出售给北疆人。还有风行多年的“华茶倒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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