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氏是个女妖,与郑六在长安城里认识的。
郑六好酒色,但人丑陋,又贫困无家,托身于妻族,便终日跟从了妻表兄,叫韦崟的,喝三吆四,闲游瞎逛。一日,两人又约定去新昌里吃酒,走到宣平,郑六忽记起还有一桩别事,说要迟到一会儿,自个骑驴往南,在升平北门里遇着了任氏。任氏那天穿着白衣,款款在街上走,郑六猛地瞥见,一时惊艳,人驴都愣住不动了。想:天下还有这般美人!以为是在梦中,自己打自己脸,脸生疼,就哀叹自己贫而丑,只能守家中那个黄脸婆。恨恨骂道:美女人都叫狗×了!骂是骂了,却不忍掉过驴头,也忘了要办的事,策驴一会儿走到人家前边,一会儿又落在人家后边,欲要搭话,却又不敢。任氏并不作理会,裙长步碎,腰肢软闪,祅襟处掉下一条手帕。郑六急说:“哎,掉东西了!”任氏捡了手帕,拿眼看他,眼是会说话的,郑六胆就大了,说:“这么美的人儿,怎么步行呢?”任氏并不羞怯,却笑了说:“有驴的不让嘛!”郑六立即翻下驴背,说:“我这驴实在不配你骑的!你若肯,你坐了,我能跟在后边就高兴得很哩!”任氏说:“是吗?”郑六说:“是啊!”任氏也不扭捏,说:“那我真要坐了!”坐上去,郑六驴前驴后颠着跑。
郑六信着任氏走,一直走到城东乐游原,天色便黑下来,见着路旁有了
一庭院落,虽土墙车门,里边室宇却华丽清洁。任氏就下了驴,说:“稍等
一会儿。”自个先走进去。门屏间有一女仆,过来问郑六名姓,郑六告诉了,也问女人名姓,方知姓任,排行二十,郑六说:哦,任二十娘!过了一会儿,被引入室去,室里早已有人列烛置膳,热情招呼吃喝。酒过三杯,任氏更衣出来陪伴,两人相互敬酒,酣饮极欢。郑六先是心意急迫,额头出汗,手却索索直抖,口里也语无伦次起来。暗自骂自己没彩,待稳住神气,借低头去捡掉下桌的筷子时,趁机将椅子往任氏身边挪近。见任氏并未退让,伸手过去捏了一下她的腿,慌忙缩回。任氏笑笑,倒端了酒杯又敬他,郑六已耳脸通红,接了酒杯,也接了女人身子,撮口就要吹灭灯盏。任氏说:“你啥不怕的,倒也怕灯?”郑六越发放肆,也不言语,抱了任氏在椅上解怀松带。任氏推拒,郑六已跪下说:“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美人儿......你救救我吧!”任氏看着郑六,擦了他口角涎水,扶起来,说:“这也是我命里所定......”郑六就抱起去了卧房。女人的妍姿美质,郑六从未见过,女人的歌笑态度,郑六从未经过,这一夜,郑六如狼如虎不能歇,如痴如醉又不敢信。
天明,任氏却催郑六早去,说是其兄在南衙任职,每日清晨要回来的。
郑六不得已,又强支精神折腾了一番,还不忍走。任氏约了再会的日期,郑
六方吻了女人从头到脚,又嗅了女人的衣衫鞋袜离去。 到了城门下,门还未开,城门外有家卖饼小店,店主正生火起炉,郑六一边坐于帘下等候城楼鼓响,一边与店主说话。
郑六说:“从这儿往东,那一大院落的是谁家呀?”
店主说:“哪里?那里一片荒地,没人家呀!”
郑六说:我刚才还经过那里,怎么能没有?”
店主一脸疑惑,突然说:“哦,我知道了,这里有一个狐狸精,常诱男
人过夜的,已经有过几个遭了道儿,今日你也遇了?”
郑六登时羞赧,却说:“没。”但郑六终不肯信,天大亮后,偏返身回
去看,果然只见土墙车门,里边却衰草败柳,是一片荒芜的园子。灰塌塌回来,见了韦崟。韦崟指责郑六失约,郑六也不好实说,支支吾
吾只是受着。想自己所遇美人原是妖狐,甚觉悔恨,发誓道:再不寻女人了,
美女人都是狐狸精!但一见到老婆,黄脸焦发,又唠叨不已,不去想任氏,又能想谁?夜里与老婆上床,老婆噗地吹灭灯,他就想到那日之夜,闭了眼,幻想身下老婆是了任氏,老婆说:“你现在刚强哩!”郑六也不作答,事毕翻滚一边,眼睁睁看直到天亮。
每日清晨焚香,希望当天能见上任氏一面,但就是见不上。也去了那土墙车门处张望几回,仍无踪影。几乎心已经灰了,这日去西市买衣服,人多如蚁,正在人窝挤看,偶一回头,却见任氏在前边,急声呼叫。任氏才与一衣铺伙计论价,听到呼声,并未回头,竟裹入稠人之中就走。郑六哪里肯放过,掀倒了一排人,连呼带追,任氏是站住了,却背向,又以扇遮面,说:“你什么都知道了,还来寻我干什么?”郑六说:“知道是知道,但我不管!”任氏说:“你不管,我却羞愧了,你走吧。”郑六说:“我不走,我要看你哩!”任氏一时哽住,但仍不转身,也不扯扇。郑六转到她的正面,她又背过身去,如此周旋,郑六说:“我想你都要想死了,你就忍心抛弃我?”任氏说:“我哪里敢抛弃你的,只怕你见了要恶心我......”郑六心下一怔:莫非她脸面毁了?猛地扳过任氏身子,拨开扇面,任氏美艳如初,顿时情不能禁,下身有热东西滑出。任氏说:“我是妖人......你自己看不出来,也怪不上我。”两人重归于好,出了西市,郑六见四下无人就搂抱了任氏,要求在一棵树背后寻欢。任氏拒不,却说:“像我这样的,被人所恶,我也明白人恶的并不为别的,就害怕伤人,其实并不是这样的。在野外慌慌张张的,能有什么乐趣,你若觉得我并不会害人,又要长久乐趣,你得有个住处,我愿一生侍奉你。”郑六欢天喜地。但郑六无家,与任氏往哪儿住呢?任氏说:“你往东,看见巷口有一高树的,那里有一处幽静房子,可以租住。前些日子,与你分手乘白马而东去的是不是你妻的表兄?”郑六说:“是的,你什么都知道?”任氏说:“他家生活用具多,可以借一些用嘛。”
郑六寻到有高树的巷子,果然有一处房子可税,就又去借用韦崟的家具。韦崟说:“你做什么用?”郑六说:“最近弄到一美女,已租了房,缺些日
用家具。”韦崟笑了,说:“郑六呀,瞧你这模样能弄到什么美女?!”借给了帷帐榻席之具,却让家仆跟着去看看丑八怪。
家仆去了,不一会就气喘吁吁跑回来。韦崟问:“有没有女人?”又问:“是个什么恶心样?”家仆说:“这事日怪了,他竟能弄到那么样个大美人儿!”韦崟姻族广茂,又一贯风流,什么好女人没见过,当下就问有没有某某美?家仆说:“不是一个档次!”韦崟又问有没有某某美?家仆说:“不是一个档次!”如此比过四五个,都是韦崟见的绝色,家仆都说“不是一个档次!”韦崟说:“难道有吴王六女之美?!”吴王之六女是韦崟的内妹,艳如神仙,中表素推第一。家仆说:“吴王六女美不过她!”韦崟惊讶不已,遂洗了澡,换上新衣,要亲自去眼见为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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