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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龙凤呈祥(上下)
分类 文学艺术-文学-中国文学
作者 蓝艾草
出版社 北方妇女儿童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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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编辑推荐

她是没人稀罕的小小孤鸾?太好了,他龙三太子稀罕!

他们的族人之间有深仇大恨?也不怕,他可以倒贴!

天上地下,四海八荒,他的爱可以横扫一切!

哈哈!月老的红线,果真牵得好!牵得妙!!

传说中,鸾是代表爱情的鸟,一生都在苦苦寻找自己的伴侣,直到在镜子中看到自己的影子,沉默的它才唱出了世界上最美的歌。青鸾同样为了寻找一个温暖的怀抱,历经风雨,饱受沧桑。幸好,她找到的怀抱真的那样温暖,令人沉醉。

内容推荐

她是凤族的公主,勉强算是吧。

他是龙族的王子,嗯,也勉强算是吧。

当她最初对他春心萌动的时候,却发现他不但风流,还很健忘,为保小命,她只好对他敬而远之。

好不容易他变成了正常人,也对她倾诉衷肠,结果——

他的真身居然是天帝之子!

而她,却是天庭的死仇修罗族的公主!

再加上天界太子的虎视眈眈,蛟族王子的含情脉脉,凤族公主的怨恨难平……

哎哟,要谱一曲龙凤呈祥的欢歌,咋就这么难呢?

目录

上册

 楔子

 第一卷 四海八荒,生死几相依

第一章 意外之喜

第二章 何如初见

第三章 凡尘颜色

第四章 玉作人间

第五章 昆仑神镜

第六章 同生共死

第七章 画骨难描

第八章 衣香尘影

第九章 光阴寸隙

第十章 蒹葭彼岸

第十一章 清霜啼血

 第二卷 深幽天宫,红线两相系

第十二章 流年暗换

第十三章 轻失花情

第十四章 惊残好梦

第十五章 花卜蜜期

第十六章 年光暗尘

第十七章 梦回依约

第十八章 悲歌未彻

第十九章 危栏难倚

第二十章 世间春恨

第二十一章 屈指堪惊

第二十二章 倦客思归

第二十三章 明珠擎掌

下册

 第三卷 亲情拳拳,儿女终相认

第二十四章 此心安处

第二十五章 冰雪肝胆

第二十六章 笙歌散尽

第二十七章 相思难展

第二十八章 尽自婆娑

第二十九章 长愿相随

第三十章 乱云飞歌

第三十一章 断魂分付

第三十二章 星霜屡变

第三十三章 共携手处

第三十四章 芳心千重

 第四卷 快意恩仇,深情终相许

第三十五章 遗踪何在

第三十六章 归航不识

第三十七章 翠樽双饮

第三十八章 莫漫轻掷

第三十九章 红尘缄口

第四十章 一襟芳思

第四十一章 余生寄海

第四十二章 情深难赋

第四十三章 曲终人散

第四十四章 鸳盟已定

第四十五章 流水西东

第四十六章 锦字同心

 后记

试读章节

二人一狐回转凤栖宫,但见宫门大开,丹朱一身彩衣俏生生地站在门口,先对着姨母绽出个和煦的笑容,施了一礼下去,起身后方对我冷冷一笑道:“妹妹越发了得,连东海龙子都敢打,果真是在凤栖宫住得不耐烦了!”

我自小在人家屋檐下,虽说与丹朱有些亲戚关系,但与她称姐道妹却万万不敢。

这其中有个缘故。

我方化作人形那一年,不过将将一千二百岁,只因原身乃是一只青色的鸾鸟,身上那袭衣衫便也是个普普通通的青色,自然不能同丹朱表姐流光溢彩的五彩羽衣相比。那时候人小心热,自以为初显人身,巴巴地寻到了这位鸟族公主,上前亲亲热热地唤了声:“丹朱表姐。”

彼时鸟族公主丹朱芳龄四千六百岁,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冷冷道:“不过是个寄养的丫头,将来大一些在宫中打打杂跑跑腿,也配叫本公主姐姐?”

此事虽经过了几千年,东海的桑田都变作沧海好几回了,理应烟消云散,但本仙是个睚眦必报之仙,虽碍着姨母的面不曾与丹朱针锋相对,亦将此事牢记不忘。

但打了东海龙子,却是今日金乌初起之时的事,她却是如何得知?

我心中虽略有不安,转头见姨母面上一片了然无奈,也知她见惯了丹朱对我施以颜色,反倒心下大定——就算此事名传四海八荒,但打都已经打了,大不了岳珂再将我打回来。虽说鸾鸟真身无鳞,几根青羽倒还是有的。

我轻柔地抚摸着九狸顺滑的皮毛,道:“何需公主殿下操心?不过是扒了几片龙鳞罢了!”

丹朱自然与我针锋相对,“说得轻巧,扒了几片龙鳞!若不是母亲上天庭替你出头,此刻哪得女床山让你栖身?怕是早被打人畜生道,不得翻身了!”言下之意,竟似我能栖身女床山,已然算得上福气一桩。

我心中愤恚,面上只作不解此意,微微一笑,更令她气恼倍增,娇艳面容之上戾气满布。“好好放着仙子不做,偏要去那荒僻之地做个地仙。也怨不得旁人不肯扶持你,不过是一块烂泥……”若非姨母近在眼前,她怕是一刻也忍不得,早对我动起手来。

我深恨岳珂小气。与他相交一场总也有个六七千年,打架亦非头一回,事到如今却像个未曾断奶的娃娃一般,打输了居然搬出老子来,欺负我没爹没娘吗?

