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岛,浙江湖州人,生于北京。1969年当建筑工人,后在某公司工作。1978年,北岛和诗人芒克创办了民间诗歌刊物《今天》。1990年,北岛旅居美国,曾任教于加州戴维斯大学,现为香港中文大学东亚研究中心人文学科讲座教授。著有诗集《北岛诗选》、《太阳城札记》、《北岛与顾城诗选》,中短篇小说集《波动》,译著诗集《现代北欧诗选》,散文集《失败之书》,《时间的玫瑰》等。曾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提名。
《北岛作品(精)》收录了中国当代诗人北岛的诗歌、散文、随笔作品。
《北岛作品(精)》收录了中国当代诗人北岛的诗歌、散文、随笔作品,包括《日子》《港口的梦》《地铁车站》《在黎明的铜镜中》《画——给田田五岁生日》等。他的文字凝练而细腻,富于想象而讲究韵律,无论是温婉抑或豪情,精致抑或粗犷,含蓄抑或奔放,总在不知不觉中触动我们内心深处那最薄弱的一环。
此后见面机会多了,开始熟悉起来。一九九。年夏天,我们在汉城举办的世界诗歌大会上相遇。艾伦总是衣冠楚楚(虽然都是二手货),跟那些南朝鲜的官员们谈释放政治犯,谈人权。让组织者既头疼又没辙:他太有名了。在官方的宴会上,大小官员都慕名而来,跟他合影留念。艾伦总是拉上我,躲都躲不开。有一回,一个地位显赫的官员,突然发现我正和他们分享荣耀,马上把我推开。我从来没见过艾伦发这么大的脾气,他对着那个官员跳着脚大骂:“你这个狗娘养的!你他妈知道吗?这是我的好朋友!中国诗人!”官员只好赔理道歉,硬拉着我一起照相,让我哭笑不得。再碰上这样的场合,我尽量躲他远点儿。
我问艾伦为什么总是打领带。他的理由很简单:其一,他得和那些政客们谈人权;再者呢,他狼狈地一笑,说:tt不打领带,我男朋友的父母就会不喜欢我。”
在汉城,会开得无聊,我们俩常出去闲逛。他拿着微型照相机,像个间谍似的到处偷拍。一会儿对着路人的脚步,一会儿对着树梢的乌鸦,一会儿对着小贩做广告的粘满蟑螂的胶纸。走累了,我们在路边的草地上歇脚,他教我打坐。他信喇嘛教,最大的愿望是有一天能去西藏。饿了,钻进一家小饭馆,我们随意点些可口的小吃。渴了,想喝杯茶,却怎么也说不清楚。我干脆用食指在案板上写下来,有不少朝鲜人懂汉字。老板似乎明白了,连忙去打电话。我们慌忙拦住:喝茶干吗打电话?莫非误以为我们要找妓女?但实在是太渴了,我们又去比划,作饮茶状。老板又拿起电话,吓得我们撒腿就跑。
晚上,我们来到汉城市中心的夜总会。这里的陪舞女郎缠着艾伦不放。没呆上十分钟,他死活拉着我出来,说:“我应该告诉她们,我是个同性恋。”我们迎面碰上一群美国留学生。他们一眼就认出了艾伦:“嗨!你是金斯堡?”“我是,”艾伦马上问”。这附近有没有同性恋俱乐部?”众人大笑。其中一个小伙子为他指路。但我声明铯不进去,艾伦在门外转了一圈,只好作晕.
艾伦很念旧。在纽约他那狭小的公寓里,他给我放当年和《在路上》的作者克卢雅克(kerouac)一起喝酒聊天的录音,脸上露出悲哀。他讲起克卢雅克,讲起友谊、争吵和死亡。他叹息道:‘‘我那么多朋友都死了,死于酗酒、吸毒。”我告诉他,我们青年时代为《在路上》着魔,甚至有人能大段大段地背诵。让我感动的是,艾伦和死者和平共处,似乎继续着多年前的交谈。我甚至可以想象,他独坐家中,反复听着录音带,看暮色爬进窗户。
前车之鉴,艾伦不吸烟不喝酒,除了偶尔有个把男朋友,他过着近乎清教徒的生活。但他是个真正的工作狂。他最忙的时候雇了三个半秘书。他们忙得四脚朝天,给艾伦安排活动。艾伦反过来对我说:“我得拼命干,要不然谁来养活他们?”这纯粹是资本家的逻辑。艾伦告诉我,他是布鲁克林学院的终身教授,薪水不错,占他全部收入的三分之一,另外版税和朗诵费占三分之一,还有三分之一来自他的摄影作品。和他混得最久的秘书鲍勃(Bob)跟我抱怨:“我是艾伦的脑子。他满世界应承,自己什么也记不住。最后都得我来收拾。”
从艾伦朗诵中,仍能看到他年轻时骄傲和野蛮的力量。他的诗是为了朗诵的,不是为了看的。有一次在新泽西的诗歌节上,艾伦和我一起朗诵。他读我的诗的英文翻译。他事先圈圈点点,改动词序。上了台,他就像疯狂的火车头一样吼叫着,向疯狂的听众奔去,把我孤单单地抛在那里。以后我再也不敢请他帮我读诗了。
去年他过了七十岁生日。他身体不好,有心脏病、糖尿病。医生劝他不要出门旅行。最近他在电话里告诉我,他常梦见那些死去的朋友,他们和他谈论死亡。他老了。我想起他的长诗《嚎叫》里的头一句:“我看见这一代精英被疯狂毁掉……”P127-1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