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南昌之物宝天华
西汉大将灌婴所向披靡,率大军水陆并进,浩浩荡荡,直指豫章。
他伫立船头,腰佩长剑,英姿勃发,指着位于赣鄱交会处的偌大一片草墩,大手一挥:“屯军!”随后跳下船舷,大步流星,行进于草滩洲头。双目炯炯,如电似火。战袍挟着雄风,卷倒枯草一片。他驻足于土墩,横扫枯荣,搭起凉棚,抬眼四周,随后,将宝剑朝地上一插,长长吆喝一声:“动土!”
于是,豫章古城就以灌婴寰宇宝剑所插的位置为原点,向四周延展,开始了造城运动。人们在这宽大的土墩上,挖出一个个铸炼金属的土坑,将一坨坨各种铁砂石熔化成通红的铁水,于是,铁锹铸出来了,铲子铸出来了,筑城的工具发给了每个将士和生活在土墩上的原住民。灌婴点上一炷香,朝东跪拜,先祭祀土地神。众将士和百姓依序而列,刷拉拉跪倒一大片,主祭的参将念动咒语:“伏羲,助我天风,佑我子民,动土成城,固若金汤。”
众将士和百姓齐声高喊:“威武!威武!”声震长空,在草洲上久久回荡。
后来,有传说,灌婴舞动手中的宝剑,祈祷天地诸神,得到天宫玉帝的首肯后,灌婴得意至极,于是,他将宝剑往半空一抛,只见寒光闪处,宝剑似得神助,自龙沙夕照处往东而行,循南至青云谱,最后在滕阁秋风中落笔,划出一个稍带长方形的圈圈来。
灌婴将手中的铁锹深深地挖进豫章的泥土中,率先垂范,辛苦的筑城进程一刻也不肯停歇,率领众将士和城里城外子民,用那铁锹铁铲硬是堆积起一座土城来。
于是有了“昌大南疆”之说,有了城神“灌婴”之说。
灌婴的行止给南昌带来的不仅仅是一座城池,更重要的是他用通红的铁水昭示了日月的更替、岁序的更新。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土著和子民,得了真传,启智通愚,有了遮身的手艺和先进的劳动工具。于是这片草洲山清水秀,鸟语花香,树碧草青,垛城巍峨,市井繁荣,成了安居的福地。人们开始尝试着劳动工具之外的创造,陈设品、装饰品、酒具、祭器,一项成功便成为街头巷尾传扬的佳话。铁器的成功,使得铜器、银器、金器,开始走向日常生活,走进南昌城中百姓家的案头。精美的器具,不仅仅是一件件夺人眼目的摆设,更是一个个让南昌人得意忘形的噱头。
南昌人用一双粗手改变生活,用智慧灵巧寻找生活的创造,得到的甜头激励每个人的奋发。在如此神速的变化面前,南昌开始成为富庶之地。城外西山的山巅间,每至晚间,冶铜炼铁的火光形同白昼,从梅岭山脉铜源之处流出的铜液,得到充分的利用,资源成了宝藏,这个宝窖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南昌人自我恭维成了有福之人。历史上江南有名的风水大师杨松在南昌游走后,曾经由衷感叹这里的山肥地沃、物产丰饶、地倚其势、城依山水,是一片胜境。唐代诗人王勃更是洋洋洒洒用一篇出口成章的《滕王阁序》为这片土地留下了脍炙人N的词句: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南昌于是有了超越地域、超越时空的好声名。昌大南疆成了名副其实的富贵之源。