更恨丹朱这般不顾脸面地指责我。

她身后站着一众仙娥,闻听此言皆是窃窃私语,指指点点。我在凤栖宫中住了近一万年,从将将有记忆之始,便在宫人的指责议论声中长大,也知自己无父无母,乃是只被寄养在凤宫之中的孤鸾,若有七窍心肠,定然要学会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

偏偏我从来浑浑噩噩,不知事体,面皮厚如城墙。常有仙娥在背后对我指指点点,嫌我口利心毒,全无一丝讨人欢喜之处。我每每听到此等语,只作耳鸣。若有恶语相向拳脚相加,总要寸土不让地还回去。幼年时期的那四千年里,也不知与这山中同龄的小仙们打了多少次架。更兼心中存了一个痴妄的念头:我那魂飞魄散的爹娘当初生下我来,定然不是为了叫我受人家白眼长大!

只是这般想法终究只是我夜半之时自欺之语,若被丹朱得知,怕是会笑掉大牙。

姨母既在面前,亦对自己的娇女无可奈何,由得她跋扈。我却是反驳惯了的,毫不留情地指责她道:“公主殿下私下凡间?”

丹朱大概不曾料到我闯下这般大祸居然连眼眶都不曾红上一红,委实有些不可思议,又被我指出她犯了戒,不由涨红了俏脸,强辩道:“胡扯!”

我向来喜欢看丹朱这般涨红了脸的模样,似我殿内那棵水蜜桃树上熟了的果子一般,甚是惹人垂涎。我心中虽暗笑,面上仍要一本正经极是诚恳道:“所谓烂泥扶不上墙,我记得这是凡间的一句俗语!”

放眼整个凤栖宫,从来少有人敢抢白丹朱,她吃我这一诈,顿时煞白了一张脸偷瞧姨母。见她面上神色不怒自威,丹朱颇为怨恨地瞪了我一眼,掩面向宫内跑去,身后一众仙娥纷纷追了上去,彩衣纷扬,暗香盈鼻,场面甚是壮观。

我口中啧喷叹息,只觉丹朱不过虚活了一万三千多岁,被我几句话就挤对得露了马脚。

姨母双目沉沉如海,盯着我看了一会儿,难得慈爱地一笑,“你这孩子……”

我自然明白当着她的面,这次有些放肆,不过是仗着以后不会再回到丹穴山,总要对丹朱略有回报。她其实不明白,每当她身着五彩羽衣在我面前趾高气扬地走过,我心里总还是有些可怜这天真的公主,要遵守无数的戒条,虽为凤宫之中最尊贵的公主,也不过是笼中凤一只。

鸟族公主丹朱七千岁的时候便与天界太子凌昌定下了亲事,龙凤谐配,传为四海八荒的美谈。只是未来的天后娘娘一言一行总要循规蹈矩,不得私下凡间便是其中戒律之一。每日如木偶一般被一大帮仙娥簇拥着,姿仪言行无不是楷模,行差踏错便有族中长老教导,怕将来嫁进九重天,丢了鸟族的脸面。

她身边的仙娥皆鸟族精怪修成,总还是本性难改,每日里莺声燕语,连公主午后吃一块点心,也会争执半日,个个恨不得公主吃的是自己准备的点心,房内无时无刻开着鸟雀大会一般,热闹得紧。

有时候丹朱气闷难挨,总不免做出些激愤的事体来,令那一众谄媚的仙娥们心生惧意,方才能清净两日。

我的殿中向来冷清,不过是两个粗使仙娥,见我回来亦懒懒的。有时我十日半月不回来,在四海八荒随意游荡,除了九狸倒也无人记挂。

今日我带着九狸回来,凤栖宫中一众仙娥、仙童皆见了我恨不得立刻退避三舍。到了我的住处,殿内那两个仙娥远远瞧见了,竟然哆嗦着身子齐齐后退了几步,眼中甚是惊恐。这光景使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东海那位自命不凡的龙三子岳珂,现下还躺在床上养伤。

岳珂自来拈花惹草,风流倜傥,与我也算故交旧友。本来我揍了他看起来是他吃了亏,其实细想起来,却是我冒失揍人,反吃了大亏。

可恨这四海八荒的一众神仙个个只觉少年郎风流倜傥可传为佳话,我这般动手动脚倒落了不是。故而只觉我粗鄙,却不道他活该。这大亏旁人瞧不见,我在宫中一路缓缓行来,倒深有体会。

九狸天性警觉,也不知是宫中气氛还是那两个粗使仙娥的态度令它不安,它在我怀中不安地动了几下,被我低低絮语几句,方安稳了下来,由得我抱进殿中。

我长吁一口气,将它放在案几上,斟了盏枫露啜了一口,见它可怜巴巴地瞧着我盏中之物,许是见我神色不好,它也不敢造次。我将杯子凑近它,将另半盏枫露喂给了它。

我好好一介散仙,为了收拾这么个仙界败类,带累得坏了自己清誉,令一众仙娥宫侍看了笑话,还被贬下女床山,做个地仙,当真得不偿失!只恨自己当时心慈手软,错失良机。就应该再多扒下几片龙鳞来,让他在龙床上多躺个一二百年,也少祸害一众女仙……

又想起女床山多精怪恶妖,九狸不过八百岁,此次离开却不同往日,再无回还的可能,将它一介幼狐丢在这偌大宫殿里,委实有些不放心。

罢了,它当初既愿意追随我,今日我应问它一声。

我后退了两步,盯着它晶澈赤瞳,柔声道:“九狸,姐姐今日便要离开此处,再不回来。你是愿意回青丘还是留在丹穴山?”  它侧头将我打量,似大惑不解,赤瞳之内一片茫然。

我哑然失笑,只觉自己有些异想天开。

九尾狐虽是灵物,但没有化作人形之时哪里听得懂我说的话。

我虽不知丹穴山众对我向来鄙吝的缘故,但自九狸定居此地,却从不曾受到无故白眼。也不知是九狸生来貌美,还是九尾狐会蛊惑人心?

