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细长脖子的人钻进了箱子里,他合上了箱子盖儿,开始喘不过气来。
“瞧,”细长脖子的人一边喘气,一边说,“我在箱子里喘不过气,因为我脖子细。箱子盖儿关闭了,不让空气进来。我会觉得气闷,但不管怎样,我都不会打开箱子盖儿。我会慢慢死去。我会看到生与死之间的搏斗。上帝在平等的机会面前,制造了不自然的结果,因为死亡必然会获胜;而生命注定会死亡,它只是枉然地与敌人作战,直到最后一分钟也不放弃徒劳无益的希望。在这场战斗中,生命将会了解自己取胜的方法:为此生命应当迫使我的双手打开箱谁能赢了谁?只是这樟脑味儿真难闻。如果生命获胜了,我就把烟草撒到箱子里的东西上……这就开始了:我已经喘不过气了。我死了,这是显然的!我已经没有救了!我脑子里没有任何崇高的东西了。我窒息了!……
“哦!又有什么事发生了?天哪!我没有什么可以用来呼吸的了。看起来,我就要死了……
“这又是什么?我为什么在唱歌?我觉得,我的脖子疼……可是箱子在为什么我看到了我房间里的所有东西?貌似我正躺在地板上!那箱子去哪儿了?”
细长脖子的人从地上爬起来,四处看了看,哪里都看不到箱子。椅子和床上放着从箱子里取出来的东西,可是箱子却不见了。
细长脖子的人说:
“这么说来,生命以一种我不知道的方式战胜了死亡。”
(原稿上的附言:生活战胜了死亡,死亡战胜了生活,哪个是主格,哪个是宾格。)
1937年1月30日
有一天,比特拉科夫想等自己睡着了,再朝床上躺,而他躺倒在了床的外面。他狠狠摔倒在地上,四仰八叉,不能爬起来。
比特拉科夫集聚最后的力气,四肢着地往上爬。可是他的力气枯竭了,于是他又肚皮朝上倒了下去,仰躺着。
比特拉科夫在地上躺了约莫五个小时。他原先只是躺着,后来就睡着了。
梦增强了比特拉科夫的力量。他醒来时精力旺盛,从地上爬起来,在房间里踱了一会儿步,小心翼翼地躺在了床上。“好了,”他想,“这下我可以睡会儿了。”可是他已经不怎么想睡了。比特拉科夫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这,就是整个事情的经过。
1936年8月21日
阿列克谢·阿列克谢耶维奇把安德烈·卡尔洛维奇压在身下,掴完他的脸,才把他放了。
安德烈·卡尔洛维奇勃然大怒,脸色煞白,他扑向阿列克谢·阿列克谢耶维奇,对着他满嘴的牙猛挥拳头。 阿列克谢·阿列克谢耶维奇没有料到这样迅猛的进攻,趔趄到地板上,而安德烈·卡尔洛维奇坐在他身上,从嘴里掏出假牙,对着阿列克谢·阿列克谢耶维奇一顿痛打,以至于阿列克谢·阿列克谢耶维奇从地上爬起来时,一张脸惨不忍睹,鼻孔流血。阿列克谢·阿列克谢耶维奇用两只手护着脸,逃跑了。
而安德烈·卡尔洛维奇擦干净自己的假牙,把它装到嘴里,确信假牙已经在原来的位置上,然后朝四周打量了一下,没有看到阿列克谢·阿列克谢耶维奇,就动身去追他了。P14-17
哈尔姆斯试图建构世界观,同时修订认识和表现世界完整性的诗学原理。
——让-菲利普·扎卡尔(法国文学评论家)
金色的“林中空地”(总序)
汪剑钊
2014年2月7日至23日,第二十二届冬奥会在俄罗斯的索契落下帷幕,但其中一些场景却不断在我的脑海回旋。我不是一个体育迷,也无意对其中的各项赛事评头论足。不过,这次冬奥会的开幕式与闭幕式上出色的文艺表演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迄今仍然为之感叹不已。它们印证了一个民族对自身文化由衷的热爱和自觉的传承。前后两场典仪上所蕴含的丰厚的人文精髓是不能不让所有观者为之瞩目的。它们再次证明,俄罗斯人之所以能在世界上赢得足够的尊重,并不是凭借自己的快马与军刀,也不是凭借强大的海军或空军,更不是所谓的先进核武器和航母,而是他们在文化和科技上的卓越贡献。正是这些劳动成果擦亮了世界人民的眼睛,引燃了人们眸子里的惊奇。我们知道,武力带给人们的只有恐惧,而文化却值得给予永远的珍爱与敬重。
