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父之名(蒙冤入狱十五载始末)》是一部震撼人心的当代纪实作品。作者格里·康伦以亲历者与受害人的身份,讲述了英国历史上最严重的司法丑闻——“吉尔福德四人案”——的来龙去脉,向读者展示了一幅在亲情支撑下与司法不公顽强抗争的动人画卷。
1974年12月,格里?康伦蒙冤被捕入狱;不久之后,为儿子冤情积极奔走的朱塞比?康伦亦遭逮捕;
1975年10月,格里?康伦被定罪;
1976年3月,朱塞比?康伦被定罪;
1980年1月,朱塞比?康伦去世,在儿子耳畔遗言:“以我之死为你正名。你再为我正名。”
1989年10月,格里?康伦洗涮冤情,获释出狱;
1991年,朱塞比?康伦的罪名被推翻;
2005年2月,时任英国首相托尼?布莱尔正式向包括康伦一家在内的受害者家庭道歉。
关于这起英国历史上最严重的司法丑闻,九十高龄的丹宁勋爵如是感慨“(此案)让英国的司法公正严重受损!”幸好,信念与亲情,让昭雪之日终于到来。
《因父之名(蒙冤入狱十五载始末)》由格里·康伦编著。
《因父之名(蒙冤入狱十五载始末)》讲述了:
“你和这事有牵连吗,儿子?”
“我没做。我是无辜的,我和你一样是无辜的。”
我父亲了解我,在我婴儿时期,童年时期,少年时期,他一直都了解我。他知道我是撒谎了还是说实话。他相信我。
……
父亲动了动,颤巍巍地抬起手,把面罩摘了。
“我要死了。”
“不会的,你不会死的。”
“我要死了。别担心,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好的,你说。”
“我是当真的。”
“好的,我答应你。”
说话耗尽了他的力量,但这太重要了,他抬高声音。
“我死后,你不要去打狱警。我要你为自己洗刷罪名。以我之死为你正名。你再为我正名。”
听母亲说,我出生时身体虚弱,血液稀薄,医生给我开了吉尼斯黑啤,每天一瓶。因此当其他宝宝还吮着小牛奶瓶时,我已经在品尝伟大的爱尔兰传统之一了。我真正能想起来的第一件事,是我从家里后院回来时,往后一仰,跌进了滚烫的水里。那时候我大概两岁。我被后门的门槛绊倒了,摔进这个桶里,屁股都快烫熟了。可以说,自那以后,我一直沉浮在水深火热之中。
我的世界最初局限在贝城西区楼而菲尔路旁六条小街内:玛丽街、皮尔街、科林街、罗斯街、雷蒙街、阿玛街。四岁之前我从没跨出这些街道,那个小世界对我来说已相当有趣。我整天在街上玩耍,早上八点就对着马路坐在路边。家家户户的女人跪在地上,搬着水桶握着刷子刷地。老奶奶、已婚妇女、寡妇、年轻女孩,个个穿着印花围裙,头上裹着围巾,跪在小坐垫上。她们的围裙颜色不同,除此之外并无差别。她们把自己家门口看作是人行道的一部分,以保持家门口干净为傲。女人们边擦边聊:“你家约翰尼找到工作没有?”“你家乔的胸口好些了吗?”‘沙迪,今晚去玩宾戈吗?”大家擦地都呈弧线形,因此家家户户门口都是一片片整洁的扇贝形。这时候,年纪大一些的男孩在玩手球,女孩在跳绳,或者玩跳房子。女孩们会一边跳各种花式的绳,一边和着一首与大家所住的街道有关的短歌谣《玛丽和罗斯剥柠檬》(Mary Ross peeled a lemon)。
我常常看着他们,等着一个女人出来叫我读信。我能赚四分之一磅黄油和一块面包,可能他们还会给我两便士。这时候我觉得自己是超级富翁,就拿着钱去列娜或约翰·克尔糖果店,买些八角球。和大块硬糖之类的零食。我和小伙伴们一起吃,最后一颗糖也不剩。即使有两先令,也是立刻花光,生怕钱长脚从口袋逃跑,只想着用钱买了吃的和大家一起分享。
在夏日的晚上,我会从路边回来,在门口玩,因为过了七点,老妈就不让我在离家太远的地方晃悠。我看着男人出门去酒吧。附近有三家酒吧,巴迪·吉尔马丁的酒吧名叫月桂树叶。彼得·默里的酒吧就在正对面,一直往前,右手边是查理·戈姆利酒吧,对面是芬尼根肉店。
巴迪·吉尔马丁可能是最健康的酒吧。他建了一间带滑门的小会客厅,镶了面板,上了油漆。小时候,我每次去他们家,都想去拉那扇门。开门后,人们纵情欢唱的喧嚣声热闹非凡——有时候有我母亲,有时候有我父亲、朋友以及邻居。气氛温暖而友好,我知道如果我能溜到那里,就能吃到炸土豆片、柠檬,而且一定会得到一点钱。告诉你吧,工作日的时候,你永远看不到女人在菲尔路上的哪个酒吧独自喝酒。周五或周六晚上,男人才会带女人出去喝一杯。
相比之下,查理·戈姆利酒吧是年轻人最爱去的。他们会占据楼上的会客厅。窗户上有细小的蓝色熟铁条——可能之前经常有可怜虫被人从窗户扔下去。查理还给常客送上餐后甜点和饮料。查理这方面做得很不错,还允许赊账。在这家酒吧,也可以开开玩笑。