它若留在此地,定然比跟我去女床山要安生许多。六百年相依为命,一朝分离,也不知何时相聚?

我将房内扫视一圈,寄居此地近万年,不过积攒了薄薄几册书,一些消遣之物,却都不甚要紧,遂弃之不取。最后一次摸了摸九狸温热的小脑袋,我转头出了房门,驾起了云头。

不过堪堪高过房顶,便听到房中一声凄厉的啼哭声,如人间幼儿啼哭,惊得我差点儿一头从云头上栽下来。我慌忙低头去看,银光乍现,九狸从房中冲将出来,仰视着我,啼哭不绝。

我按下云头,还未落定,怀中便撞上一个暖暖的小身子,啼哭之声顿止。无论我怎样使了力气想要将它揪下来,都不能够。

这小狐尖尖爪儿牢牢地撕扯着我的前襟,差点儿将我这件青袍子给撕破。

我弹了弹它的小脑瓜,只觉离别的那点儿小伤感霎时风吹云散,也不曾去拜别姨母,高高兴兴驾起云头,紧搂着怀中这难得的暖意,向着女床山而去。

P7-10

后记

天族史上有记载帝位更迭最为频繁者,乃是前天帝冼尧陛下的三子。

冼尧陛下生性风流,平生姬妾所出者众,内中唯三子曾与帝位交臂。

大王子岳珂。二王子,前太子殿下凌昌。三王子同娑。

前太子殿下凌昌被天帝冼尧罚下阿鼻大城反省,与帝位失之交臂之后,致使同父异母的兄长岳珂继位天帝,然则,不过数月,这位连勤德殿那天帝宝座之上的宝石都未曾焐暖,便挂冠而去,弃帝位如敝屣,失了踪影。

值守雀罗殿的侍童之间隐有传言,前太子凌昌与前天帝岳珂皆是栽在了修罗族那位呆呆傻傻的公主手上,这才丢了帝位。此流言被现任天帝同娑听到,动了大怒,重重处罚了这些侍童。

然而等一干人等撤下,他却在书房之内对着御案狠狠一拳砸下去,咬牙切齿念道:“小呆鸟,你真是好手段!”

这些小仙童说得没错,自家两位兄长皆栽在了这位呆呆傻傻的修罗公主身上。

二王兄凌昌就不必说了,死不悔改。

初时将这小呆鸟拘进天庭不过是当做一枚牵制阿修罗王的棋子,哪知道这小呆鸟除尘洒扫倒有一套,时日久了竟然入了二哥的眼,明里暗里护着她。最后到底是谁牵制了谁,连二哥自己恐怕也说不清……

至于大王兄岳珂,那晚被他设计,令小呆鸟自行离去,等到众人发现之时,他已在仙障之内昏了过去,后来司药神君诊断,乃是施为太过,伤了仙元。

伤了仙元的天帝岳珂养伤期间除了与司药神君来往频繁,外臣一概不见。唯有一次,他忍不住闯了进去,见岳珂病歪歪地倒在云床上,整个人显出失魂落魄的委靡之态,不禁冷冷讥讽道:“不过是一只呆鸟,有何可奇之处?”

那时候这位久病的前天帝陛下定定地瞧了他足有一刻,方淡然一笑,“三弟不入情障,岂知呆鸟之妙?”

情障……情障……他焦躁道:“你也知是情障,偏还执意如此,难道就将父皇所托抛诸脑后不成?”

那已入孽障之男子也颇有三分苦恼地揉了揉额角,“情之所钟,如之奈何?三弟年纪尚幼,岂会明白?”

他心里暗暗冷笑:我怎么会不明白?

那一年,二哥带着他前往东海暗营秘练幽冥铁骑,他自觉练兵枯燥无味,又嫌这幽冥铁骑鬼气森森,私自离营玩耍,认识了鲛族公主红萼。

那小公主银发蓝眸,天真烂漫,骤然遇见陌生少年,并不惧怕,倒大着胆子喝道:“你是哪里来的少年,竟然闯进了鲛族私地?”

彼时她是鲛王最宠的小公主,他是天帝最宠的幼子,各自生活在彼此的天地,并不能明了此后命运百般捉弄,半生无望。

他那时候见过各族仙子,但银发蓝眸倒是初见,只觉澄如碧波,亮如琉晶,不觉间心生爱意,也许是入了障,平生难得温柔和顺,弃了天界王子的派头,哄这位小公主开心。

二哥在东海练兵两月,临走之时,他已与红萼难分难舍。

鲛人的歌声是这世上最美的乐章,鲛娘的眼泪凝成的珍珠乃是凡间的无价之宝,这些,都不足以抵得上鲛人的幻术。

他再三央求红萼在临别之际施法,也好让他瞧瞧鲛人幻术之威,半晌,红萼如盈盈花苞,初绽莲蕊,绯色染遍面颊,羞窘道,自己向来不喜学习幻术,至今并无修习。

见他露出失望的神色,天真纯洁的少女不忍心上人失望,避开鲛兵守卫,偷偷将他带进了珊瑚城鲛族典籍楼,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他在楼中对着四面俱是高大的书架,架上高耸入楼顶的典籍颇有几分眩晕之感。

他一直以为鲛族相当于凡间的蛮夷,除了对红萼温柔怜爱之外,对于她的族人心中向来是轻视的。

高高在上的天族,万族之首,统领八荒六合九洲轮回的天帝之子,他有理由轻视任何他族。

对这与自己相悦的少年,少女的心中未尝没有忐忑。相处两月,唯有在这一刻,她带着无法掩饰的得意笑了,随手从高架上抽出两本厚厚的典籍,颇为豪迈地塞进少年怀中,“送你了!”

