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要谈论的帽子属于康斯坦丝-洛夫斯托克夫人。这位夫人有些年纪,财产丰厚但膝下无子。她做事向来要做到极致。拿她对天鹅的钟情来说,在她心里,天鹅是世上最高贵、最美丽的生物。
“真是太优雅、太高贵了!”她总是这样说。
所以,假如谁有幸进入她在巴尔的摩近郊的豪华别墅,便能亲眼见识到四处都是修剪成天鹅造型的园艺作品和展翅飞翔的天鹅雕塑;花园里的喷泉更是精妙——天鹅妈妈张开嘴向四周的小天鹅喷水。甚至还有天鹅形状的鸟用水盆,只可惜有幸在里面洗澡的都是些不那么高贵的鸟。当然,更少不了真正的天鹅在房子周围的池塘里自由自在地划水,晃晃悠悠地自底楼窗前经过,全然没有某人期盼的优雅姿态。
正如先前所说,那位夫人总是骄傲地表示:“我做事向来做到极致!”所以,在临近十二月的某个晚上,夫人和她的丈夫正坐在壁炉前享受家庭时光,突然便停下手中的编织活儿,在天鹅造型的沙发上坐直身体,向洛夫斯托克先生宣布道:“杰拉尔德,我打算收养几个孩子!”
说到洛夫斯托克先生,他有一个秘密:每个夏天,他总是以收集昆虫标本为由向夫人告假,独自消磨整个假期,实际上却是去佛罗里达的一个私人保护区猎杀天鹅。每每击中猎物,他的脸上就会露出某种疯狂的笑容。
洛夫斯托克先生从嘴里拿下烟斗,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夫人刚才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不是“一个”,而是“几个”孩子。然而多年的相处教会他一个道理:和妻子硬碰硬是没用的。于是他决定采取最明智的方法先做出一些让步,再以装糊涂加吹捧的组合式态度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危机。
“哦!亲爱的!这真是一个绝妙的主意!你一定会成为了不起的母亲!好吧!我们马上领养一个孩子。”
洛夫斯托克夫人立刻打断了他的话。“别和我耍花招,杰拉尔德!我从没打算只领养一个,那将是一种精力的浪费。我觉得自己应该从三个孩子开始。”说完,她站起身,像是用行动告诉丈夫谈话结束般快步走出了房间。
洛夫斯托克先生叹了口气,重新叼起烟斗,心里琢磨着不知道有没有地方可以让他在夏天猎孩子呢?
大概不会有吧,于是无奈之下,他只好把注意力放回他的报纸上了。
“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
凯特和克拉姆利小姐隔着办公桌相对而坐。这里是“埃德加·艾伦·坡无可救药的孤儿之家”,克拉姆利小姐的办公室位于北塔。一个世纪前,这里曾是兵工厂,每到冬天,凛冽的风透过墙壁击打着窗子,发出咯咯的声响,就连盥洗室的水都会被冻住。克拉姆利小姐的办公室是这里唯一有暖气的地方。凯特心想,无论她要说些什么,能在这儿多待一会儿总是好的。
“我可不是在开玩笑,小姐!”克拉姆利小姐身形短粗,有一头略带紫色的头发。正说着话,她随手从桌上的碗里拿出一颗糖,慢条斯理地剥开糖纸。糖对孩子们而言是禁物。凯特他们刚来的时候,克拉姆利小姐就向他们说明了这里能或不能做的各种事项(大多数是不能),而初来乍到的迈克因为擅自拿了一颗薄荷糖不得不洗了一周的冷水澡作为惩戒。“她并没说不能吃那些糖!”他抱怨说,“我怎么会知道那是不能吃的!”
克拉姆利小姐把糖扔进了嘴里。“这之后,我就再也不管了。如果你们三个不让自己看上去讨人喜欢些,让那位夫人愿意领养你们……”她拼命嚼着嘴里的糖,试图想出一个足够可怕的恐吓,“我就不敢保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那位夫人是谁?”凯特好奇地问。
“她是谁?”克拉姆利小姐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重复了一遍。
“我的意思是她是怎样一个人?”
“她是谁?是怎样一个人?”克拉姆利小姐更用力地嚼着糖,怒火越烧越旺。“那位女士……”她停顿了一下,凯特静静地等待着,可克拉姆利小姐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她的脸涨得通红,像是噎住了。有那么几秒钟——大概三秒左右,凯特犹豫着要不要看着克拉姆利小姐噎死。然后,她从座位上跳起来,绕过办公桌,猛拍她的背。
一块黏糊糊的绿色块状物从克拉姆利小姐嘴里蹦了出来,落到了桌子上。克拉姆利小姐扭头看着凯特,嘴里喘着粗气,脸仍然涨得通红。凯特了解她,知道此时不能指望听到一声“谢谢”。
“她是……”克拉姆利小姐喘着气说,“一位有兴趣收养三个孩子的女士。她希望那三个孩子最好是兄弟姐妹。你只要知道这些就够了!她是谁!亏你有胆子问!去找你的弟弟妹妹,让他们好好梳洗,穿上最好的衣服。那位女士一小时后就到。我再提醒你一次,如果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天知道……”她又拿了一颗糖放进嘴里,“我真的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等着你们。”
凯特慢慢走下狭窄的螺旋式楼梯。空气变得越来越冷,她不由得将身上单薄的毛衣裹得更紧些。第一眼看到凯特深金色的头发和褐色的大眼睛时,人们总会想:“这女孩真漂亮!”可若再看得仔细些,就会发现那长久停留在眉宇间由专注而起的纹路,咬得见肉的指甲和疲惫而紧张的四肢,就会改口说:“哦!可怜的小东西!”除了美丽,这个小女孩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她生活在持续不断的磨难之中。
走过孤儿院的侧门,凯特看到一群孩子正围着院子边的一棵枯树。一个纤弱的小女孩正朝树上的男孩扔石头,叫喊着让他下来和自己一决胜负。
凯特拨开围观的孩子们,看见艾玛正要捡起另一块石头。“你这是做什么?”
艾玛转过身,两颊气得泛起红晕,深色的眼睛炯炯有神。“他撕坏了我的书!我只是坐在那儿看书,他跑过来抓起书把它撕坏了!我发誓,我真的什么也没干!而现在他甚至不敢下来和我公平地较量一下。”
“不是这样的!”树上的男孩哭喊着,“她就是个疯子!”
“闭嘴!”艾玛冲着他吼了一声,接着又朝他扔了一块石头,男孩及时闪到树后,石头击中树干,弹落到地上。P8-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