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斑比》
多年前，妈妈就为我读过《小鹿斑比》的故事。
我从未忘记。我也绝不会忘记。
妈妈的声音始终在我耳畔回Ⅱ向。她在读故事。
那是《小鹿斑比》中的字字句句。它们永远鲜活。
活在妈妈沙哑的嗓音里。在妈妈的声音里。
她的声音独一无二。
妈妈的一切都与众不同。再说，除了她，我谁也不了解。
“他们都只是我们眼前移动的幻影。因为他们一闪而过，我们无须记住他们的一点一滴。而且我们也不会记住。”妈妈说。
妈咪，我们将只记住我们曾共同经历过的一切——所有那些美好的回忆。还有您为我读《小鹿斑比》的那些夜晚。
在某家酒店客房的双人床上，我们依着枕头，拥被而坐。床畔的灯光将我们俩照亮，您在灯下为我读《小鹿斑比》的故事。于我们而言，《小鹿斑比》不只是一本普通的书，它对我们尤为重要。
“这本书里全是信号，”妈妈如此评论《小鹿斑比》，“就像一个个信号弹。”
《小鹿斑比》中有两个重要角色，分别是小鹿斑比和他的妈妈。
妈妈可讨厌斑比的妈妈了。我觉得，要是我们和她在哪家酒店狭路相逢，妈妈说不定会狠狠地揍她一顿，让她吃点苦头。她就是这么恼火斑比的妈妈。
“要不是斑比的妈妈那么笨，那么粗心大意，斑比绝不会被单独落在森林。假如你是斑比的妈妈，可得保持警惕，绝不能撇下斑比一个人。”
我懂妈妈的意思。
妈妈绝不会那么笨，那么粗心，她绝不会让我失去妈妈。绝不，让我孤零零地留在森林里。
妈妈每晚都要花几个钟头反复给我读这个故事。她读了一遍又一遍，到最后，我都学会自己读了。
“世界上所有的儿童读物我都给你读过了，管它是土耳其语的还是英语的。”
但《小鹿斑比》不一样。这是我们的“预兆之书”。有时，我们随意翻开一页，透过字里行间来领悟是否到了离开的时间，从“老”地方动身的时间。
故事里斑比遇到的危险仿佛预示着我们自己将在现实中遇到的危险。书里的每个危险都是个预兆。
当我昏昏欲睡时，就靠在妈妈的肩头，或枕住她的膝盖。我永不会忘记《小鹿斑比》的开场白。我满怀期待地聆听着妈妈的讲述。妈妈的声音低沉沙哑。她时不时停下来抿口水，间或进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咳嗽。
妈妈自孩提时代便开始抽烟。按她的话说，她的喉咙和肺都被烟草熏坏了。
“有什么法子呢？谁让我从小就抽烟。为着寻求安慰也好，为着忘却烦恼也罢，我都离不开它了。”
是什么让妈妈这么绝望？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在她妈妈身上又发生了什么？我的外婆呢？
妈妈正在读故事；即使到今天，我耳畔仍回荡着她的声音。
他闯入了灌木丛中央的一个世界。这是隐藏在森林中的一小块空地，看似开阔，实则四周被遮得严严实实。狭小的空间仅够他和妈妈容身。
他站在那，纤细的腿支撑着身子，微微颤抖。他透过朦胧的双眼茫然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却什么都没看见。他垂下头，瑟瑟发抖，完全没从惊吓中缓过神来。
“多漂亮的小孩儿啊。”喜鹊嚷嚷道。
每次读到这，妈妈就会停下来，直直地望住我的眼睛说：“你刚出生时，医生和护士们一看到你也是这么说的。”
她每次都会说这句话。
那么请告诉我，妈妈，当时我们俩是孤零零地躺在医院吗？没人在那陪着我们吗？难道总是我们相依为命吗？从来都是吗？
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