众所周知,《战争与和平》是俄罗斯文学的巨擘托尔斯泰所著的一部史诗性小说。小说的开篇便是沙皇的宫廷女官安娜·帕夫洛夫娜家的舞会,这是介绍叙事艺术时经常被提到的一个经典性例子。借助这段描写,托尔斯泰以他的天才之笔将小说中的重要人物一一拈出,为以后的宏大叙事嵌入了一根强劲的楔子。2014年2月7日晚,该届冬奥会开幕式的表演以芭蕾舞的形式再现了这一场景,令我们重温了“战争”前夜的“和平”魅力(我觉得,就一定程度上说,体育竞技堪称是一种和平方式的模拟性战争)。有意思的是,在各国健儿经过数十天的激烈争夺以后,2月23日,闭幕式让体育与文化有了再一次的亲密拥抱。总导演康斯坦丁·恩斯特希望“挑选一些对于世界有影响力的俄罗斯文化,那也是世界文化遗产的一部分”。于是,他请出了在俄罗斯文学史上引以为傲的一部分重量级人物:伴随拉赫玛尼诺夫第二钢琴协奏曲的演奏,普希金、果戈理、屠格涅夫、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契诃夫、马雅可夫斯基、阿赫玛托娃、茨维塔耶娃、布尔加科夫、索尔仁尼琴、布罗茨基等经典作家和诗人在冰层上一一复活,与现代人进行了一场超越时空的精神对话。他们留下的文化遗产像雪片似的飘入了每个人的内心,滋润着后来者的灵魂。
美裔英国诗人T.S.艾略特在《诗的作用和批评的作用》一文中说:“一个不再关心其文学传承的民族就会变得野蛮;一个民族如果停止了生产文学,它的思想和感受力就会止步不前。一个民族的诗歌代表了它的意识的最高点,代表了它最强大的力量,也代表了它最为纤细敏锐的感受力。”在世界各民族中,俄罗斯堪称最为关心自己“文学传承”的一个民族,而它辽阔的地理特征则为自己的文学生态提供了一大片培植经典的金色的“林中空地”。迄今,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并长成参天大树的作家与作品已不计其数。除上述提及的文学巨匠以外,19世纪的茹科夫斯基、巴拉廷斯基、莱蒙托夫、丘特切夫、别林斯基、赫尔岑、费特等,20世纪的高尔基、勃洛克、安德列耶夫、什克洛夫斯基、普宁、索洛古勃、吉皮乌斯、苔菲、阿尔志跋绥夫、列米佐夫、什梅廖夫、波普拉夫斯基、哈尔姆斯等,均以自己的创造性劳动进入了经典的行列,向世界展示了俄罗斯奇异的美与力量。
中国与俄罗斯是两个巨人式的邻国,相似的文化传统、相似的历史沿革、相似的地理特征、相似的社会结构和民族特性,为它们的交往搭建了一个开阔的平台。早在1932年,鲁迅先生就为这种友谊写下一篇“贺词”——《祝中俄文字之交》,指出中国新文学所受的“启发”,将其看作自己的“导师”和“朋友”。20世纪50年代,由于意识形态的接近,中国与俄国在文化交流上曾出现过一个“蜜月期”,在那个特定的时代,俄罗斯文学几乎就是外国文学的一个代名词。俄罗斯文学史上的一些名著,如《叶甫盖尼·奥涅金》《死魂灵》《贵族之家》《猎人笔记》《战争与和平》《复活》《罪与罚》《第六病室》《丽人吟》《日瓦戈医生》《安魂曲》《没有主人公的叙事诗》《静静的顿河》《带星星的火车票》《林中水滴》《金蔷薇》和《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等,都曾经是坊间耳熟能详的书名,有不少读者甚至能大段大段背诵其中精彩的章节。在一定程度上,我们可以说,翻译成中文的俄罗斯文学作品已构成了中国新文学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成为现代汉语中的经典文本,就像已广为流传的歌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三套车》《喀秋莎》《山楂树》等一样,后者似乎已理所当然地成为中国的民歌。迄今,它们仍在闪烁金子般的光芒。
不过,作为一座富矿,俄罗斯文学在中文中所显露的仅是冰山一角,大量的宝藏仍在我们有限的视阈之外。其中,赫尔岑的人性,丘特切夫的智慧,费特的唯美,洛赫维茨卡娅的激情,索洛古勃与阿尔志跋绥夫在绝望中的希望,苔菲与阿维尔琴科的幽默,什克洛夫斯基的精致,波普拉夫斯基的超现实,哈尔姆斯的怪诞,等等,大多还停留在文学史上的地图式导游。为此,作为某种传承,也是出自传播和介绍的责任,我们编选和翻译了这套《金色俄罗斯》丛书,其目的是进一步挖掘那些依然静卧在俄罗斯文化沃土中的金锭。可以说,被选入本丛书的均是经过了淘洗和淬炼的经典文本,它们都配得上“金色”的荣誉。