他向来不学无术,对这类需要浪费他大量吃喝玩乐的时间来研习的典籍敬而远之。但在红萼那心愿得偿一般满足的笑意之下,他已经说不出任何话了。由得少女的柔荑牵着他偷偷出了典籍楼。

鲛族典籍被盗,幻术外泄,且被天帝之子所窥,这是鲛王至死也不能明白的一桩悬而未解之案。归根结底,不过是小儿女那大如天的情事里不值得一提的一个小小细节。

等到凌昌再见到他,他怀中不但抱着鲛族幻术典籍,怀中还揣着红萼那烫人的眼泪,渐渐冷却,化作凝泪之珠。腰上更系着鲛族公主亲手所织的锦带一条——面上犹有恍惚的傻笑。

从不曾沾染过情事的傻小子,怀中抱着心爱之人所送的自己并不喜欢的礼物,被心爱的人偷袭个正着,唇上至今还残留着那柔软馨香的感觉,能够笔直地游回幽冥铁骑的暗营而不曾迷路,已经算是了不起的壮举。

二哥对此事的评价是,“你这是入了障!”多次探听,最终得知他恋上了鲛人公主,二哥显出了又惊又怒的表情。

他当时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只是梗着脖子犯犟。——已经定了亲的二哥既然有心上人,为何还是不能明白他的心情?

这令他生出了不解之意,甚至鼓动二哥前去丹穴山偷偷去瞧未来的二嫂。

凌昌对此提议也有几分心动,毕竟未曾谋面,当时年少,头脑发热,便执意定下了这门亲事,待年纪渐长,却已觉出不妥来。只是天界太子,一言九鼎,岂能随意反悔?

结果当然不甚理想。二人虽然化了鸟族男子的形貌,但凤族的公主养在深宫,凤栖宫守卫森严,外人等闲难进。他抓着一名身着破衣烂衫在溪边洗脸的小仙童,问他:“你可知凤族公主什么时候出宫?”

那小仙童抬起一张被打得紫肿的面庞,似带着微微的嘲弄一般笑道:“凤族的公主尊贵无比,将来是天界的太子妃,自然要待在凤栖宫里修身养性,学习礼仪,怎么可能出凤栖宫?”比溪水更为清澈的墨瞳,亮白牙齿,连声音也是清脆到仿佛咬了颗脆果子一般的甜蜜,这样孩子气的声音怎么可能带着嘲弄的笑呢?

果然是他多想了。

他很快发现,这小仙童原来是名小仙子,只是大约过于淘气,与一群假小子打架扯坏了衣衫,面上肿胀如猪头,可是笑意灿烂,简直像红萼立于珊瑚林后,灿然一笑,幽暗海底顿时亮了起来。

这想法更是荒唐,大约是他离开红萼有些日子,心神恍惚,这才有此想法。

兄弟两个怏怏而回。

多年之后命运翻覆,兄弟二人所处境遇天差地别,偶尔回忆起来,这一次丹穴山之行也泛着微微的甜蜜。

二哥后来见一时半会儿不能打消他的念头,只得拿父皇来做例子。

比方说,起先喜欢娘亲或者是那会儿失去踪影的昆仑侧妃娘娘,或许总是有些真心在里面,可是天长日久,身边群莺环绕,淡忘了旧情总是难免。

过些日子……再过些日子,你或许也会忘了鲛族公主……

不过是无可奈何之下的劝慰之语罢了。但此后他再往幽冥铁骑暗营,却总不肯带了他同去。没有父皇旨意,他也不能随意下界,细想起来,倒与凤栖宫中他那位王嫂处境相似。

那些遥遥无期的思念之夜,是怎样的煎熬,他怎会不明白其中滋味?

但这两位兄长,也着实让他失望。几乎是带着恼怒之意,他质问道:“大王兄就算对那只呆鸟情深义重,也不该置父皇的重托于不顾,做这般小儿女姿态吧?”堂堂天帝之子,懈职怠责,不过是为了一女子,传人他族耳中,未免又是笑话一桩。

他这番话并未激励到那位前天帝陛下,病了一段时日的大王兄岳珂双目忽然精光四射,犀利如隼,定定问道:“莫非三弟想要这天帝宝座?”

“天帝宝座谁人不想?”他这般以问作答,想来大王兄定然会大怒,岂料他竟然长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一般,挥挥手,令他退下。

他与其说想要宝座,不如说是随口赌气更为恰当。天知道他少时不喜读书,也并不曾受过严苛的储位教导,因着幼子,无继位之烦恼,又多得父皇冼尧与母后的宠爱,二哥凌昌对他又是一味的骄纵,倒真应了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这句话。可是向来被父皇器重的二哥一味沉湎儿女情长,被委以重任的大王兄岳珂更是少了呆鸟便失魂落魄,全无担当,真让他恨从中来。

然而有时候,解释比不解释更为无力。

他默默转身走了。

不久之后,等修罗城传来修罗公主即将大婚的消息,久卧病榻、外界传说不久之后便要灰飞烟灭的天帝陛下起身了,他以为大王兄也如当初的自己一般终于走出了这情障,哪知道第二日天帝便失了踪影,只留了一封禅位书给他。