农耕之源造就了一座城池,也造就了特殊的文脉和特殊的能工巧匠,三教九流、五花八门的各种小技艺成了南昌人卖弄生活的灵器。这些能工巧匠以其特殊的生存本能,开始迁徙技艺,播撒南昌文脉。以至后来便有了高安人宋应星将这些技艺广为收集,著《天工开物》一书,这些南昌人眼中不起眼的小手艺、小工艺成了人类进化的另类标志。南昌特有的手工打制金银器…… P20-22
岁月总把许多让人难以忘怀的往事沉淀进历史,成为传说,成为口口相传的神话故事。在遥远的星群里,石岗人的祖先,也许就是一个个凡夫俗子,甚至是贩夫走卒,也许他们的经历并不传奇,普通得再普通不过,全无经典可言。不过,这种民间的传承并不需要更多的文字记叙,也不需要载入史册,惊天动地,就那样祖祖辈辈薪火传承,只留下精湛的手工艺和那至今还存留于民间的金银饰品。或许这就是一个家族的谱序,或许这就是一个村子的功德碑。走过这个村,也许就没有这个店了。可它就是一个存在,就是那一座座实实在在矗立在村口的牌坊。跋涉的脚步移过一个年代,淡忘的尴尬翻过一页又一页,每一页都有它玉堂金马的章节,都有它春华秋实的盛誉。可是,农耕的辛苦,淡忘的岁月,文字记忆稀少,丢却了这份厚重,也遗失了历史。
我尽力在山水草木中寻找石岗的根,石岗银器的根。她就像这个地域每个村口生长的硕大香樟树样四季常青,千年不老,与这贫瘠的土壤做着生命的抗争,拼命地在石缝中汲取养分,得到养料的滋润,生长成参天的姿态。
石岗金银器之所以能有今天行销全国的非凡成就,就不得不把他放到江西历史上农耕文化传统的大背景下来考量。江西历史上就有“七分山水两分田,还有一分道路和庄园”的说法。这里土肥水沃,四季气候宜人,是先民们休养生息的好地方。稻作文化成就了大量的用于农耕的劳动工具,这些工具在实际生活中应用越来越广泛的同时,也在不断的使用过程中渐渐向实用、耐用方向靠拢。重金属、贵金属在各种领域的广泛应用。使江西的农耕文化朝前迈开了大大的一步。重金属的浇注技术、雕琢技术、打制技术,成为古时江右人生活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作为这些技术的一个支点,金银器的打制技术开始进入佳境。
在讲究实用的同时,金银器也脱胎换骨,成为江西人生活的点缀。江西人爱美的本性把金银器打制技术推上登峰造极的地步。凭着人们的喉管子和一根铜管子,对着火运气吹管熔金化银,按照人的意愿进行打制,这个发明应该算是江西人的聪明之举。有着这样如法炮制的传承,有着这样精致的手工艺,这也应该是其时岁月的盛事了。世世代代敲敲打打,世世代代鼓着腮帮子吹金铄银,生活的艰辛没有让这样一个特殊的群体消亡,而是在传承中得到光大发扬。这个特殊群体经受着岁月的洗礼,聚散消弭、磨合维新,生活把他们打发在石岗这块土地上,成就着金银打制技术的今天。生活压在石岗人身上,由不得他们有过多的选择,由不得他们去衡量生命的孰重孰轻。尽管职业病的侵扰使这个地区成了肺病的流行区,但是,这并未能压制住他们向往财富的梦想和追求。老天在赐予石岗人特殊的遮身手艺的同时,也给他们带来过辛酸、痛苦以至灾难,石岗人坚韧的性格并没有改变这种追求。两者相比,取其重,石岗人无奈地选择了这个行当。