行文至此,我们有必要就“经典”的概念略做一点说明。在汉语中,“经典”一词最早出现于《汉书·孙宝传》:“周公上圣,召公大贤。尚犹有不相说,著于经典,两不相损。”汉朝是华夏民族展示凝聚力的重要朝代,当时的统治者不仅实现了政治上的统一,而且也希望在文化上设立标杆与范型,亟盼对前代思想交流上的混乱与文化积累上的泥沙俱下状态进行一番清理与厘定。客观地说,它取得了一定的成效,虽说也因此带来了“罢黜百家”的重大弊端。就文学而言,此前通称的《诗三百》也恰恰在那时完成了经典化的过程,被确定为后世一直崇奉的《诗经》。关于“经典”的含义,唐代的刘知几在《史通·叙事》中有过一个初步的解释:“自圣贤述作,是曰经典。”这里,他将圣人与前贤的文字著述纳入经典的范畴,实际是一种互证的做法。因为,历史上那些圣人贤达恰恰是因为他们杰出的言说才获得自己的荣名的。
那么,从现代的角度来看,什么是经典呢?商务印书馆出版的《现代汉语词典》给出了这样的释义:1.指传统的具有权威性的著作:博览经典。2.泛指各宗教宣扬教义的根本性著作。不同于词典的抽象与枯涩,意大利著名作家卡尔维诺归纳出了十四条非常感性的定义,其中最为人称道的是其中两条:其一,一部经典作品是一本每次重读都像初读那样带来发现的书;一部经典作品是一本即使我们初读也好像是在重温的书。其二,经典作品是一些产生某种特殊影响的书,它们要么自己以遗忘的方式给我们的想象力打下印记,要么乔装成个人或集体的无意识隐藏在深层记忆中。参照上述定义,我们觉得,经典就是经受住了历史与时间的考验而得以流传的文化结晶,表现为文字或其他传媒方式,在某个领域或范围具有一定的权威性和典范性,可以成为某个民族,甚或整个人类的精神生产的象征与标识。换一个说法,每一部经典都是对时间之流逝的一次成功阻击。经典的诞生与存在可以让时间静止下来,打开又一扇大门,带你进入崭新的世界,为虚幻的人生提供另一种真实。
或许,我们所面临的时代确实如卡尔维诺所说:“读经典作品似乎与我们的生活步调不一致,我们的生活步调无法忍受把大段大段的时间或空间让给人本主义者的悠闲;也与我们文化中的精英主义不一致,这种精英主义永远也制订不出一份经典作品的目录来配合我们的时代。”那么,正如沙漠对水的渴望一样,在漠视经典的时代,我们还是要高举经典的大纛,并且以卡尔维诺的另一段话镌刻其上:“现在可以做的,就是让我们每个人都发明我们理想的经典藏书室;而我想说,其中一半应该包括我们读过并对我们有所裨益的书,另一些应该是我们打算读并假设对我们有所裨益的书。我们还应该把一部分空间让给意外之书和偶然发现之书。”
愿《金色俄罗斯》能走进你的藏书室,走进你的精神生活,走进你的内心!
哈尔姆斯曾创作大量诗歌、小说和剧本,20世纪末主要从事儿童文学作品的创作。其作品通常以怪诞、非逻辑、碎片化和戏仿性的面貌呈现,隐含着对人性的缺陷、谎言和无聊的讽刺,曾引起评论界的极大关注。哈尔姆斯用意外的语言,揭示了普遍的真理:不管这个世界有多少美妙或卑劣的外物,总有一天我们要和它们告别。所有人都要面临死亡,死亡不可预料,不可抗拒。
很长一个时期内,哈尔姆斯的作品以手抄本的形式流传。近年来,俄罗斯文学研究界对哈尔姆斯的研究日渐升温,让哈尔姆斯的作品有机会再次进入读者的视野。法国文论家扎卡尔说,在哈尔姆斯的作品中,“人物没有任何理由地走进了文本的世界,做了些不合情理的事情,然后离开,走的时候还要把一切关于他可说的东西都带走。”
《蓝色笔记本(精)》是苏联著名作家丹尼尔·哈尔姆斯短篇小说集。
“金色俄罗斯丛书”由北京外国语大学外国文学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导师,著名诗人、翻译家汪剑钊主编,遴选普希金、赫尔岑、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屠格涅夫等大师的经典作品,向中国读者呈现优美而深厚的俄罗斯文学。
《蓝色笔记本(精)》是苏联著名作家丹尼尔·哈尔姆斯短篇小说集。小说多为结构简单、文字简练的短篇。作者极尽想象,将世态百相隐藏于文中荒诞的表象之下,那些生活中离奇乖戾的情节正是人们真实的内心反应,是长期压抑之下人们的潜意识的再现。哈尔姆斯精心构思了这些荒诞之作,正是为了让它们来唤醒浑噩的人们,提醒人们警醒自己内心真实的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