被他称作小呆鸟的那位修罗公主,目前正在新婚,与夫婿好得蜜里调油,时有阿修罗王的咆哮之声在宫殿上空远远飘来。能轻易就夺去了女儿大半的注意力的小滑头岳珂,似乎生来就与这位勇猛不凡心胸豁达的阿修罗王不对付,小时候与他抢媳妇,长大了与他抢女儿,没半刻消停。

他人都被这小子斯斯文文的模样所骗,皆以为是自家英明的王最近在闹小脾气,唯有他识破了这小子的险恶用心,就是要让他彻头彻尾变作一个孤家寡人。

阿修罗王燮焚一生磊落,遇到宵小之辈皆以重拳歼之,唯独遇到这位前天帝陛下,束手无策。

此子年幼之时狡诈无赖,厚颜无耻,总能想法引得碧篁注意力,成亲之日虽不短,但二人甜蜜世界里总跟着这么一个黏糊糊的小子,甩都甩不掉,令他烦恼之意倍增。后来他以此子无父母教养,恐被溺爱为由,终于将他丢进了阿修罗部前锋营锤打锻造,这才清净了不少日子。

不过是一眨眼,仿佛时光并未过去多久,他做了个悠长凄凉的梦醒过来,鸾儿寻回还不足千年,这小子就覥着脸拎着两坛酒寻上门来。

那时候修罗城中欢声笑语,处处恭贺声一片,个个忙着为公主大婚做准备。摧伏府上那小子是他看着长大的,模样性子也算是修罗部族万里挑一,比之敦厚敏达的雄力对女孩子更有吸引力,即使还有些风流之名,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想来也会老实。

城门守卫前来禀报之时,他拍案而起,怒道:“去把那小子给本王拎过来。”自他拐了自己的小公主离家,却令她独自一人淋着大雨哭回家来,他已恨不得砸了天界的浮云殿,万料不到今日这小子胆大包天,居然敢自己摸上门来。

城门守卫想到自家这位气昏了头的王要他拎过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现如今的各族之首、尊贵的天帝陛下,如果拎过来不知道会不会挑起又一场两族战争,生生坏了公主的婚事,不由踌躇。好在被称为小子的天帝陛下很是配合,完全放弃了有效抵抗,束手就擒,提着两坛子酒乖乖被这大汉拎进了七叶堂。

七叶堂内,阿修罗王高踞王座,虎目圆瞪,利光似钢刀一般在这位现任的天帝陛下面上刮来刮去,见他嬉皮笑脸只一味朝自己涎笑,忍不住从鼻孔里哼了两声:鸾儿这是什么眼光?认定的良人竟然是这般没脸没皮的小子,真是令人心痛!

岳珂那日听说修罗公主要嫁给修罗部重臣摧伏之子摩乐,生怕阿修罗王不肯同意他人城。如今能安然站在七叶堂上,已是大松了一口气。

阿修罗王他太了解,一向不屑于玩什么手段,但奈何敌人太过正气凛然,迎头痛击实非良策,显然会落败。再说与阿修罗王正面攻击,无论输赢小呆鸟恐怕都会心有芥蒂。此事唯有迂回攻心,方为上策。他心中暗自算计,难得注重礼数一回,朝阿修罗王郑重地行了一礼,未料那王座之上的男子冷冷道:“天帝陛下向本王行礼,真是折杀本王了!”身子却连动都不曾动,安然受了这一礼。

他心中暗笑,面上却分毫不露,极是恭敬地跪伏在地,先是痛心疾首地回忆自己过去那不当之处,比如在阿修罗王新婚之夜缠着新娘这类故意为之的恶作剧,将此归咎为年纪尚小、愚钝不堪。其次深刻剖析自身拐走阿修罗王爱女这一恶劣事件,反省自责,将此归结为情难自禁,不舍得与心上人分开。再滴下几滴鳄鱼的眼泪,痛哭流涕表示,青儿虽然误会了他,但是既然她已经选择了优秀的男儿摩乐,想来摩乐定然能够给她幸福的生活。又郑重申明,此次前来只是想将从前旧怨与阿修罗王说明白,捎带着恭贺阿修罗公主大婚,心碎神伤之人最后瞧一眼身着嫁衣的心上人……

仁厚英明坦荡的阿修罗王……无数次面对宵小不曾手软的阿修罗王那颗铁汉柔情的心忍不住塌陷了一小块……

虽然只是一小块,但是足以令岳珂乘隙而入,用数万年不曾在他面前用过的极为恭敬的声调虔诚地请求,“岳珂从前自知愚钝不堪,多方令阿修罗王为难,而今翻然悔悟,特意从天界百花仙子处讨得两坛百花酿来向阿修罗王赔罪……”

众所周知,除了爱女青鸾,阿修罗王燮焚还有个要命的弱点,那就是嗜酒。

百花仙子的百花酿乃是天上地下首屈一指的佳酿,只是天界与阿修罗部向来不和,此等佳酿阿修罗王也不过久闻其名而已。

天帝岳珂与阿修罗王把酒言欢的那一日,值守七叶堂的侍从、宫婢全被赶了出来。最后一名被赶出来的侍从回忆,当时二人各自抱了一坛子百花酿,坐在七叶堂的金砖台阶上,颇有些一醉泯恩仇的意思。

只有后来在暗地里偷笑的芳重,才知道那晚七叶堂内发生的事情。

岳珂虽然后来曾亲口向自己的新娘子承认向阿修罗王下了名叫离魂的药,但那只沉浸在甜蜜之中的呆鸟一点儿也不知道,当El阿修罗王喝了酒之后便神志有些不清,岳珂又辅以咒语,只等阿修罗王露出呆呆傻傻的目光,那小子才收了手。

芳重就站在侧殿帘后,屏息瞧着兴奋得满目发光的岳珂先是在自己未来岳父头顶摸了两下,然后将他左右端详,嘀咕道:“真是个老实人!”令她差点儿笑出声来。

……这算是个颇为别致的赞美吧?

