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见,仿佛,这样重要。可是,此一生,与谁初见又有什么关系呢?你看,这些轮回了千年的花种,至今还在无我无他地盛开。最新增订,扩充六万字;馈赠珍藏,绝佳之版本。
《人生若只如初见:古典诗词的美丽与哀愁(增订版)》是畅销书作家安意如成名作,她对古典的诗词精粹进行了优美而细腻的赏析。她逃离刻板严肃的面孔,以丰富的情感溶化时间的悠远,以自由的姿态激扬文字,以优雅飘逸的笔调倾诉古典诗词的美丽与哀愁。在她笔下,那江山美人的至真哀怨,那才子佳人的离情悲欢,那一幕幕凄美欢欣的旷世之恋,浪漫而清新,纯真而唯美。
《人生若只如初见:古典诗词的美丽与哀愁(增订版)》是安意如的成名作,这部经典之作拥有增订版、修订版、新版等各种版本,早已“不再如初见”,外界对它的频繁再版也议论纷纷,对此,安意如解释道,“若初见是一种感觉,是一种内涵。我觉得真正好的内涵是可以根据时间而不断变化的,而不是一个一成不变的‘如初见’。”
《人生若只如初见:古典诗词的美丽与哀愁(增订版)》是一本不甘于淹没在浩瀚书海中的书。她似在谈诗词,又似在谈风月。她不拘泥于对古典诗词字面的理解,也非传统意义上的简单赏析,而是一种风格独特、感情丰富的散文随笔。她用清丽、感性的笔调,配以优雅、飘逸的插图,描绘出一幕幕古典诗词背后唯美、动人的历史爱情画卷,引领读者倾听一段段经典、震撼的浪漫往事。诗人,词人,凸现其旷世奇才与至真性情。才子,佳人,似笑非笑的嫣然,执迷不悔的凛然,心照不宣的释然,让我们在悲喜交加中恍然……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那棵树应该是在无锡顾山,我却一直以为在嘉兴西塘。像张爱玲对英格兰和法兰西颠倒了印象一样,对昭明太子萧统手植的红豆树所在的位置,我一直无法纠正自己错误的认识,就像一千四百多年前萧郎和慧娘的一见钟情,明知是错了,也只有一路错下去。
应该是杏花烟雨的江南,春草漫过河堤的时节发生的爱情。原谅我们说相遇,今人或古人,所有的缠绵悱恻都愿和烟雨、江南沾染丝丝缕缕的联系。
真的是大俗,可是仔细思量着,却又大雅。当中自有一番不可更易的情结在,不尽是文人骚客,痴男怨女的婉转凄凉。
老子说:“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这是说水的因时因势而起,无为而为。水是至柔至刚之物,来去自如,滋养万物,亦同佛家说“缘起缘灭”,总不强求万物羁留,动则氤氲有致风生云起,静则坚毅如山石。至于人和人之间的情缘来去,用什么形容也不如水贴切。
人一旦爱了,一颗心就能百转千回,像江南水乡的小河道,弯弯曲曲间衍出无数缠绵来;一旦不爱了,亦有黄河之水天上来的决裂和汹涌。
现在,我们回到他们相遇的时刻,去见证那场烟花的绽放。那一天,他许是腻了宫娥翠袖,腻了丝竹箜篌,腻了伏案编书。他出游,信马由缰,到郊外寻花问柳。那可是真的寻花问柳,他是一等一的才子,从小天资聪敏,过目不忘,来顾山隐居是为了编集《昭明文选》,不似乾隆下江南的附庸风雅。
走到一条清溪边,他觉得口渴起来,正好迎风送来茶香,抬头看见前面一座小小的茶坊,他便信步走了进去。那当垆卖茶的女子闻声转过身来。但见她云鬓乌黑,生得面若桃花,穿着布衣也难掩风流,他心里一喜。那茶,未曾喝到嘴边,却已先浸得人眼明心亮。
她捧了一盏茶过来,浅笑盈盈。这一笑,似已耗尽一生等待。她与他正像白娘子与许仙西湖初遇,相逢却似曾相识,未曾相识已相思。
他们这场相遇叫我想起了一段绝美的台词,那段话是这样说——
野花迎风飘摆,好像是在倾诉衷肠;绿草凄凄抖动,如无尽的缠绵依恋;初绿的柳枝轻拂悠悠碧水……看这一江春水,看这清溪桃花,看这如黛青山,都没有丝毫改变,也不知我新婚一夜就别离的妻子是否依旧红颜?
