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熙熙攘攘来往于北京与巴黎之间的学者和作家中,不少人都是一流的法国文学翻译大家和作家,他们的辛勤耕耘,使中法文化长河两岸的景观日益赏心悦目。
“巴黎文丛”很像一次关于法兰西的文学笔会。黄晓敏的《波光掠影法兰西》是其中之一。作者基本都通晓中法两种语言,深谙中法两种文化,多是神奇的“画师”,他们自拟文题,用其或朴实或高雅的笔墨,从不同的视角,既形似又神似地描绘了他们所认识的法兰西精魂。
读本书很像乘坐旅游车观光,既可在时光隧道里读历史,又可在纷纭社会中看现实。总之,本书多维度、多层面地展示了法兰西的魅力与诱惑,同时也是对法兰西精神的记录与诠释。
黄晓敏的《波光掠影法兰西》是一部随笔式散文,共分五个部分:塞纳河篇,罗纳河篇,多铎涅河篇,走近地中海,阅读杂记。《波光掠影法兰西》前三个部分以法国几条主要河流为线索,随着沿岸波光掠影,描写与法国生活、风俗、艺术和美食等有关的文化景观。第四部分是南方随感,从著名画家、音乐家的足迹到街景,组成随意观察的小画 。
塞纳河上的桥
如果说黄河是华夏文明发源地的话,法国的塞纳河则凝聚着法兰西的悠久传统。在这片土地上,河流纵横,穿山越谷,把不同的地区连接起来,把不同的习俗传播开去,使一个民族的呼吸交融在一起。
塞纳河起源于巴黎东南方的勃艮第山区,经过马纳河谷,从东南进入巴黎,穿过城区,向着西北方向流去,直到英吉利海峡。。
在蜿蜒700多公里的河流上,大大小小的桥梁有257座,其中最有名的在巴黎市内。巴黎塞纳河上的桥,一共有37座,形形色色,外貌特点皆不同,代表着各自的历史,述说着背后的故事,点缀着河畔风光。
乘舟顺流而下,从东南到西北,左右两岸的景色随着每一座桥展开,逐渐变换。夏朗东桥,应该说是进入巴黎大门前的一座桥,实际上是建在支流玛纳河上的。这是一座既古老又现代的桥:最早出现在这里的罗马式古桥,亨利四世时代就有了,但后来重建了18次,最后一次是在1972年。
跟这座桥一样,巴黎东部的桥也大多是现代风格,是工业时代的标志。从环城东路的上游桥到第十座桥图奈尔,几乎都是19世纪末到20世纪的产物。附近的铁路和火车站,使这一带成了巴黎运输的中心。宽阔的桥面,现代化的设计,适于工商业对交通的需要。
巴黎的浪漫气息,随着圣路易岛的出现荡漾在河上。
圣路易岛,无疑是巴黎最富有诗意的绿洲。它紧挨着西岱岛,与著名的巴黎圣母院隔水相望。把西岱和圣路易两个小岛连接起来的,是一座步行桥。这里远离嘈杂的车水马龙,躲开圣母院门前的熙熙攘攘,仿佛闹市中一片静谧的乡村。桥上常见三三两两的音乐家和画家在演奏和画画,而游客则在悠扬的琴声中漫步,河边还有闲暇的人在丝丝垂柳下看书。
如果你问巴黎人,哪一座桥最有名?回答十有八九会是新桥。名叫新桥,其实它反倒是所有桥中最老的一座。历史上第一个横跨左右两岸的石桥,外形古朴、敦实浑圆,粗壮的桥墩和厚重的半圆形桥洞,显出一种历史的沉稳。宽阔的桥面上,永远聚集着各种商贩、手工艺人和艺术家,仿佛几个世纪以来无视河上的时事变迁,就没有改变过。
走在新桥上的人们,几乎总是首先将目光落在右岸。这也难怪,举世闻名的卢浮宫,不仅是一座雄伟的建筑,更以丰富的艺术蕴藏吸引了全世界。相比之下,在左岸与卢浮宫相对的法兰西学院,恐怕就被许多人忽略了。
法兰西学院是1635年在黎塞留大主教的创意下建立的,几百年来,由40名终身院士组成的学士院,聚集了全法兰西的学术精英,只有当一名院士去世时,才能再接纳一位新成员,因此这些院士被称为“不朽者”。
进入2l世纪,不朽者中间出现了一个中国人,程抱一,这是历史上的第一位华裔院士。程抱一原名程纪贤,1929年出生于南昌,19岁来到法国时,几乎连一句法语都不会说。经过几十年的努力,他不但成为知名教授,学贯中西,而且是驾驭两种语言的作家。他的文学和美学著作,如《中国诗歌》、《虚与实,中国绘画语言》、《美的五种思考》以及关于八大山人、石涛的介绍等,在法国学术界产生了巨大影响,使法国对中国艺术有了耳目一新的发现和理解。他出版过多部法语诗集,有些诗被选人20世纪法国诗歌选,第一部法语小说《天一言》获得了菲米那文学奖,而他翻译的《论语》,至今仍是权威的法文版本。
法兰西学院还包括几个附属的研究院,有自然科学、社会科学、文学和艺术等几个部分,院士们由各个领域的杰出人物组成。其中的美术研究院共有八名院士,居然有两个华裔法国画家,赵无极和朱德群,他们都来自杭州艺术专科学校。
不久前去世的赵无极出生于北平,祖父是一名清朝秀才。进入杭州艺专学习后,师从吴大羽和林风眠,与吴冠中和朱德群同校。1948年,他在校长林风眠的建议下到法国留学,早年修习西方油画,从印象画派到克利,再摸索自己的道路,最终以独特风格征服了艺术界。前任法国总统希拉克曾经这样评论他:“赵无极洞彻我们两大民族的感性,使二者融为一体,既属中华,又属法兰西。他的艺术,吸取了我们两国文化的精粹。”希拉克时期的外交部部长德维尔潘,是文采飞扬的散文家,也是赵无极艺术的爱好者,2008年法国出版的大型画册《赵无极,光线的迷宫》由他亲自撰文,正如他在前言中所说:“赵无极的绘画道路,是一个画家从东方到西方,又从西方返回东方的历程。”