然后又听他似苦恼万分道:“可惜老实人犯起犟来,真是要命!”

第二日,阿修罗王当堂宣布取消公主与摩乐的婚礼,改将公主许配给岳珂。群臣当堂哗然,想不通向来信守诺言的王为何会出尔反尔。

在一众惊疑的目光之中,岳小子笑微微前来拜谢未来岳父,摩乐当堂跳起来要与之决斗,场面混乱可见一斑。

芳重后来走在前往碧篁殿的路上,想着近些日子脾气日见暴躁却又双目总是茫然的公主,不由暗自高兴。

岳小子与公主成亲,至少她是乐见其成的。

至于王,那从来便是位心胸宽广之人,也许过不了多久,他便会欣然接受这门亲事。

当然,愿望无疑是美好的。

只是那位从来英明神武的阿修罗王顶着出尔反尔的恶名大肆操办了女儿的婚事之后,在新婚的第二日便怒不可遏地发现自己被算计了,对这位前天帝现女婿的狡诈小子再无一丝和气。

可惜这小子如今太过滑头,再不是垂髫小儿,由得他摆弄被丢进营地打磨。新婚夫妻本就甜蜜,形影不离也是常事,就算他见机行事,也从不曾令这小子真正吃过亏,只除了被他拍碎了数张案子。

不久之后,他终于心生一计,日日遣了宫侍相请公主上七叶堂议政。虽然瞧着女儿每日呵欠连天,东倒西歪地坐在王座上的样子,他多少有些心疼,但是……晤……女儿在身边总是比较安心的。

好不容易弃了帝位的前天帝陛下终于有暇过些鸳鸯双宿的日子,却被阿修罗王这位岳父大煞风景,抢了娘子去议政。只是这数万年与之斗智斗勇,他早已经摸索出了一整套斗争经验,为了每日凌晨不被打搅鸳鸯梦,当机立断令娘子很快便升级做了娘亲。

我的岳父大人,您总不好揪着孕妇上堂议政吧?

怎料他的这番算计尽在阿修罗王掌握之中,一得知女儿有孕,便被火速地毫无商量余地地从明瑟殿接了出来,重新接回了思篁殿侧殿安胎,身边随侍了十来位嬷嬷,随时关注公主动向。

被隔离在思篁殿外,每日只有片刻探视时间的驸马岳珂,心中后悔万分,不明白自己当初为什么不曾拐了那只小呆鸟去私奔。

显然私奔已经来不及了。

阿修罗王每日出了殿门皆瞧见这小子眼巴巴地朝殿内瞧,眼圈青黑,显然又是一夜未睡,心中不禁得意万分,难得和气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和蔼道:“驸马可是不曾休息好?”

岳珂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声称呼:“爹爹早!”

阿修罗王显然无比受用,一把抓住岳珂的后衣领拎了他边走边下令:“自公主有孕,本王年已迟暮,深感精力不济,自今日起驸马代替公主与本王共同议政。”

被拎着不由自主离思篁殿越来越远的岳珂心中泪流成河……

芳重从殿门口匆匆返回,无限敬佩地向正在踞案大嚼的孕妇报以无限的同情,“公主,我王请了驸马前往七叶堂议政。”虽然这“请”字未免与事实略有出入。

那位胃口甚好的孕妇没有丝毫停顿,狠狠咽下了口中的吃食,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叹道:“这下终于清净了。”又颇为苦恼毫无自觉地向芳重诚心讨教,“爹爹与驸马整日争斗,是不是日子太安闲了?现如今的天帝同娑听说脾气不甚好,要不要派人撩拨一下,打起来这两位就没空争斗了。”

芳重:“……”

就在岳珂被修罗王抛了一堆谏议册埋头苦干的时候,身在勤德殿的现任天帝同娑陛下同样极其暴怒地瞪着眼前永远也批不完的公文,几乎要抓狂。

他的脾气原本便不甚好,近日更是焦头烂额。

谁也不能指望万事不懂之人一时灵窍俱开,处理政务之事是需要长年累月枯燥的训练,现今天界虽然是同娑陛下当政,但一帮老臣子皆是他爷爷辈或者父辈的,非常地望帝成龙。天帝陛下不懂不要紧,天上日月长,好好学着总有学会的一日……

偏偏被赋予郑重期望的天帝陛下从小就是位看到书就头痛的人物……

但是碍于他早已在自己即位之时下令,前太子殿下凌昌不得私自踏入天庭一步,现在想要向这位从小挡在他前面的哥哥求救一番,明显是极为不现实的想法。

其实这不能怪他。  二哥虽然从小活在万众期望之下,且他本身又肯勤学苦修,是以处理政务一向游刃有余。只是情事之上他完全不曾继承父皇的风流多情,甚至是迟钝的。

在用幻术试探过呆鸟之后,有一日他方才苦恼地向着自己求助,“三弟,我好像……好像中意上呆鸟了……”

他那时候心中在想:二哥,原来你也有今日!

