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络的个子比人族要矮,但他们的长戟兵闻名于世。哨兵扶着比他的身长高上五倍的长戟,低头打起了瞌睡。
梦对河络来说无比重要。
河络们相信在梦里,他们可以踏入创造之神的梦境,河络与神的梦境相交,会折射出隐约的世界真相。
河络通过梦来了解世界。只要进入特殊的梦幻觉状态,他们就可以得到一些神启:有时是个人的吉凶时运,有时是被遗忘的前辈技艺,有时是湮没的远古历史,更有一些时候,是庞大部族的命运。
这名哨兵的年纪已经大了。在睡梦里,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那是宽大的骆驼脚掌踩在沙地上,马铃驼铃在风中清脆地撞击,高大的驼兽头尾相衔在摇曳的草丛里穿行,衣着华丽的伶人吹响横笛……这些都曾是相隔久远的过去,他曾听见过的商贸之和声。
没有交易也好,也好啊,老河络在梦中想,霸道的人族,带来的不仅仅是金钱和财富,他们也带来了疾病和贪婪,纷争和阴谋,还有……战争。资源枯竭的河络不得不出卖士兵换取金钱,虽然他们的佣兵浴血而战,为与世无争的河络族赢得了“铁骑墓场”和“死亡之墙”的美名,但毫无疑问,河络依然天生厌恶战争,绝无从战场上获取荣誉的觉悟。
蓦地,梦中的哨兵听到一声号角,低低地沿着地面传出,好像巨兽的吼叫。
哨兵猛抬起头,看见一队招展的旗帜正在靠近,队伍里不但有骆驼、马,还有弯起獠牙的大象。大部分牲畜的背上,都背负着用油漆麻布和皮革密密包裹起来的笼箱,巨大的伞盖撑开在烈日下,在独角驼兽的背上摇晃。
这不是梦。
哨兵揉了揉眼,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支突然从天而降的商队分开葱茏的草木,好像帆船划开水面,乘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轻风行至近前。
最前面一匹黑色瘦马斜歪着身子快步跑着,骑手似乎丝毫也不受闷热天气的影响。他穿着宽阔的大袍,戴羞兜帽,深紫色的袍子上绣着云纹滚边,按北邙之盟的约定,他高举着象征和平的青色旄羽。
起风了?老河络觉得有东西在拂动自己的脸庞。真的起风了?一瞬之间,他甚至不知该为哪一样事物觉得震惊,是风还是久违的商队。
隔着十多丈远,骑手竖起一只胳膊,长长的商队停住脚步。他拉住缰绳,跳下马来,黑皮靴踏在了干涸已久的旧车辙上。骑手把旄节长杆插在地上,拍拍汗流浃背的马头,然后掉头朝哨兵走来。
老哨兵回过神来,开始拼命地回想北邙之盟的约定,然后斜举长戟,在自己的头盔上轻撞三下,以示欢迎。在心底里,他希望自己不要记错这一礼节的含义。
然后按照地火节之前的习俗,他高声说:“诅咒你和你的马,祝你走霉运!”
骑手抛开兜帽,显露出一张白皙的脸,他很年轻,鼻梁高挺,五官比例完美,只是皮肤看上去有些奇怪,自得出奇,似乎生病了的样子。
即便对人族不太熟悉,河络哨兵也看得出来那是一张孩子的脸。骑手在十来步外山毛榉树的阴影里停住了脚步,身子单薄得也像一片影子。
这么热的天气,让这么个半大孩子带队赶路,为财奔命,真是奇怪的人族啊,哨兵想。为了在孩子面前显得更高大一些,他挺起胸膛,庄严地用通用语问道:“商人?”
年轻的孩子微微皱起眉头,流畅的动作突然变得迟疑起来。他侧着耳朵,似乎没有听见河络的问话,又好像在仔细听取远方传来的讯息。
河络有点茫然,但他恪于职守,重复道:“商人?请给我渡关传书。没有渡关传书,就不能越过此界。”
少年动了动嘴唇:“火环城的河络?我从舒庸城来,要给你们传个口信。”
舒庸?老河络还模模糊糊地记得这座城市,地处雁返湖西北的一处平原上,盛产好骑手、白色的蚕丝、青釉的陶瓷和腰肢柔软的姑娘。可是这支商队举的旗帜,却不是舒庸城的八尾团鱼,而是一只金色的巨龙头骨,那是万年帝都天启城的徽记。
他好奇地问:“是皇帝的口信?”
