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俞子林写的这些东西，大都是发生在他身边的故事，虽然平凡琐碎，却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几十年间文化街的社会风貌、时代变迁，政治上的风风雨雨，以及他们这个行业发展变化的脉络。

《书林岁月》作者也写了一些人物，他们大都与文化出版事业有关，在他们身上发生的一件件往事，令人忆念，令人慨叹，令人思索。

　　一个老出版人生涯的回忆，深深打上了时代的烙印，《书林岁月》中娓娓道来上海古旧书业尘封已久的人和事，再现当年书业的万千景象。作者俞子林徜徉在书林中，既是读书人，更是做书人。《书林岁月》中融入出版生涯中主持大套丛书的点滴经验、和老作者老编辑的深切交往、对于书业的独到见解等等，是后辈学习参考、对书业感兴趣读者的极佳读本。

自序

史话

 上海文化街旧梦录

 上海古书业百年兴衰

 杨寿祺与来青阁书庄

 我所知道的春明书店

 上海“三小联”始末

 上海旧书店服务部轶事

 出版往事摭忆

 改革开放与武侠小说风波

书话

 巨大的出版工程

——影印全套《申报》和编制《申报索引》

 现代中国文化史上的壮举

——大型《民国丛书》出版经过

 艰难的历程

  ——出版《中国现代文学史参考资料》的回忆

 [附]照片里的故事

——记改革开放初期的一次文学家集会

 集近代文学精粹是现代文学引桥

——回忆《中国近代文学大系》编纂出版经过

 萧乾先生倡导出版的《新编文史笔记丛书》

 胡道静先生和《道藏》影印

 明成化永顺堂刻本说唱词话的发现与研究

人物纪念

 郑振铎与上海古旧书业

 [附]古旧书业的方针任务

——郑振铎在新华书店总店业务研究班的讲话

 忆毕青

 我与范泉先生

 怀念张光年先生

——忆《骈体语译文心雕龙》出版经过

 回忆袁是德局长

 范用同志的四封信

 周全平被左联开除之谜及其他

笔记掌故

 “七君子”狱中挥毫

 “交际大王”黄警顽

 诗人徐志摩之墓今昔

 周谷城教授本色

 巴金的一则题词

 王子野巧喻旧书店

 魏绍昌的《红楼梦》书画缘

 “怪佛”陈乃圣

 上海荣宝斋的一次变迁

 发现“四一二”政变抗议信经过

 上海书店“文革”二三事

 “跑马书”与“皮包书店”

 百年文博世家的传奇故事

 中保坊——废墟上建起的书店弄

上海文化街旧梦录

一、我在书店当学徒

一九四五年抗战胜利后，我到硖石镇刚恢复的海宁县中读书。因父亲早亡，家庭需要我尽早谋生，半年后便辍学，到斜桥一家百货店当学徒。第二年由亲戚带到上海另谋职业。

在上海进的一家书店，是同乡人颜锦麒开设的国光书店，地点就在山东路中保坊。这里是才建造不久的新屋，去年还在马路对面天安堂背后弄内。天安堂是基督教堂，每逢星期日都会响起做礼拜的钟声和优雅的唱歌声。教堂后面有一所竣德小学，它的左边是仁济医院。这里旧称麦家圈，原是英国传教士麦都思开办墨海书馆的地方。教堂、学校、医院就是它的遗迹了。

国光书店颜老板大东书局出身，出版书籍大体是文教实用书，如学生小字典、学生学习用书、青年修养读物等。后来又出版一套民间故事，有董天野画的插图，还有一套丰子恺编绘的《看图识字》上下两册。书店以卖本版书为主，少量进些外版书，如通俗小说、流行歌曲等，供应门市或为外地函购读者服务。

我在书店的工作是处理外地同业和读者来信，开发票。到了晚上，几个学徒一起拿发票到仓库配书，然后复点、打包，忙的时候要做到九、十点钟。这些打好的包，第二天由工友送到邮局或码头、铁路发运。一般都由一位学徒跟着，办理寄递手续，否则工友不识字会弄错的。我也跟过几次，过桥的时候在后面帮着推，邮局座落在苏州河北岸四川路桥堍下。

这时国光书店有十几个职工，其中有学徒四五个，年龄十七八岁，我是最小的。职员中只有一位编辑，他叫高锡钧，浙江绍兴人，原名高天栖，是位作家，曾是多部电影的编剧，还是很流行的电影《芸兰姑娘》插曲《燕双飞》的词曲作者。因为在敌伪时期沾过一点边，也就在国光书店屈就。那时福州路有家明星花露水厂(营业部)，每天在报纸上登广告，广告中配一小幅水墨画、一副嵌有厂名或产品名的嵌字联，逐日变换。高先生常做了对联去应征，做得多了，不能老用一个名字，就叫我誊写，用别的名字，也用过我的名字。他曾给我写过一张扇面。又有一位也是大东书局出身的杨赓馥，管出版印刷装订事务的。他为人乐观，有他在总是满室谈笑风生。一头白发了，却有几分童趣，哼几句京剧，讲几句俏皮话。还能跳绳、踢毽子，前后左右绞花地跳、甩，无人能及。还喜爱集邮。他曾教给我们许多业务知识和技巧。“文革”时他在市印刷公司工作，听说被打成“反革命”了。后宣布平反，一激动，一口气不接就上天庭去了。我至今仍怀念他。此外还有几位职员，似乎都没做长久；又有几位是老板的亲属。