跟赵无极一样来自杭州的朱德群,毕业后先去了台湾,他到法国比赵无极晚,成为法兰西美术院的院士却更早几年。到巴黎不久,朱德群就以一幅他太太的肖像获得了春季沙龙的银奖。此后,他的绘画风格从写实向抽象转化,运用矩形色块堆砌,形成了明暗对比的独特艺术风格。因为他有意识地探索东西方艺术的结合,法国艺术界称他为“文化的摆渡者”。
塞纳河右岸最大的建筑是卢浮宫。从路易十五时代起,卢浮宫就成了博物馆,丰富的古典收藏中不乏东方瑰宝,如今中国艺术的标记越来越多。2011年年底,持续100天的展览“中国皇帝和法国国王”轰动了巴黎。对于法国大众来说,这是“东方文明首次亮相卢浮宫”,但是,爱好美术的人们其实早在多年前就在这里欣赏过吴冠中的画。在后来的几年里,卢浮宫为来自上海的严培明举行个人画展,不久前又举办了当代画家石齐的个展,惊叹不已的法国人感到不可思议:这位出色的艺术家,居然曾经是北京印铁制罐厂的工人。西方人或许从来没有想到,当他们对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化几乎还一无所知的时候,中国人已经从印象派绘画中汲取了丰富营养,把西方的灵感融人东方艺术。
像大多数游览一样,塞纳河上的新桥总是绊住人们的脚步,不过我们还是继续沿河西行吧。
紧挨新桥的,是艺术桥。艺术桥可谓名副其实,因为它正好把法兰西学院和卢浮宫连接在一起,而大名鼎鼎的卢浮宫,最早的名字就叫艺术宫。这也是一座步行桥,没有机动车行驶,所以这里常举办一些小型的艺术展览。来往于桥上的画家、摄影家和艺术爱好者,络绎不绝。自从电影艺术诞生以来,导演们对这座桥也格外青睐,在全世界的电影中,艺术桥镜头的出现频率可能是最高的。
巴黎是一座艺术的城市,但是高雅在这里总是跟市井民俗摩肩接踵,这种奇特的混合,没有一个地方比塞纳河边更明显了。
就在离艺术桥不远,紧挨着卢浮宫,那一片被叫作“中央市场”的地方,见证了从古到今的变迁。今天的繁华商业中心、高档精品橱窗、现代派光亮建筑,还有设计前卫的剧场和电影院,是扫清了过去的痕迹以后建起来的。旧日的那些痕迹,几乎荡然无存,大概也只能去一些书本中寻找了。
打开左拉的小说《巴黎的脏腑》,扑面而来的气息,是世俗的巴黎。19世纪的中央市场,到处是叫卖的小贩,吆喝的东西大多跟吃的有关。拥挤的米市、菜市旁边,更热闹的是肉市:牛肉羊肉,火腿香肠,肥肠猪肚,不太新鲜的鱼虾……凌乱肮脏的宰场,牲口家禽开膛的味道,肥得流油的丰腴,廉价的美丽,低俗的打情骂俏,是下层民众的幸福。这里充斥着金钱、虚荣和肉欲,美貌的标准也是肥硕和富态,让人联想到名副其实的“肉欲”。
旧时代的痕迹,在今天似乎也只剩下熙熙攘攘。从这里流过去的河水,把世俗的喧嚣撇在一边。下一座桥出现的时候,气氛已经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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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小写的历史
在法语中,histoire这个词包含两个意思,一个是“历史”,一个是“故事”。为了将两者加以区别,有时候第一个字母大写,用以表示发展过程意义上的历史,而指具体事件的时候,第一个字母小写。
用一个名词代表两种意思,有些不便,但仔细想想,又觉得自有其妙。历史就是发生过的往事,它可以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种学说的伟大过程,也可以是个人的经历或见闻。再浩瀚的历史,也是由无数具体的事情组成的。历史中有故事,故事构成了历史。
发生在我们身边的事情,又有哪一件是可以脱离历史的呢?在异国他乡。学习另一种语言,探索另一种文化,或者只是对生活环境和日常习惯发生惊讶好奇,不是也常常需要到历史中寻找答案吗?在朝代的更换、帝王的盛衰和名人的辉煌后面,还有无数平凡人生,琐碎经历,吃喝玩乐,油盐酱醋……不是历史,也是历史。
这样的画面无所不在,漫步街头随处可拾。这一次的漫步却选择了傍水而行。纵横法兰西的河流,载着久远的传统,带着时代的气息,折射出一个民族的生活。乘着想象的轻舟随风逐浪,沿河浏览,水面映出的是历史和文化。
你可以把它当作历史来读,虽然我不是历史学家;你可以把它当作旅游指南来读,虽然我不想写一本游记。波光掠影,只是几缕随风飘过的思绪,可以像流水一样不留任何痕迹。见到它的人,如果能有一些好奇,探进头来看看,写的和被写的,看的和被看的,也许就成了历史的点滴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