有一瞬间,河络哨兵怀疑自己是中暑了,因为眼前一花的工夫,那位年轻的人族使节已然跨越了他们之间的距离,站到了眼前,即便速度最快的影豹也没法这么快横跨这段长度。老河络先是愕然,然后又笑了起来。他夸奖说:“好戏法。可是渡关传书呢?”
“很重要的口信,”年轻人强调说,“你能传给自己的夫环吗?”
“当然可以。”老河络眨了眨眼,他的高度只及使节的胸口,所以稍一低头就看到了年轻人扶在腰带上的手。他注意到那双手的手指格外长瘦,却细而有力,布满了孩子不该有的老茧。长途行路拉缰绳,手可不就会变成这样嘛。哨兵含含糊糊地想。
他还在胡思乱想,就看到那双手从腰带上灵巧地拔出一把什么东西。
“我不信,”那孩子说,“我能直接传话给他吗?” “没有渡关传书,我不能让你过界,所以……”河络哨兵还在解释,可是一把极端锐利的匕首突然问从下巴捅入,穿透舌头和上颌。
一股冰寒直入脑底。
“只有一句话,”紫衣少年贴近他的耳朵,轻声说,“和平结束了。”
河络哨兵闭上双眼,不忍看见自己的鲜血,如珊瑚色的喷泉,淅淅地浇灌到脚下干裂的大地上。
现在他能肯定一件事。
好时代确实过去了。
越州雷眼山是座裂隙之山。
从天空下望,成串的火山口如同散落在越州土地上的巨碗,它们中间有许多是活火山和休眠火山,碗中满盛着郁郁苍苍的地下森林。风化得很厉害的上百座山峰和谷地之间布满细微的裂缝和罅隙。
有经验的旅行者知道要跟踪哪些缝隙前进。例如会有某只罕见的虎纹厚背甲虫,顺着某处毫不起眼的缝隙慢悠悠地向前探索,只觉得前路忽大忽小,蜿蜒曲折,和寻常的岩缝没有什么区别,然而它摸对了门路,缝隙突然膨大成笔杆粗细的气孔,然后再扩大成细细弯弯的肠道,最后是兔子洞、横水井、巷道、竖井……突然之间,它就变成了高有三丈、上有拱顶、两侧装饰着精美雕刻的地下走廊。
这些地下通道接进雷眼山下无数地下通道的分岔之中,就像上千年的老树根庞大无比的上百万须根中的某一支,它们曲折地深入山腹,如同乐章向着主调汇集,如同溪流向着海洋汇集——终点,就是包容着一整座地下城市的巨大空洞。
深埋于死火山越岐山底的火环城盘王殿,百年来从未如此燠热。P3-5
因可觅的《麟劫·珠沉记》,是今年的九州小说中,让我感到欢欣鼓舞几篇中的一篇。其他的,像燕然的《梦火者》,闪木的《逑繇》,小青的《奈何花》,狙击王的《夸父纪行》,三脚猫的《酒中仙》,都风格独特,又都有极大的发展潜力。这些小说的出现,让我感觉到九州新的一代作者又要崛起了。
这里面有老作者,像小青和燕然;也有新作者,像闪木和狙击王。特别是《酒中仙》,竟是参加“寒武纪”的作品,更增加了我们把“寒武纪”办下去的信心和决心。明年的寒武纪,不仅要办下去,更要办大办好,因此我们决定把一位大神请出来,那就是今何在——在《九州幻想》明年第一本《铁甲依然》中,“寒武纪”正式更名为“今何在奖”,并将增强互动性,增加读者和作者的参与环节,希望能有更多的年轻作者参与进来,也希望能有更多的年轻作者来写九州。
关于写作,我历来是不相信所谓“天赋”的,如果真要说有天赋,我想也不是来自遗传,而是来自后天的养成。而这些养成的“天赋”,又其实都不过是一些常识,最重要的一点,亦不过是:写作,要用你的心去写,投入你的爱与激情。
有很多作者,写出来的小说,总是中规中矩,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读下去不能说不好看,但读完了却不能打动人,不能让人回味再三,更谈不上永生难忘,这都是还没有真正地把心投入进去的缘故。小说不是用键盘或笔写的,而是用血和泪写的。用血和泪写出来的小说不一定完美,甚至可能很粗糙,但能打动人心,因为它本来就是直指人心的。肉体只能与肉体产生共振,若要振动观者之灵魂,作者也必以自己的灵魂为弦、为鼓、为牺牲!
我和阿豚一起,办了一个名为“拉玛”的写作班。班不大。十来个人,但都是有志于写作的,而且也都是在我看来有希望能把写作做到最好的年轻人,他们还不一定能称得有“天赋”,但已经拥有一些写作必须具备的素质。我和阿豚现在要做的,只是尽量地让他们发现他们自己。写作是一条通往世界的道路,同时也是一条通往自己内心的道路。
2011年的《九州幻想》,就到这里了。明年还会有新变化,新想法,更会有新做法,大家一起努力吧!
