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惊呆了。
我相信这一刹那，连朱晓进那双标志性的魅力眯缝眼也会瞪得跟周克那双生猛牛胆眼一般大，而周克的眼珠子恐怕早溢出眼眶外边去了，估计就像肛肠医学上讲的脱肛差不多，得一会儿慢慢往回揉。靠！干吗？why？You are……疯啦！我也从心底里冲冯前进喊起来，这不，一着急都喊出外国话来了。
“这这，也太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啊。按常理，退货收回来一半的预付款，一半，总还是可能的，可能的。”脸色白白的周哲敬在一旁已经急得跺足捶胸了。
“这件事儿已然没意思啦，我也就没心思再玩下去了。”冯前进倒是显得挺潇洒。
“就这么给□啦？”苏老咂咂嘴，首先恢复了笑眯眯的样子。
“不□它还留着干什么？我们现在的文物市场不都是让这些东西给搅乱的吗？”冯前进好像忽然有了一种“我为天下除此贼”的正义感。
“可你们本来说好了总价是二百万，那剩下的一百二十万他们是不是还要找你要？”陶三爷依然问得很小心。
“他们当然会朝我要，可我也得会给呀？”冯前进莫测高深地一笑，“放心，陶局，知道您是惦记我，不过，我能摆平。”
冯前进这话我倒不疑，他既然能咽下这口饭，自然有这方面的道行。这小子这些年玩得早已非吴下阿蒙了，水够深，而且对方毕竟是作假的，拿不到太阳底下来，一般不会玩出框儿，真招惹来公安司法就犯不上啦不是？何况，作假已然赚了八十万，他们也该顺风扯篷了。
“好！好！好啊！”苏老们这时候是真心夸赞起冯前进来。领导带了头，大家伙儿能不跟着吗？在场的人纷纷鼓起掌，“了不起！”“大手笔！”“够气魄！就得有人这么敢于向作假宣战，不惜血本。”场子里一时叫好之声不绝，像堂会上溅起一片碰头彩来。
接下来，几位名记开始主动揽活儿：这件事太值得大力宣扬一下了，哥们儿姐们儿这回有得写吧？咱们都手底下抓抓紧，尽快出活儿，一周之内，都得上版上镜啊，谁也别给搁报屁股上或者垃圾时段里，近期咱要在北京的主流媒体上掀起一个打击文物作伪的小高潮。
“我不影响你们做自己的功课，你们爱怎么写就怎么写，只是别把我写得太寒碜了就行。”冯前进这与其说是劝阻着倒不如说是鼓励着。
等收拾完满桌子釉里红的残骸，冯前进小脸儿一摩挲，乖巧的像个想听爷爷讲故事的孩子，“苏老，咱们还得赶紧说那件正经事儿吧，您先给大家伙儿说说，定定弦。”
嗯？还有啥正经事儿？看来今儿这饭局里还有局呀，有热闹瞧的。
“这件事还是小冯你自己讲，我只先表一个态啊，举双手赞成，这件事做好了对咱们的文博事业有利，我们，都会支持的，啊——老陶，小周。”苏老仍打着他一贯的哈哈，陶三爷和周副司长在一旁便鸡啄米似的一溜儿把头点过来。
冯前进笑吟吟的目光先转了一圈，才款款说出一件事。就这件事，我听着比刚才爆□釉里红的响动还要大，又是一件出人意料的猛事。
原来，冯前进要拉着华艺集团，那可是咱们国家正经的国字头大公司，一起在北京新起一个艺术品拍卖行啦。要说这拍卖行可是时下的市场新宠，这几年我们国家艺术品市场的大形势一见好，而且不是小好，是大好哟，必然地带动了拍卖业的兴隆，闹得所有有钱没钱、懂门道不懂门道儿的人都往小木槌敲响的地方扎，以至于现在大街面上雨后春笋般开张的拍卖公司都显得不比公共厕所少了。咱们国家不是正欣逢历史上的第五大收藏盛世嘛，而且，数这回赶上的登峰造极光怪陆离，拍卖市场还能不激起些浪头来？冯前进想借机赶赶潮头，不能说这想法有什么不对，对于他这种吃屎都专吃屎尖儿的人，这次动作应该算是比较慢的了。甭管怎样，在当前国家财力精力不足的情况下，让冯前进这样够分量的社会资金进入这个领域，尤其是重点开发海外文物回流，从哪方面说都是件好事儿，对国家文保事业和市场建设有利，所以，苏老陶局他们夸赞这事儿，虽有抬轿子之嫌，可也不为过，鼓励加引导嘛，政策对头。
听着老冯的描述，我心里对他筹划的这个盘子还真是叫好儿。冯前进这个老妖儿算把文物圈子里那点弯弯道道全给摸透了，他现在设的这个局，应该是个非常不错的架构，借华艺集团的国有政策和牌号，跟市场性的渠道、机制来个大拼盘，拉起一个国企背景的拍卖行，兼带着设立一个专项的海外回流文物基金会，再凑出个公助民营的私人博物馆，三块牌子一齐转，有明有暗，虚实结合，实在是高！运转起来肯定如鱼得水四两拨千斤。
“好啊，”席上已经有人高声喝起彩来，“冯总您掌舵的这个拍卖行，肯定有得玩儿。”
“嘿，我哪儿行啊？我这两下子可耍不开，就别在人前充大尾巴狼啦！”冯前进打着哈哈儿继续说，“拍卖行的总经理，我已经和华艺集团的罗总议定了，让他们的总裁助理林小泳来。”
没人接下茬儿，都知道冯前进说的这个林小泳是一个著名的公子哥儿，他老爸曾是上届政治局里的大人物，让他出面来挑这个拍卖行，应该有借其身份图个行事方便的意思，不过这哥们儿可是个绣花枕头，能行吗？
“当然，他就是挂个空名儿。”冯前进直接把话点破了，“所以咱更得凿凿实实选根顶梁柱不是？在这方面，感谢郑秘书长的大力支持，把他们省里文物总店刚退休的老经理范则同先生，给挖过来了，做咱们拍卖行的常务副总经理。”桌边上的人便赶紧鼓掌，范则同则站起来猴着腰向大家鞠躬点头。
冯前进紧接着顿了一口气，像要念大段的抒情独自了，“季老师，您坚辞不就咱这个拍卖行的专家顾问委员会首席，可太让我有挫折感了啊！”
哦，原来冯前进已经打过季老师的主意了，季老师肯定是没接他的招儿，此时，也只微微一笑，“怕干不好，还是别干，另请高明吧。”仍是惜字如金，但谁都听得出来态度坚决，没商量。所以，冯前进只好夸张地摇头，“没辙！我对您算是蚍蜉撼大树，但有一条，今后我们遇到事儿，您可不能不管！”
“尽力而为吧。”季老师点了一下头，那样子像要准备站起来退场了。P12-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