那只小呆鸟被他折腾久矣。她虽面上表现得恭顺卑微,但滴溜溜转的双目之中却无一丝恐惧。虽然那是双黑色的眸子,与记忆之中蓝色的眸子相去甚远,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激得那呆鸟失去理智,神色问全是傲然之色,总是能令他想起海底那倨傲的鲛人小公主——他的红萼。

但这样的想法终究只是在心中略微一闪,在二哥以为他已渐渐忘却红萼之时,他却淡淡道:“不过是只鸾鸟,如今正好鸟族首领赤焰已经到来,且这呆鸟身份敏感,不如哥哥去求了父皇,只道娶了她更容易要挟阿修罗王,父皇定然会同意。连父皇都同意之事,那鸟族首领也不敢不应。”从头至尾,他不曾提醒这位已经有点儿昏了头的二哥,应该首先去征求一下那只呆鸟的意见。

平日里看起来永远也睡不醒,总是拖着只扫把在后花园溜达,实则观鱼斗鸟悠闲之至的呆鸟,他赌她并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

其实不用赌,与她无数次的相斗之中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果然激起了她激烈的反抗,斩钉截铁地拒婚。

从不曾被抹过面子的天界太子,这一次终于眼睁睁地瞧着意中人振翅高飞,踪迹难寻。

他那时并不能预见此后之事,至多是在小呆鸟冲出镇仙塔引吭高歌之时诧异了一番:原来,这呆鸟的歌声一点儿也不比红萼的差。

隔了悠长难挨的岁月,他终于有机会见到了他的红萼。

那时候,鲛王已灭,天族对鲛族用兵已不是第一次,却是最后一次。

幽冥骑兵虽说被阿修罗王毁了,但搜索绞杀鲛族残部却并未停止。他与二哥带着一众天兵天将追击到了珊瑚城,街衢寂静,再不是多年以前那少女带着他踏过的热闹之城。

他忐忑地往鲛王宫而行,一边祈祷着不要遇到红萼,一边又盼着能够再见她最后一面。在这样焦心的急迫心情之下,命运狠狠抡起大锤将他仅存的笑意砸碎。

鲛王宫虽然早已空落落的,但在鲛族祭神台上,默默坐着一名银发蓝眸的少女。那少女忧伤无比,见大批天兵天将前来,也并不曾被惊吓得躲起来。她只是淡淡垂下头去,与一步步行来的同娑对视了一眼,嫣然一笑,轻快得仿佛面对的不是国破家亡,柔声道:“原来是你……”

原来是你,带人杀了我的父王,灭了我的族人,而今又要血洗我鲛族之城?

同娑站在原处,忽然之间失去了力气,一步也走不动。他很想分辩一句:不是我。

不是我带人来的!是我的二哥带兵前来,是我的父皇颁下旨意……

可是他嘴唇动了两下,却失了声一般,说不出一个字。

红萼低低叹了一声,“我等了你好久好久……久到我以为你不会再来了……”像心爱的女子在低低埋怨情郎忘记了约定,带着微微的娇嗔与埋怨,每一个字都足以让那迟来的情郎羞愧到恨不得想尽了法子来补偿她所受的这些委屈。

真的是情郎呢。

可是,你再来的时候却手执利刃,更带着一群手执利刃的凶徒……

她朝他轻轻招手,“你上来吧……我一直想带你来祭神台……”

鲛族的祭神台会保佑那些定了情的男女永世不会分离,能一同走上祭神台的,无不是即将成婚的夫妇。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他一跃而起,纵身上了祭神台。

少女的樱唇红艳如昔,身上的味道馨香如故,微微靠近,吐气如兰,“我以为你不会再来了……”一双冰凉的小手紧紧握住了他执剑的手,被牵着往前一递……他听到了切肤之声,本来轻微的声音,但听在耳中不啻于惊雷。

他茫然地低下头去,仿佛还不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白色的鲛绡纱长裙迅速被鲜血染红,少女俯在他耳边说了最后一句话,“我的父王,一直不明白典籍为什么会失窃……我很后悔……”

后悔认识了他?

后悔带他来到了外人难寻的珊瑚城?

她被自己心中的愧疚与这段情杀死了。在所有剩余族人都藏进了密室之后,她趁乱跑了出来,执意要等那个人……

她至死也不敢相信,与她有着杀父之仇灭族之恨的人是曾经自己爱恋苦苦等待过的少年。

他的红萼,最终还是化作了海上的泡沫。

但他不能忘却,那一日前往珊瑚城剿灭鲛族余部之时,二哥曾下令,“三弟,你曾去过珊瑚城,此次便由你带路吧。”

与其说他不能原谅二哥,下旨令他不得踏入天界一步,毋宁说是他不能原谅自己。这世上,还有一种情绪叫迁怒。但那个人甘之如饴,丝毫不曾有抱怨之语,自踏出了阿鼻大城自由的那一刻,数千年以来并不曾离开过幽冥界。

他站在高高云端,放眼天下,六界莫不以他为尊,理应是意气风发,然而只有自己知道,回到勤德殿,坐在那天帝宝座之上,他的内心有多惊慌有多荒凉。

有小仙官来报,近日阿修罗王携孙女预鸢前往幽冥界访友,与仁圣大帝在忘川河边下棋,相陪的正是凌昌,他那位二哥。

他面前,是堆积如山永远也看不完的公文。

到底谁才是被罚下阿鼻大城受刑的那一位,连他自己也觉得这情形颠倒了。

已脱出苦海的凌昌此刻正摘了鲜红的彼岸花逗弄着刚刚化为人形的小女孩。那小女孩穿着火红的小袍子,头上用红丝帕扎着两个小鬏髻,脸儿圆圆,双瞳灵动,眼中盛满了警惕,虽然盯着他手中一大束血也似的彼岸花紧紧不放,可是小身子却随着他的前行而大大后退了两步,咬紧了唇,半晌才色厉内荏喝道:“站住!你是谁?”