结末推荐一首歌,Green Bay的单曲《Wake Me Up When September Ends》,我喜欢的!
九州幻想是什么?
2001年12月17日那天,随着一个名叫水泡的家伙按下回车键以及一帮不靠谱的家伙每天的争吵,“九州”凭空在清韵论坛“天马行空”版冒出——弹指已是十年。
2005年,九州幻想是一本叫《九州幻想》的杂志,九州的第一个产品,由于没经验,连页眉都不统一——如今也将步入七年之痒。
2009年,九州幻想还剩下三个人:九州开创之初即在的美术总奸刘洋,从千里外的成都被我拖来的阿豚,加上我,这就是“ZOP工作室”。我觉得这就像是一个试验,看一本杂志在最省人工的状态下,可以压缩到多少人的试验。我们拿着最低生活费,一起抽烟,一起聊女人和创意,我们玩出了《九州幻想》最疯狂最离经叛道的封面和最牛逼的策划,确定了《九州幻想》奇幻科幻并重的格局。一点儿不谦虚地说,和内容比起来,《九州幻想》就是中国发行最糟的幻想杂志。已经没有路了,我们就放纵地写,放纵地想象,放纵地相信。
2010年,答案突然变得复杂了起来。对,我们仍然活着,而且成员增加到了一百多人……“九州幻想”变成了一家公司的名字,据说因为和中国500强的企业重名,注册还有点难,不过最后都搞掂了。星散的人马又重新汇聚,九州幻想的概念早已不仅仅是本杂志,还有“暗月纪”的九州世界OL和《羽传说》的影视规划。我们已经付出了商业化的代价,大船的航向不一定是我们所能完全把握的了。它一出发,就拥有自己的航向、自己的目标和游戏规则。但是今天,坐在这条大船的船头,船开向何处已经不重要了。
喂,到了今天难道不该说说清楚,理想到底是什么、要去的港口到底是哪里吗?
是可以告诉你。经过如此长的一段航程,已经让我明白了罗盘为什么乱转,因为只要在船上,就是在它的势力范围中。
理想不是某个港口,理想就是在这条船上,并让船不停地开下去。所以船上的那些打闹,那些嬉戏,甚至那些无聊的争吵,那些看不到目标的迷惘,那些迷失航线的痛苦,就是最重要的事情啊。在这条船上,像恐龙一样思考,每个伟大盛典之日接受疑问和质问,已经变成一种生活方式。写?想象?相信?那是贯彻到我们生命里的常态,它们是吃饭、睡觉、泡妞的另一种体现方式。
无论发生了什么变化,我们仍然这样活着,就是在实现我们的理想。
2011年,我们忙着买旧衣服,往脸上刷乳胶和粉彩,乔装打扮,开始做另一本杂志或者说MOOK——《九州全民幻想》,它是另一条航船,另一次冒险。
它的船头是一行大字:在中国,生活就是无数场冒险。
九州全民幻想又是什么?
那是另一篇文章了。
《九州幻想(夜之岚)》为九州幻想2011年12月号。本期重回288P厚本配置,潘海天的《九州·地火环城》正式刊载,这是九州“暗月纪”系列小说中的开篇力作,河络族面临前所未有的生存危机,一个血与火的新时代铺开长卷。同时,端朝的故事还在继续,goodnight小青的《九州·奈 何花》大结局,孩子们还在与黑夜中的阴谋搏斗着,新锐作者因可觅重磅中篇《九州·麟劫·珠沉记》,一场令人扼腕的爱恨牵缠。幻想部分,迟卉带来科幻作品《云渊》,金星上的创世传说;夏笳《童言无忌》系列再出新作,《一言为定》,一个小女孩,猫,和书的童话故事。漫画部分,骑桶人原著、著名漫画家张晓雨改编的短篇漫画作品《蛙之歌》于本期重磅推出。
《九州幻想(夜之岚)》由潘海天主编。
九州新长篇,地火环城·潘海天,公元2012年,暗月纪降临!
迟卉,云渊女人来自金星,燕垒生夏笳因可觅,奈何花,goodnight小青,最后的童年——狰与蛟大结层。
《九州幻想(夜之岚)》为九州幻想2011年12月号。本期重回288P厚本配置,潘海天的《九州·地火环城》正式刊载,这是九州“暗月纪”系列小说中的开篇力作,河络族面临前所未有的生存危机,一个血与火的新时代铺开长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