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历山大·黑蒙等编著的《最佳欧洲小说(Ⅱ共3册)》收录了:《傻子》、《奥古斯特》、《的哀伤》、《倦手》、《我,战马》等小说。
这本集子里,你会读到从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一匹马的眼睛里看见的故事(《我,战马》,吉·克拉托克维尔),一条变成鬼魂的狗的故事(《这奇异的洞彻》,奥古斯汀·费尔南德斯·帕斯),或者我的最爱之一,孤儿院的一群孩子在监督人被迫永远离去后自己照顾自己的故事(《孩子们》,诺埃勒·雷娃)。选集里有女孩子下巨蛋的富有想象力的热闹故事,还有写强奸、凶杀、恋童癖、战地巡游、汽车爆炸中幸存者、溺死亲子的母亲,以及在厨房地下与死亡拼命挣扎的女人等令人寒心的真实故事。
作家格非、苏童、阿乙推荐!
为什么要在这个匆忙的年代读欧洲当代小说呢?
最简单的答案是:我们这个世界,灾难连绵不断,从不间歇,是文学将这世界的恐怖和美丽展现在我们眼前。
此次的编选围绕一些重要的主题:爱、孩子、家庭、工作、欲望、危机、罪恶、战争、思想、艺术、音乐、别处、家园。十三个主题,人类浩瀚的生存体验全然浓缩在这近五百页的篇幅里。
在亚历山大·黑蒙等编著的《最佳欧洲小说(Ⅱ共3册)》这本选集里,故事变化的层次性和丰富性让我们惊诧:一匹战马具有哲学家的视角,或者一条狗变成了鬼魂。选集里有女孩子下巨蛋这样富有想象力的热闹故事,也有凶杀、恋童癖、战地巡游、汽车爆炸中的幸存者、溺死亲子的母亲等等令人寒心的真实故事。
诚然,短篇小说精炼的形式不足以驮负起整个欧洲当代文学的骨骼,但是文学非凡的力量,正在于它能够丰富地呈现出人类经历所处的无穷变化,及其广度、深度和瑰丽。
有些脸,她永远不会忘记。原因多有不同,大概难以一言说清,就好比为什么她喜欢蓝的色彩,喜欢巧克力,喜欢巴赫;可是反过来说,这又似乎完全有必要。那些让伊瑟念念不忘的脸与长着那些脸的人实在没什么关系。他们一动不动坐在她眼前,那些人,坐在离她大约五米远的柳条椅里,坐在高其佩的虎之下,背向窗户斜靠着,就像是用模板在白昼里剪出的人影。他们不自然地僵在那里。他们的腿跷着,手在椅子扶手上不安地抖动,嘴唇紧闭,眼睛盯住墙上任意的某一点,比如门把手、挂衣钩,同时还努力摆出一副意味深长的神情。根本没用。只消半个小时,他们便腿脚抽筋手发麻,嘴角开始颤抖。他们目光变得恍惚蒙咙,就好像被催眠术魔怔了似的,没救的羔羊。有时,他们中的某一位第二天会抱怨说他做了一夜门把手的梦。就是这么回事儿,什么事情都挥之不去,实在毫无意义,但人的脑筋就是这么转的。
伊瑟也这样坐着,看着。她就等待那张脸松动的那一刻,就像把信封上的邮票浸泡在水里,一张一张迟早总会松脱。她就收集那些脸,其余的她不在乎。那个时刻就是一张脸变作一副面具的瞬间,它凝结得比本身更坚定、更僵硬、更真实;或者是一张脸融入一片风景的瞬间,它变得深邃、广袤、无我。她以前收集过真实的风景。小时候到了晚上就有十来幅风景来陪她入睡。她闭上眼睛,在黑夜的镜框里,从节假日里去过的那些真实风景里偷来线条,用荧光手指画图。最最美丽的是那些沙丘,风过而新成的沙脊;空白处画一丛海滨蒿草;左下角,是荒弃的缆绳结和支棱着的尖利铁网。最难画的是瑞士高山风景,不仅因为那起伏变幻的连绵山峦,那二十五棵深绿云杉树冠之上那高峻空蒙的长空,山坡草地上星星点点缀饰着的九头花母牛;当然,更是因为那缆车。难就难在她人乘坐在缆车中,风景也跟着动起来了。她的记忆就好像是一组城市夜景摄影,街道铺陈着一条条光的彩链,出城的汽车你追我赶。
伊瑟只画风景的外像。风景没有内灵。你可以穿越风景,你可以寻探它最荒寂的角落,你可以在风景里迷失自己,你可以活在风景里。可那不是它的内灵。风景起始于天地相冲之处,从那里延伸展开,最后消失于天地弥合之所。
他们变得多话,每一个人都那样,因为长时间的沉默,发毛的嗓子,僵住的脑筋;也是因为害怕,害怕那肖像。他们的确希望画面上是他们看上去的样子。有时他们竟不敢看,他们看上去其实都是一个样子,都一样。他们都会失望,不管怎样,不管什么,他们都会失望。下巴是不是该更棱角分明些?他们颇失望地问。鼻子是不是太长了点?可是他们自己不会画画,在自己的肖像面前,束手无策。他们可以把头发理理顺,可以挤掉鼻子上的一粒粉刺,可以皱起眉头,可以摆正自己的肩膀。不过在画纸上,他们一筹莫展。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在喝下午茶或中间小憩时,企图动用语言来达意。
伊瑟正在画架背后一只小白盥洗盆里洗着手。
她问他们这是不是第一次让人画肖像。
无一例外,都是第一次。
她便说他们有一张意味深长的脸。
得了吧,他们说,信心陡增,暗自欢喜;实在没意思,日复一日,平庸得很。