对面来的是谁家女子,生得满面春光,美丽非凡!
这位姑娘,请你停下美丽的脚步,你可知自己犯下什么样的错误?
这位官人,明明是你的马蹄踢翻了我的竹篮,你看这宽阔的道路直通蓝天,你却非让这可恶的畜生溅起我满身泥点,怎么反倒怪罪是我的错误?
你的错误就是美若天仙,你婀娜的身姿让我的手不听使唤,你蓬松的乌发涨满了我的眼帘,看不见道路山川,只是漆黑一片;你明艳的面颊让我胯下的这头畜生倾倒,竞忘记了他的主人是多么威严。
春花软柳,佳人如玉,我想,昭明的心旌摇曳也应该和剧中人一样。
此后,他便天天来,有时也着宫使接了她,去他的读书台上。他已经遣散了身边的宫娥,她就成了灯下伴读添香的红袖,在他疲累时奉上香茶一盏,那是虎跑泉的水沏出的清冽情意。有时,她也会启丹唇为他弹唱解乏,吴侬软语,一曲歌毕,他不禁叹道:“有此清歌做伴,何必丝竹污耳呢?”又一笑,“有慧如相伴,何用姬妾成群?” 她明白他是借机向自己表明心迹。她笑笑,带着低低地哀伤:“萧郎……你是太子,这是无可奈何之事。”
萧统也笑了。他仿佛永远考虑不到这点,体察不到她的忧伤一般,抚着她的眉说:“我是太子,慧如,我是太子,你要信我。”
她点头,眼中凝聚着难以化解的忧伤。不是她不相信他,只是身份地位太过悬殊,宗教礼法的桎梏,由不得她去妄自天真。
待到《文选》编顶杀青,他终于要回京去。临别马上,他仍是豪情不减,逸兴飞扬地手指远方:“慧如,来日我要凤笙龙管,紫盖香车迎你回京。”
她站在马下凄凄地望向他,无语凝噎。半晌才轻轻地取出一物放在萧统掌心,道:“昔有妇人滴泪成血,化做相思豆,今以一双红豆付君,若君早归,妾当免于此厄,不然,日后……望你见豆如见人吧。”
他就此别去,归来杳杳无期。果不出慧娘所料,世事绝没有他想的那样简单,他要娶她,遭致的何止一方责难?他是太子也一样,他大,大过平民百姓,大不过礼法森严如天。
“宫门一如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怀着寒微无路叩金门的凄伤,慧娘相思成疾,当他再来时,已是红颜零落青草稀了。
萧统并无哀哭嚎叫,只亲手栽下两颗红豆,黯然回京。回京后一病不起,数月之后,薨逝。
这应该是传说,可是哀艳妩媚之处不下于任何正史书纪的贞男烈女,而且精诚所至,天地精气亦有感知,萧统手植的两株红豆树,数百年后倏然合抱,树干并为一体,上枝仍分为二。
唐人王维从江阴过,见此树心有所感,作著名的《红豆》诗,流传天下——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我已无从揣测王维所谓相思,是相爱之思,还是故国故园之思。还有,也不知这首诗是王维写给谁的。无从揣测也可有无限揣测,如果一定有这个人,我希望是电视剧里那个曾经在他生命里出现的唐朝公主。很多年后他对她说,当时我不得不走,因为再差一步,我就要陷入爱情。
只差一步,是相思,而不是相爱,感情如尘埃,就是这样的细致入微。
他是聪明且珍重的,自知爱不起她,一个心里只有薛绍的公主。也许看到红豆,他想起昭明太子和慧娘,亦想起自己和太平公主,都是心有遗憾的感情。
《红楼梦》里宝玉的一支红豆曲唱得好:“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那时节已是清朝。看呐,王维的诗就这样传下来,致使后人以红豆寄相思,竟成了约定俗成的风习。好的诗就有这样感人的效力和功用。
世人对好的东西亦苛刻。流传愈广,就代表接触的人越多,愈要能有所延深和拓展。应该是“要一奉十”,经得起捶磨摔打。不止是文学名著,连情诗也要有这个气度雅量。
