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重的夜幕下,淫雨霏霏,自日间起便未曾止歇过,待入夜后,雨势更长,淅淅沥沥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显得分外清楚,更兼带着几分绵长凄婉,似有人在幽暗中深深叹息。
屋内,素菀听着催人的雨声,心下焦急,再也坐不住了,找出灯笼点上,抓起倚在门边的油纸伞便冲入了雨帘。
一路急行,地上溅起的水花很快打湿了她的鞋袜,只是她一时间也顾不得这许多。算算路程,距离那几株兰花所植的地方也不远了,只希望今夜这雨不要把花打折了才好,否则明日孙姑姑那里恐怕少不了要有一顿皮肉之苦。
又走了片刻,她紧了紧前襟,抬高伞沿,将左手提的灯笼略往外探出,而后借着灯光向四周张望,想借以辨清方向。在这当儿,一阵风夹着几滴雨从脸颊旁刮过,清冷的意味立即渗入肌肤,无缘由地,心里忽生出一种警觉,好似身边某一处的阴暗角落里掩藏着什么。
警惕的目光扫去,只见夜色浓重,视野所及俱是笼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只能依稀辨出近旁的几株树木的轮廓。周围气氛更是静谧,除了细密的雨珠打在伞上所发出的“哗哗”声响外,一片沉寂。
暗笑自己多心了,她放缓脚步继续前行。可随着距离的拉近,那种不安的感觉重又袭上心头,且越发强烈起来。
正疑惑间,蓦地一道黑影自树丛中窜出,只一闪,便已掠至近旁!
要不要动手?素菀心下稍一犹豫,下一刻,冰冷的刀刃就已贴上了脖子,连手中的纸伞也被刀风掀翻在地。
定了定神,她抬眸看向握刀之人,却恰好对上对方探究的目光,禁不住心头一跳。
那人自身形来看是个男子,从头到脚都裹在黑色之中,只露着两只眼珠在外面,于黑暗中亮如点漆,眼神极是冷冽,肩头露出一截长条包袱,亦是用黑布包裹,紧紧缚在身上。
“别动!”男子的声音喑哑,显是刻意压低了的。
素蔸听话地—动也不动,心里却寻思起来,这人是谁?怎会于此时出现在这里?这般装束,难道是刺客?!
这么一想,心内便不由叫苦,早知如此,今晚实不该跑出来,拼着明日孙姑姑的一顿打骂也好过落到如今这步田地。若他果真是刺客,不管他挟持自己的目的为何,只怕事后多半会杀人灭口……
她自顾这么想着,却不料那男子也正在懊悔。他藏身于此,见有人过来,以为行迹败露,因灯光太暗,且又隔着雨帘,一时瞧不清来人形貌,来不及细想,只好来个先下手为强,待到出手后,他立即发觉不对,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得先将人拿下再说。此刻两人面对面,眼见对方只是个小丫头,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身量略显单薄,正脸色发白地瞪着自己,心下微微踌躇起来,该如何处置她呢?是否该一刀杀了,以免多生枝节?
素菀见那黑衣人不再说话,眼中的杀气却渐渐凝起,饶她再镇定,也忍不住有几分慌急,脑筋飞转,思十寸着脱身之策,可她对对方的身份来历一无所知,匆忙间实在无甚好的主意。
夜雨中,两人皆默不吭声,面对面地静立着。素菀左手中仍提着那盏灯笼,里面的烛火却早已被雨水打灭,油纸伞则歪倒在地,气氛显得沉闷而诡异。
忽然,听得远处似有人声,素菀抬眼望去,只见刚才还漆黑一片的夜色中竟有几点明灭的火光,正缓缓移向这边。
是宫内的侍卫在搜查!素菀立刻将这与眼前之人联想在一起。与此同时,她觉察到他眸光一暗,架在颈上的刀也一动,她暗叫不好,脑中灵光一闪,轻喝道:“等等!我能帮你躲过他们!” 刀锋略顿。
“而且,我还能助你安全出宫。”她补充道。
“你?”低沉的嗓音中带上了几分疑惑,一双黑亮的目艮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的脸,目光灼灼,想要从上面寻找出些什么蛛丝马迹。
素菀坦然以对:“你可以不相信我,甚至一刀杀了我,只不过现在宫内的侍卫正在四处搜查,凭你一人之力,又不熟悉宫中坏境,要想出去恐怕不易。我劝你最好考虑清楚,反正我已是肉在俎上,还能玩什么花样,你要杀我何必急在这一时呢?”
闻言,那男子沉吟不语,似在思索、权衡。
两人又一次陷入令人窒息的寂静。
素菀面上不露半点焦急之色,只静静地看着他,可心中却是暗十艮。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心都已凉了半截,这才重又听到那低沉的声音命令道:“带路!”同时,颈上的刀子移开了少许。她暗暗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的性命算是暂时保住了。绷紧的神经才稍作平复,立时觉得脖子上一阵刺痛,心知上面已留下了一道血痕。
眼见远处的火光越来越多,距离越来越近,素菀不敢再耽搁,伸手向右边一指。黑衣男子会意,押着她往右面的假山走去,临走将地上的伞拾起,折拢递还给她。
素菀一手接过,暗叹这人心思缜密,要想摆脱他恐非易事。
两人走到假山一角,素菀将遮挡在山石上的草蔓拨开,后面果然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山洞。
黑衣男子朝洞内望去,然而里面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真切。他推了素菀一下,压低声音说:“你走前面。”
素菀瞥了他一眼,猫着腰先钻了进去。
黑衣男子紧跟其后。为防素菀趁机逃走,他一手架着刀,一手箍着她的手臂。如此一来,两人便挨得颇近,洞内又隔开了雨声,幽静之中对方的呼吸声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
素菀眉头微蹙,心中恼怒,然只一瞬,她似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眼中有光芒一闪而过,原来他……难怪……
一念至此,她的唇角不易觉察地轻轻勾起。
山洞内伸手不见五指,曲曲折折,似是极深。两人小心翼翼地走了好一阵子,总算到了出口处。P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