在封建社会里,三教九流七十二行,金银匠应该算是较为上等的艺门。石岗地区许多家族、家庭,都把子女前途的选择确定为做一名打制金银的出色管匠,当然,这其中除了它的技艺的高雅之外,也有财富追求的愿望。金银匠俗称管匠,以吹管而得名。匠人从小学艺,十几岁便入门入行。吃了一顿饱饭后,师傅交给你的,便是一根铜管子,每天吹气、换气、送气、运气,不得停歇,比学吹唢呐还难。吃这碗饭难,不少管匠谈到这一点时,都会动容,甚至形容入行的情景比要饭还难。当然,这只是他们宣泄心中的郁闷而已。真正拿捏这门手艺,一旦在社会上有了点名头,那种尊严、地位便日见升腾。乡里婚嫁酒席,金银匠是上首客,大家敬重的是金银匠的做工、金银匠的技巧、金银匠的奇艺。乡俗礼仪把金银匠的耳根捂热,乡俗的酒筵也把金银匠的地位推到一个新的高度,让他们坐上位子下不来。这样一种民间的推力,这样的表彰方式,促进了金银手工打制技术的飞跃。
探讨金银匠手工打制工艺传承的历程,是一种复杂而又痛苦的追忆。在漫长的岁月里,匠人间的互动既充满俗意,又多了些情义;既有可叹之处,又有动人和弦。私下里爱面子、撑门面的风气,让金银匠之间相互嫉妒、相互眼红,也相互切磋、相互交流,两者之间心照不宣。既隔了一层纸糊的墙,又多了几分亲情的扭结。日子就在这样矛盾的状态下度过。显然,在纠结的日子里也会有拆台、相互诋毁、打压,这些都是匠人之间交往的正常状态,没有这种暗比高低,没有这种心照不宣,甚至是动手动脚的攻击,就出不了好艺人,出不了好手艺,也就没有石岗手工打制金银器的今生今世。
每当我走村入户采访考察,这些匠人将他们珍藏的祖先留下的金银手工艺品让我欣赏品评,让我过眼时,我都禁不住眼睛为之一亮,心间为之一震。这些传世品的留存让我恍如隔世,说是神器也不为过。祖先留下的烙印,镶嵌进众多美丽的形象,衍化成为民间约定俗成的神祗。这些金银器,也似乎都在倾诉那些可歌可泣的岁月,剔透的光面仿佛映照出一张张黑黝黝的脸,正是这些早已逝去的面庞,用他们的德行,用他们的智慧,镌刻在金银器上,让这些器物重放异彩,散发着永不磨灭的光亮。
我由衷地赞叹这些不会说话的灵物,我更由衷地赞叹这群创造灵器的人们,是他们用自己的超强智慧,打制了器物的灵动,打制了金银器的特殊物语。特殊的山水养育了这样特殊的一个群体,其珍贵的敬业精神和不停进取的传承累世相继,香火的延续把这种技艺带到新的时代,带进了我们的生活。随着大工业、现代工业的革命创造,这些手工艺已经开始进入人脑的博物馆中,记忆的消退正在加速这种手工艺的消失。现代化、自动化、电子化的工艺手段,派生了更多的新奇物,但是,如果我们将这些手工艺品和现代金银工艺品同时放置一处,那种神奇仍然令人拍案叫绝。不可磨灭的精湛手工艺在比对面前得到了印证。
我是个乡土作者,也曾自诩对乡土有着深切的了解。但是,
南昌自古就是炼丹、炼铜及银器制作等传统文化产业较为活跃和鼎盛的地区。《银的镇(走向田野)》就是重新发掘这一历史渊源非常深厚的传统手工技艺。将这一特定的地域文化风景展现于世人面前,将依附于银器手工技艺的道教文化、乡风民俗做一个全面的阐叙,让人们读懂读透陶江的《银的镇(走向田野)》这本大书,让人们沿石岗银器的时光隧道,去做一次岁月的穿越,展现在我们面前是一道新奇而又靓丽的风景线。
江西南昌自古就是炼丹、炼铜及金银器制作较为活跃的地区,石岗的金银器手工艺更是一项历史悠久、传承脉络清晰的文化遗产。
长期以来,石岗的民间工艺者秉承传统,不断更新艺术风格、完善制作水平,他们制作的手工金银器灵巧精湛,具有很高的审美价值,是石岗地区生长的一株独特的民间艺术奇葩。
陶江的《银的镇(走向田野)》就是对这银之镇的一次重新发掘,将这一特定地域的文化风景展现于世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