“安史之乱”中,著名乐师李龟年在长沙唱王维红豆诗,已遥遥有思念故国之意,战乱流离让人们少了隽永缠绵,多了深重的现实哀思。杜甫作“红豆啄馀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枝”,亦有此意。中唐以后,“红豆”两字的涵义由单纯地指代爱情,渐渐延伸为故国故园之思。
到了明末清初,满人入关,汉人为民族气节所激引,这样的意象更为清晰。明遗民诗中不仅“红豆”从象征男女相思引申到故国之思,连“南国”、“碧梧”、“相思”等语汇亦转而象征与满清对立的南明政权。如明末钱谦益借注杜诗《江南逢李龟年》寄托南望永历之情,并以“一别正思红豆子,双栖终向碧梧枝”隐喻对柳如是的别后思念,那一缕隐微幽曲的故国之思也是昭然若见的。
从昭明太子到王维,从钱谦益到曹雪芹,从曹雪芹到如今。红豆树,红豆诗,红豆词,红豆曲,红豆歌……从无断竭。
我们,生生世世说相思,犹未厌倦满足。是贪恋也好啊。因着人世无常,众生有情,我尚未为你红豆熬成缠绵的伤口,美景良辰未赏透,怎么能就此放手?
P84-89
【此一生,与谁初见?】
有太多人喜欢这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
可知我们都遗憾深重。命运像最名贵的丝绢,再怎样巧夺天工,拿到手上看,总透出丝丝缕缕的光,那些错落,是与生俱行的原罪。
因为太多人喜欢,竟不忍捐弃这句话,曾考虑着是用它做书的名,还是用另一个名“沉吟至今”,那也是我喜欢的一句诗,只是偏于深情,不及这句苍凉。
最终还是用了这句。
我厌倦用非常严肃的面孔去对待诗词,因为在我幼时,在我接触它们的时候,用的是非常轻松自在的方式。我到现在还记得那是一本很美的画册,一面印着画一面印着诗。没有人强调,没有人告诉我,你必须平仄平仄平平仄地去读,你必须知道这首诗的作者有怎样的思想,怎样的经历。这些都无关紧要,我只是记得它们,喜欢它们,然后,终有一天,我们互相明白。
所以更愿意用敬惜之心去对待,将自己看做花匠,知道这些花种需要怎样的照顾和理解。这种行为本身已是爱宠。细心地将它们种下,与之对话,更期待看到藏于花蕊之内的真相,美好的,残忍的。在完成以后,将它们记取,放它们自由——就像我的前人们所做的那样。
这是一本这样的书,虽写尽了情事,也只是透过这面风月宝鉴去观望世事。最终它超然地与情无关。就像我们与一个人相遇,初见,也曾山水迢迢。眉目相映,以为能够携手相随千里万里,却最终擦身而过。一错手,就慢慢地,渐渐地,不记得了。
而那些诗,那些词,我亦只看做每段故事的注解。它们与故事本身并无联系。是某个人某一天用心血在时光上刻下的印记,到最后,情分淡薄地与这个人也无关系。
人生若只如初见,仿佛,这样重要。可是,此一生,与谁初见又有什么关系呢?生是虚妄,跋涉无人之境,源自虚空的,终要重回虚空。你看,这些轮回了千年的花种,至今还在无我无他地盛开。
谁也带不走谁,谁也留不下谁。
写这本书时,我在南方的小城里。经常写到天光寥落,趴在窗台上抽一只烟,回身看依旧闪着冷光的屏幕,看那些未完成的文字,一行一行,如同未走完的路。我知道,我不急。因为一切会在合适的时候,合适地到达。我们只需要给对方时间,因为已不是初见,所以彼此更懂得珍惜,再也不会错过。
我们真正能留下的,只有邂逅时的一段记忆,初见时花枝摇曳的惊动。既已为你盛开过,再往后就荣枯生死各不相干,若要死死纠缠,定然两败俱伤。