大家会相互打趣——如果你穿一件干净衬衫进去,有人会说:“你老妈是不是偷了一盒子肥皂粉?能不能帮我洗一下衣服?”人们喝下一杯又一杯吉尼斯黑啤,总量可以用卡车装,还有一切你能说得出名字的烈酒。那是个很棒的地方。十七岁到二十八九岁的人喜欢去那里,长点见识。然后,他们就开始习惯去巴迪·吉尔马丁或彼得。默里的酒吧。
三家很棒的酒吧彼此相隔不到五十码,周末里面挤满了人,大家总是喝到醉醺醺才离去。
我看到弗朗西·提格过来点煤气灯。他住在我们北边的玛丽街,高个子,大手掌。他会带一架V字梯,靠在灯杆上,爬上去点灯。贝尔法斯特有一个很棒的传统,就是把一条条绳子系在灯横杆上晃荡。绳子会慢慢滑下来,小女孩继续摇晃,绳子越滑越低。当弗朗西·提格过来点灯时,他会把女孩子的绳子系回原处拉紧。
房子是上下各两间,很紧凑。街道还没有两辆车宽,我童年时期不是家家户户都有车。屋子挤挤挨挨,各家总是敞开着大门。我记得我们过去在家里跑进跑出,躲在门背后玩捉迷藏。谁家的房子不重要,没人在意。我想,贫苦的地方,人们很难找到工作的地方,有一种淳朴的民风,这种地方的人最热情。我的街坊邻居身怀各种技能和手艺,却苦于无处施展——天主教徒很难找到工作,因此没有机会发挥才能。个体商业户会自己赔钱给社区带来利益。我们这里有玛丽街上的安迪·麦克唐纳这类人,他可是热门人物(电工)。屋里的电线出问题了,安迪会过来帮着把电线修好。这本来要花四十英镑,可是一大笔开销啊!而我们只需给安迪五英镑,他照样很高兴。冬天如果石板瓦脱落了,丹-林赛(Dan Lindsey)会带着梯子过来铺上新瓦,然后说:“什么时候脸红了,请我喝一杯。”他不会收钱。这些都是典型的社区精神——大家相互帮忙。
然而,贫穷显而易见,甚至逃不过我年幼的眼睛。我记得有一天去找一个玩伴,他母亲跑到门口。我问他今天出不出门,她回答:“不出门,格里,他弟弟吉姆今天穿着他的衣服。”
我们都是楼而菲尔附近的天主教徒,在这里,很多家庭有多达十几个孩子,他们家不过是其中之一。我父母只有三个孩子活了下来,我是唯一的男孩,我从没见过母亲扔掉过什么旧衣服。她总会把旧衣服送给需要的人,那些有十四五个孩子的女人。母亲一生中,大部分时间都在一家破布店工作,挑拣旧衣服。她总问老板能不能让她把一些套头衫和我们以前称为“邋遢乔”(sloppy Joes)的小T恤拿回家,送给特别困难的家庭。食物也一样。如果谁家煮了一大锅汤,或是炖煮食物没有吃完,就会把剩下的送给其他人。P1-4
我们四人坐在被告席上,全神贯注,每人手里拿着一朵康乃馨。我们三位男士从小信奉天主教,住在贝尔法斯特最贫穷的地区楼而菲尔(LowerFalls)。唯一的女孩来自伦敦,很久以前是一名工人。我们脸色苍白,肌肉紧绷,神情消瘦,眼窝凹陷,面庞已经瘦到极限。
英国首席大法官在说话。我知道他想避开我的目光,避开我们四个人的目光。过不了多久,他所说的话我可能就会忘了大半,甚至忘得干干净净。不过我听得很认真,等着他说出那个词。
法官阐述了种种原因,不得不认定之前这四人受到的判决证据不足,因此他有责任宣布———
此时,刹那间,我一跃而起,使出浑身力气把手里的白色康乃馨扔到律师席上空。花朵像流星一样曲线上升,滑翔,下落。
那一刻,他说出了那个词———撤销。
我振臂欢呼,仿佛在世界杯足球赛中为爱尔兰队进了一球。我搜寻着家人。十几年来,我第一次看到他们露出了笑容。我走下被告席,走近他们。再没有枷锁和栏杆限制我,再没有狱警折磨我,再没有手铐束缚我。
有人挡住了我。
“你得回去。”狱警对我们说。我不会再听从狱警的发号施令了!我不会再让那混蛋对我指手划脚。那是监狱方在和我谈话,而我已不是阶下囚。我折返回去,和其他人走到下面,还有一些表格需要签字,一些属于我的财物需要领取。狱警此时都在下面,紧张地看着我们。
“这四个混蛋出去以后会怎么向世人宣传我们的系统?”他们在想。有些人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把真相告诉大家,先生。闹他个天翻地覆。
他们勉强挤出笑容,这些伪装一眼就能识破,这背后是不假思索的残忍。他们在我的饭菜里撒尿,他们撕毁我母亲的照片,他们给我注射催眠药,他们把我当球踢。
那些标语就是他们的内心写照———
POA支持强奸罪
POA号召绞死爱尔兰共和军(IRA)
别怨,你们这些狗娘养的,自作孽不可活。
我的名字排在最后,于是我就坐下来抽根烟。过了一会便听到———“康伦!”