面目娇娆神情安逸的男子唇角暗抽,真不明白小呆鸟这女儿自小生在蜜罐里,为何还是一脸的山中小兽警惕的模样?与她那娘亲有几分相似,旁人对她的好,她总要思量再三,也不敢接受,总让人心中受挫,只是如今,这一切皆可化作云淡风轻一抹笑颜。

待他花费了半个时辰安抚了这小女孩,表示他不曾怀有不良目的,企图贿赂她之后,才令这五百岁的小姑娘抱着一大束花少年老成地踮起脚尖试着拍拍他的肩,结果颇为黯然地发现自己高度不够以后,以下巴暗示不远处正同仁圣大帝下棋下到输得惨不忍睹抓耳挠腮的前任阿修罗王,叹息道:“叔叔你不用惊奇,公公喜欢带着我四处走,爹爹又舍不得,想让我陪在他身边,所以每次收到公公与爹爹的礼物,都要问问清楚有什么条件,鸢儿可不能随随便便就答应男子的要求。”

那一头燮焚偷空关注一下自己的宝贝孙女,疑惑道:“凌昌这小子在这幽冥界也窝了数千年了,怎么我瞧着如今越来越清静无为了?他就没有挪窝的打算?”

仁圣大帝拈起一枚棋子啪的一声将燮焚的退路堵死,慢悠悠答道:“这小子说生死轮回,此乃终点,他就在这终点停下来了。”

反正神仙不入轮回,只要这小子等的不是自家女儿,他停在哪里,停多久,都与自己无关。燮焚松了一口气,后知后觉地发现这盘棋又输了。

他的女儿,早在生下预鸢小宝贝之后,就被他推上了阿修罗王的宝座,自己带着小孙女四处游玩去了。岳珂眼巴巴地盼了女儿五百年,等生下来还未曾抱够,便被岳父大人火速带走。这次老婆倒是不会再被抢了,可是坐在阿修罗王宝座之上的老婆三天装病两天偷懒,不出半个月,他这位辅政王无形之中已经接手了修罗城的政务,每日里忙得够戗。

他的宝贝小女儿预鸢此刻睁大了双眸瞧着面前的叔叔,惊奇道:“叔叔,原来你认识我娘啊?”

凌昌点点头,笑道:“你娘当年很是勤快……”整日拖着个扫把,就算不曾干多少活,至少瞧起来便是个勤快的吧。

哪曾想预鸢面露不屑,将他上下打量一回,“叔叔你别是骗我的吧?我娘勤快?整个修罗城都知道娘亲懒得人神共愤。虽然当着阿修罗王,一年之中连七叶堂都不曾踏进去一步,整天除了吃就是睡,多亏了爹爹帮她,每日忙个不停……我的爹爹也有些可怜……”

小小人儿惆怅地叹息了一声。

那个每日忙得头昏脑涨的新一任阿修罗王的王夫岳珂,时不时还会被阿修罗部男儿下战书,自然也遭遇了手下不留情者如摩乐、雄力之辈的年青一代统领的轮流挑战。这一日批完了谏议册,他脚步轻快向着明瑟殿而去。远远瞧见树荫下厚毯之上正在酣睡的呆鸟,毫无防备地将自己摊开在阳光之下。树荫细碎的光斑打在她面上,显出一种难以形容的静谧温馨,仿佛过去的数万年是一场浮光掠影的碎梦,那个自小跌跌撞撞长大的女孩,挥开人群刀风剑戟、荆棘密布的伤害,曾经一脸防备如丛林小兽的表情已经完全卸下,睡在自家的庭院里闭着眼睛唇角弯弯,好梦正酣。

不久之前才有阿修罗儿郎前来禀报,近百年间,偶尔会有人远远地注视修罗城,瞧着那袍服身形,恐是鲛王离光,只是不等他们靠近,那人便已失了踪影。想象着那人默默注视的模样,他心中至为庆幸,庆幸这只呆鸟选择了他,远远注视着的那一个才不是自己。

大步上前,他坐下来,轻轻将这沉睡的呆鸟揽进怀中。仿佛感觉到了那熟悉的石琼花的味道,她在他怀中蹭了蹭,寻个舒服的位置,模模糊糊问道:“回来了?”根本不需要他的回答,她将头埋在他怀中,又沉沉睡去。

他的心中是从不曾有过的安宁祥和。

愿意宠她纵她任她捶打而不还手,愿意将她捧在手心,愿意替代她毫无怨言地去尽她对一城子民的责任,愿意这一生将她裹护在他的怀中,不让她再淋风着雨,受人折辱,满心异想天开恓惶,无处可依。

原来,天上地下,千万年间,他想要的不过是她毫无防备的笑颜。

书评(媒体评论)

偶做超级霸王龙好多年了,终于在《龙凤呈祥》(网络原名《青鸾》)这里破功。大爱此文啊!情节精彩跌宕,可谓字字珠玑,几场斩妖除魔的战争场面写得恢弘震撼。可是一边厢战斗惨烈,如火如荼,一边厢小两口柔情蜜意,看得人的小心肝啊扑通扑通,不知如何是好。惟愿此生如青鸾一般,虽少时吃了些苦头,但最终爱她的人都那么强,任她天上地下的闯祸都不怕!

——读者 笑笑

青鸾本该像她的名字一样,羽翼青如晓天,光彩逼人,但本文的青鸾在凤凰的衬托下,实在是貌不惊人。可是青鸾最引人注意的并非是华美的外貌或是多彩的羽毛,而那种坚毅不屈和坚持自我的性格,她的所作所为更符合现代女性的审美和心意。全文简洁明快,阅读起来有种潺潺流水的舒适。文笔老辣,故精彩绝伦,让心情随书中内容起起伏伏。青鸾本人物刻画栩栩如生,尤为离光最为夺人目光,实乃不可多得的佳作。

——《风槿如画》《婀娜传说》作者 张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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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4/8 20:47: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