真的,伊瑟道,很有东西,很有性格。 接着,当然,他们便把他们的人生故事全抖给她听,从儿童时代到不幸婚姻,从一张床到另一张床,从欲望到失望,等等等等,指望这能改变什么,伊瑟或许会在某些地方稍作调整,她会把下巴棱角修得分明,鼻子削削短。他们希望她手下画出的是一个被爱时候的他,她会画上已不复存在的一切,那一切就又会存在了。
伊瑟由着他们说话,自己只是听着。她听,非常仔细地听,不过其实她并没有在听。听是看的一种方式。看着一张脸如何随着语言在嘴巴里的形成而变化:我向来很寂寞,或者,我从来没有找到过我想要的东西。那张脸变得肃穆而忧伤,就好像它马上相信了嘴里翻出来的语言;可总有些什么不对劲,总有什么并非那么纯粹凿实。
伊瑟看不上他们,一个也看不上;尤其是那些“自告奋勇”的家伙,那些自愿来让她画,甚至还愿意自掏腰包的家伙。当然还有那些因为生日或纪念日而被家人、朋友撺掇来的,她也一样看不上他们。她甚至还看不上她自己请来的人。那些她自己请来做模特让她画肖像的作家、演员;他们口口声声抱怨说没时间,或抱怨说太可笑;尽管如此,他们还是会来。她看不上他们,因为他们无论如何还是会来。她只看得上那些不来的人,因为他们不来。来的大多是男人,他们是伊瑟生活里仅有的男人,不过他们为数众多。她想让他们待多久,他们就待多久。偶尔会有那么一个家伙,肖像画完了,还不断回来。于是乎她便以极大的蔑视把他摁进高其佩的虎下那张柳条椅中,又重新开始画他。有时,也会有一个男人,喝咖啡或间隙小憩时,嘴巴泄露天机:我想着你。她就仔细观察那张变幻的脸庞,欲念的痕迹,真诚的暗示,情感的发作。不过她手下一根线条都不会改变。
P5-8(《倦手》)
2011年夏天我写这篇前言的时候,世界上很多地方因为无节制的贪婪和愚蠢而危机重重,紧接着,经济陷入低谷;失业率持续增高;欧元几近崩盘;叙利亚政府大规模屠杀自己的公民,而利比亚内战正肆无忌惮地进行着;以色列的街道上充斥着成千上万义愤填膺的抗议者;大不列颠乱成一团,暴动从伦敦蔓延到了其他城市——而一连串的麻烦并没有就此停止,人们甚至没有任何理由相信,秋天会比夏天消停些。一个有理性的人可能会因此理直气壮地反问:为什么要操这份闲心去读欧洲当代小说呢?说实话,为什么要为文学操这份闲心呢?
好的,最简短的答案是:除此以外,我们又能做什么?我们这个世界,灾难连绵不断,从不间歇,是文学将这世界的恐怖和美丽展现在我们眼前。请允许我用达尼拉·达维多夫(俄国)的短篇小说《望远镜》来作佐证。小说里有个人好像是从一次恐怖主义袭击中逃得性命,他的眼睛瞎了,是从废墟中爬出来的,结果他为另外一个人打开了整个世界。读完《望远镜》后,我想:“为它写条推特吧,他娘的!”因为达维多夫的这篇杰作充分证明了人类经验中有巨大的空间只有通过文学才能有所涉及、有所理解。如果你需要进一步证明智性小说的重要价值,那就以挪威作家布扎特·布雷泰格的《那儿的人并不哀悼》为例吧:该小说着力于表现心灵的疾病,它与作家的祖国最近发生的恐怖主义大屠杀不能说毫无关联。或者以瑞士作家米凯尔·施陶费尔的《手持股票的女人》为例:小说开头第一句话“那个有股票的女人曾经有个妈”赫然表明,现代资本主义已经将人们的自然生活秩序扯得四分五裂。如果你开始相信爱情这东西只能够在互联网上实现,那么你可以读一读克罗地亚作家玛嘉·罗格维克的《查拉特卡》。这些当然仅仅是今年《最佳欧洲小说Ⅱ》所提供的部分作品。我现在很高兴地说,这本《最佳欧洲小说Ⅱ》已经给我们带来了一次文学大丰收,虽然追求丰盛让筛选小说的过程变得格外折磨人。
《最佳欧洲小说Ⅱ》的作者们让我一而再地深信,文学是我们与浩瀚的人类经验保持紧密联系的最好方式。今年,我们决定放弃抽象的字母排序,而将选集围绕一些重要的主题来编排。这样,入选的作品就会按照主题分类,而所涉主题都可以看作是人类生存最基本的方面:爱、欲望、家人、思想、艺术、家庭、工作、邪恶等等。文学在本质上是一种民主事业(就算是空想也罢),它不仅能展现汹涌奔腾的历史事件,还能表现出个人生存这个日益复杂的问题。因此,这种主题上的分类安排不会让每个单个作品受到限制,只服务于一个笼统的问题——因为伟大的作品是不应该受到限制的——相反,这些作品应该彼此交错,处于对话的情境中,这样才能表现出我们已经了解的东西:人类经验处在无穷的变化中,这类经验永远不会失效,不能把它们简化成一句推特,它们才是文学唯一的、真正的领域。你在这本书里发现的东西不仅仅是伟大的、重要的小说,而且——也许最重要的是——还能发现一种投契的信念,即人的生命、思想和感情永远是最重要的。
所以说,如果世界上正在发生的事情让你困惑,让你害怕的话,那你就该去读点书了。《最佳欧洲小说Ⅱ》恰恰是最好的起点。
亚历山大·黑蒙
(杨卫东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