没有人知道,我在写它们的时候经历了怎样幽微馥郁的心境。好像在夜里踏着幽蓝星光,走进一座森林,轻轻叩动刻着兽头的门环,敲开一个古老城堡的大门。城堡的后面有着神秘花园。
那森林的位置在东方,那是个古老的中国式的花园。那里面住的不是王子和公主,不是会变成吸血鬼的英俊伯爵。他们会是雅的,簪起长发,青衫磊落的男子,他们会纵酒高歌,抚琴作画,亦会在落日桥头,断鸿声里,无语自凭栏。思慕着寥寥一面之缘的女子,蕴育着未了的心愿,期待再续未尽的情缘。抑或是烈的,横戟赋诗,青梅煮酒,期待着身上青云,鹏程万里。
男儿心如剑,只为天下舞。
亦有女子,着了艳妆,卸了艳妆。静夜无眠守在高楼,香闺寒夜,数着雨打芭蕉第几声。待月西厢,抱衾自来,纵情欢爱也好。命寿太短,情爱太长,有时候即使用破一生心去泅渡,也未必看得见曙光。
就让我盲了吧。看不穿你所有虚情假意,只触碰到你转瞬即逝的真心。
明知是心存侥幸啊!
等着意中人的蓦然回首青眼相加,期待被人爱,被人怜惜,这是人软弱固执的宿命。在这里,武媚娘和陈阿娇是一样的,江采萍和杨玉环是一样的,班婕妤和王昭君是一样的,卓文君和王朝云是一样的,霍小玉和鱼玄机是一样的,薛涛和李季兰是一样的,李清照和朱淑真是一样的。没有争斗,没有输赢,无分对错。她们都只是寻常女子,挣脱了加诸身上的枷锁,只以真性情相见。
在这里,时间开始稀薄,时空爱’限的界限开始模糊。人也逐渐散去,留下的,只有水中的倒影,花径里的余香。
那些艳如落花的词,证明她们曾来过。“此一生,与谁初见?”我们总是习惯给自己设置问号,却不忍明示自己有些事已经该画上句号。
其实,在一生行尽的时候,这个问题,原也不是那么重要。
我在写这些诗词的时候,若碰巧在摆弄电脑,就会在“百度”上键入这句词。我一直喜欢用“百度”多过“谷歌”。仅仅是因为“百度”更容易让我想起那句“众里寻她千百度”,让我想起那些似有若无的哀伤,让我感到每个人都曾在千年的光阴里流浪。
键入一句话是心存念想,想知道同样的种子,曾在谁的掌心,开出过怎样的花朵。我知道,我是在寻找令自己熟悉动容的气息。看一看从最开始到现在,这句话本身经历了几许轮回,是早已面目全非,还是固执地容颜不改?
对一个人来说,生活在身边的人很重要。对一首词来说,附着在它身上的气息很重要。虽然我知道,它们不属于我,也不属于现在的任何人。可是,这种陌生的熟悉感会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它就像一个万花筒,让一切看起来都有可能似曾相识。
这些诗句,宛如三月春风里纷纷飘散的花种,有着各自宿命的因缘,落入不同的心田,开出不同的花。乱花渐欲迷人眼,花和人就是这样有深切的缘分。花的开谢暗合着人世的荣枯。人间少女行走花间,也曾牵动春心,人间男子秉烛赏花,照见的也是自身寒苦。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锦屏人忒看得这韶光贱!花总是开在人生的罅隙里,边缘上。摇曳的,拘束的,自在的,委屈的,繁盛的,寥落的。
这样辗转过了千年。
必得相信这些诗词是有灵性的。它们懂得交付,选择适合生存的土壤,不被弯折,不被埋没,没有人可以随意更改,勉强它们。如果不懂得,就会张冠李戴,狼狈惭愧。
疼惜而不迷恋,如同对自己生养的孩子,在适当的时候要舍得放手。
要爱,就要浪迹天涯,独立去寻。即使众人一起唱赞美诗,也注定分手,独自上路,做孤独的证道者。你看见杏树开花的枝桠,你的神灵出现,与他的决然不同。
2009年3月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