我沿着通道往前走,经过一排排牢房,感觉自己像个超人。一路上,所有的囚犯都扒着门,又打又踢,朝我吹口哨。我一阵激动,快速经过他们。桌旁的狱警说:“签字领钱吧。”
他粗壮的食指点了一下,我在那里签了字。他拿起一个棕色马尼拉小信封,里头是狱中工资。他用拇指和食指夹着信封,在我眼前乱晃。
“里面有34.9英镑。你想要吗?”
就算掰断他的手指我也要抢过来。
“当然想要了。我要把这钱给我母亲。”我从他手里抽出信封,装进口袋。
“谢谢。怎么出去?”
他面有难色。
“这个……我们请你暂时先回牢房。”
“什么?”
“请回牢房,就一小时左右。瞧,外面人山人海,我们还是等这些人散了再出去。”
“岂有此理,院长已亲自撤销了定罪。我自由了,带我出去。”
身后有个警察向我走来。他伸出手想拍拍我的肩。
“我想你不会介意等几分钟吧?我们为你准备车子,好吗?然后带你从后门出去。”
我转过身,往后退了一步。
“没得商量。不坐车子,不走后门。你们把我关进来走的就是后门。我要从前门出去。现在就开前门。见鬼的把前门打开!”我想到了父亲。他的话此刻回响在我脑海中:“别忘了,儿子,他们从后门把我们带进来。等你自由的那天,从前门出去。把他们的恶行告诉世界。”
突然,一名狱警开了门,指了指一条狭窄的通道,让我出去。我身后的门刹那间关上了。我和六名狱警在通道里,我很害怕。我正心头发慌,门开了。我看到了本尼的律师海伦娜·肯尼迪。我朝她跑去。
“怎么出去呢?”
“过来,这边走。外面聚集了一大群人。”
她带我沿着通道往前走,到了一个拐弯处,格兰特·麦基和罗斯·弗雷尼正在那里。我抱住罗斯,紧紧地拥着她问:“其他人在哪里?”
“在这里,就在这里。”
在通道另一个拐弯处,人群骚动着,激动又得意。我见到一些人,他们为了这一天而付出了很多。莎拉修女、我的两个妹妹安和布莱迪、《爱尔兰时报》(IrishTimes)的卡罗尔·考特、爱尔兰国会下议院议员大卫·安德鲁斯(他已经在爱尔兰国会为我们斗争多年),还有汤姆·麦格克。从我们被逮捕的那一刻起,莎拉修女就大力呼吁我们是无辜的。她一次又一次申请探视我们,可内政部一直拒绝,因此我一直没有机会见到她。她的身躯原来如此娇小,令我称奇。妹妹安说:“走,我们从前门出去吧。”
大家都很兴奋。我和大家拥抱亲吻。然后,我看到了加雷斯。我大声叫她。
“我要从前门出去,你和我一起吧。”
“不,今天是你的重要时刻。”
于是我拉上安和布莱迪,朝前门走去。有人把门打开了,我们一起走了出去。安在我右边,布莱迪在左边。看到我们,人群沸腾了,喊声震天,像足球场上的欢呼声。外面有防撞护栏,护栏外人头攒动,人们欢呼雀跃。对面是个建筑工地,所有的工人都挥舞着安全帽。路过的行人淹没在人群中,难以走动。人群激情高涨,狂喜之中,他们把我抬了出去。死了上天堂也不过就这种感觉。
护栏内有一个穿着粗花呢外套的男人,一边踱步,一边用无绳电话通话。我从没见过这类打扮的人,心想他一定是政治保安处的人,手里拿着的是对讲机。
“别让我靠近他,他是警察。”
“不是,不是,”安说。“那是独立电视新闻公司的克里斯·贾米森。他人很好。他为我们备了车。”
她指着那一片电视摄制组和媒体人员。
“来吧,想说点什么吗?”
我向他们走去。我没打腹稿,张嘴直接说了。
“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因为一起我一无所知的案件,我被囚禁了十五年。我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因为别人犯下的案子而冤死狱中。他是无辜的,马圭尔一家是无辜的,伯明翰六青年是无辜的。希望他们能尽快获释。”
人群中爆发出欢呼声,这正是我希望的。我很高兴,我把父亲想说的话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随后,我们乘车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