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网般密植的红血丝在刘忻县长的眼珠子上静静地编织起足有半个多月,却依然没有消退的迹象,而黑亮浓密的头发又凑起了热闹,以每次笔帽般大小的面积开始脱落,甚至明目张胆地和主人闹起了别扭。平素,在上班的奥迪A4专车上,刘县长总是忙里偷闲地拿出犀牛角梳子来管理这群浓密的头发,叫它们始终保持着一丝不苟的俯首听命模样。但是闹起别扭的头发们,就不再像过去那样任凭他在任何位置上的摆放也无怨无悔了,这些看起来细软的家伙们仿佛是有组织地和他斗争,奋力地与犀牛角梳子挣扎,拿出一副你是县长不怕你、看谁离不开谁的泼皮相。犀牛角梳子在和软塌塌的头发较量中,也真像犀牛一样勇猛顽强有些不识好歹地去战斗,可结果呢就对不起啦!看似战败的头发们干脆躺在梳子上不下来,完全和县长智慧的脑袋脱离了关系。当然,它们之间的战争对于作为主人的县长刘忻来说才无暇顾及呢,他顶多把那些逃脱的头发,迅速地从梳子上捋下,随意扔到汽车里、办公室的地板上,交给司机、通信员去收拾。
这一两天里,犀牛角梳子不再耀武扬威了,因为刘忻县长把梳子装在衣袋里没有强行指挥梳子去动武。而头发们当然不知道日理万机的县长忙碌得昏天黑地,它们仿佛是受到经常在县政府门口上访的那些群众的鼓励和感染,不仅我行我素继续脱离且大有变本加厉之势,它们更加成群结队地脱离了县长的脑袋。即便是那些残留者们似乎也受到了鼓舞,再不愿意按部就班地呆在一个地方,而是张牙舞爪跳跃着去串联,好似因为梳子的级别太低则爱搭不理的,专等县长亲自来谈判,要给它们落实一定的待遇,比如满足涂抹进口高级护发素、生发精,或者是为了舒服而叫县长减少染发次数等等方才罢休。
头发们是一厢情愿地瞎胡闹,它们压根不知道工作繁忙的刘县长在这段时间脸都拉长了,脑袋似乎都小了一号。谁都知道,一个人连自己的脑袋都顾不了的时候,那是出了大事,别说管理属于脑袋部件的头发们啦,就是它们全部掉光,也没有人理它们!不过,刘县长的圆脸吊长、脑袋缩小的变化以及头发们大规模脱离脑袋的上访行动,被贤惠的刘夫人看在眼里疼在心头,只是不敢去轻易招惹它们,而当头发们越来越多、肆无忌惮地脱落到枕头上时,刘夫人终于知道这不只是简单地和主人闹不团结的问题而是它们要搞政变。于是,当在那个一绺足有二十几根头发集中懒散地躺在刘忻的枕头上昏昏大睡的早晨,她再也沉不住了气,拎起这些闹事的家伙给坐在马桶上的刘县长上课,说了一二三四条理由,系统地证明目前存在的问题的严重性。正忙于痛快地排泄的刘忻对此有点不屑一顾,戏谑地连说真是妇人之见,在当今这个各种资源大开发、各类人才大流动的时代里,又有多少头发愿意长久地留在男人的头上呢?不是有句老话说,好山不长草,好头不长毛嘛!噎得妻子一时语塞。
其实,和当今社会上众多秃顶先生们一样,刘县长的头发日益见少不是身体哪个部件出了问题,而是和这些天连续繁忙又棘手的工作有直接的关系。说繁忙,那是指这些天接二连三地从省里到市里不停地下到县里来了大批的领导,所有的都需要认真接待;说棘手,那是这些来的客人不是过去那种进行一般性的工作检查,都是处理非正常死人一类的安全事故。这年头,啥事都能摆平,唯独就是这些死人的事情麻缠!只要属于安全事故这类非正常死亡的事情,哪怕只是死了区区一人,也要在规定时间里逐级上报,能花上二三十万元安抚好死者家属,把事情处理得消停了,真是领导们修来的好造化。
这天晚上,刘忻代表县委、县政府在山梁县招待所设晚宴招待市里下来的一个精神文明考评团,这是在连续半个多月里正式接待的第二十五批客人。本来,像精神文明考评团这类部门的客人不属于他的接待范畴,因县委书记董波在省委党校青干班学习,作为县委副书记兼任县长的他,自然要礼节性地出席接待活动以及座谈会、应酬等事宜。这般官样文章,大凡各级官场中人都知道明白一二三四,其中的游戏规则对于好多领导来说玩起来更是轻车熟路。大家知道,在每项工作检查评比中,除了汇报材料要写得精彩,念起来朗朗上口以外,当地领导对于检查组的热情态度,也在人情分的考评打分中占着极大的比例。所以,聪明的接待者在上级例行工作检查之外,一般都会把工作的重心放在作好陪同和工作汇报上,只要有时间都要亲自陪同检查、亲自认真汇报,竭尽全力地表现出谦虚认真、看得起上级的态度,在无声中体现出对此项工作的重视,在细微之处抬举每个检查团成员。离开会议室走到宴会厅时,领导的态度更要和蔼可亲,在谈笑风生中觥筹交错,然后放下一县之长的架子,跟大家开着玩笑,讲一些半荤半素的笑话段子。如此热闹的气氛中,考评的结果也已深深印在大家的心中了,答案不消说谁也明白是优秀。所以,作为官场“老江湖”的刘忻自然深谙此道,只要能抽出丁点的时间,他总是身体力行,无论省里市里哪个行业的考评团、检查组,只要属于政府这边接待的单位和部门,肯定是要亲自出席陪同接待,即使一下子来了几个检查团令他在时间安排上发生冲突,也要尽可能地按照官位的大小、部门的重要程度等进行合理安排,然后像那些演艺界的人物,走穴般地陪同这家下乡检查,参加那家的汇报会,等到了招待宴会时,成了串台小姐,发挥他的好酒量和好口才,到这桌给大家敬几杯酒,走那桌讲几个笑话和段子,彼此沟通感情拉近距离。仅此一举,便在上上下下、方方面面,赢得平易近人的好口碑。
官员的好坏名声都是用自己的行动换取的。一掷千金的官员身边经常围绕着的是款爷,自然傍大款的名声落到了身上;有事没事偷偷摸摸地和下属谈天说地,喜欢明示或者暗示许愿的官员,不用查也知道在拍卖乌纱帽。坏官员太多了,老百姓对于好官员的标准就降低了,宽容度也大了。在县里,只要看到书记、县长能经常深入到基层,了解民生民情、体察百姓疾苦,甚至和群众一起掉泪,干了本属于自己本分的工作,人们便普遍认为来了一个平民县长,更是老百姓贴心人。如果再能合出身子干点事情,评价更好。前年,刘忻带着县财政局的几位部下到市里要经费,工作汇报完后请市财政局的领导在市里最好的九州红大酒店设宴。P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