这时书店还雇用一位做饭师傅，后来改吃包饭，一日两餐由包饭作送来。每当包饭作师傅把残菜剩饭挑出弄堂口时，总有一群小瘪三围拢来抢。据说小瘪三后面都有大小流氓管着，如果有不属于他管的另一些小瘪三来抢夺，免不了要打斗起来。每一条街上都有流氓地痞称霸，逢年过节向街上商户勒索钱财。我曾见山东路一家新开商号，大概没向流氓摆平，开张那天排门板上被泼了大粪，十分

记得一位作家这样说过，城市是最热闹、也是最孤寂的地方。像我这样一个少年，初到上海，举目无亲，确实感到孤寂。尤其是夜半人静之时，只听得街上传来声声叫卖“桂花赤豆汤!白糖莲芯粥!”的市声，更有黄浦江上传来的汽笛呜叫声，感到分外凄凉。但是这种孤寂感很快被另一种生活所替代，那就是书，书成了我难分难舍的良伴。

我们学徒晚上都睡在书店里，看书是近水楼台。国光书店出版的《苦儿努力记》、《苦女努力记》，最先吸引了我。但是多看几遍以后，总感到每个人的机遇是不可重复的，人世茫茫，谁能有这种机遇呢!何况时局动荡，当政者热衷于内战、贪腐，小百姓能有什么希望?我看得最多的还是张恨水的《啼笑因缘》，秦瘦鸥的《秋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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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数年来，我在《出版史料》等刊物上发表一些文章，现在把它们收集起来，题名“书林岁月”，予以出版。

按照内容，分为四个方面：

一是“史话”。大致是关于书业历史，各别书店史，书业书店遗闻轶事等。

二是“书话”。我的书话，与唐j叟先生他们倡导的那种短小隽永、内含丰富的随笔体散文有所不同，是对一些重点图书编辑出版经过的记述，也可以称为出版史料。另有一篇记明版民间曲艺词话发现经过及版本考索等。

三是“人物纪念”。是对共事与交往师友的回忆和纪念。他们是我人生道路上帮助过影响过我的人物。因为有了他们，才使我学业有所进步，事业有些成就，在纷繁复杂的世事中感受到温暖。他们都已成为古人，却永留在我心间。

郑振铎先生是未曾谋面的前辈，但在我们书业同仁中流传着他的许多故事，受到大家敬仰。我自觉有责任把这些故事记录下来，使之起到教育后人的作用。为此我参阅文献资料，缀拾为文。遗憾的是近年来老一辈书业同仁先后作古，我不能再听到他们更多口述历史了。

还有一位周全平先生，是“左联”时期的作家和书界前辈。毕青同志曾约他在我们书店内刊《古旧书讯》发表文章。在他和毕青同志先后谢世后，我曾从他女儿又兰处看到他生前所写一些残稿。我把残稿内容结合其他一些材料辑录成文，或者也可以作为研究者的参考。

四是“笔记掌故”。这是多年来我为文史馆所办《世纪》杂志“笔记掌故”栏所写短文的选录，沿用此栏目的名称。也有几篇是未经发表或在他处发表的，性质相近，也就合在一处了。

我进入书业界已六十七年，对业界史料比较留意，但没有写作。宋原放同志创办《出版史料》，一度在上海书店出版。移北京继刊后，我已退休，老宋曾多次动员我写些什么，供刊物发表，但我未曾应命。当时除了手头还有些工作在做外，思想上存在一些障碍是主因：一是觉得长期在基层工作，经历十分平凡，没有什么值得写的东西；二是对一九四九年建国前史事了解很少，当代事往往在认识上难以把握。二oo五年老宋病逝，我突然觉得很对不起他，失去了向他请益的机会。吴道弘先生每次来沪，仍热情地约我写稿，我开始写作起来，多年来竟已积累了二十馀万言。在学写过程中，兴趣不断增加，也有了一些心得。

我以为我写的这些东西，大都是发生在我身边的故事，虽然平凡琐碎，却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几十年间文化街的社会风貌、时代变迁，政治上的风风雨雨，以及我们这个行业发展变化的脉络。

我也写了一些人物，他们大都与文化出版事业有关，在他们身上发生的一件件往事，令人忆念，令人慨叹，令人思索。

一位学者曾经这样说：要讲真话，不要讲假话，假话全不讲，真话不全讲。说出了应有的做人准则和智慧。我以为我写的这些东西都是真话、真史。史料务求实在，评论或有不当、不周，那是学养水平问题。希望得到读者们朋友们的批评指正。

俞子林

二0一四年一月三十一日，恰甲午马年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