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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流吧我的眼泪
分类 文学艺术-文学-外国文学
作者 (美国)菲利普·迪克
出版社 译林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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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编辑推荐

《流吧我的眼泪》是美国科幻鬼才,雨果奖、坎贝尔奖获奖作家菲利普·迪克代表作,是坎贝尔奖最佳长篇小说,并获星云奖和雨果奖提名。描述了一个国民警卫队和警察专制统治下的社会,内中交织着名人效应、基因改造、时空扭曲和泛滥毒品,探索了爱和人性的本质。扭曲的现实、个体身份缺失、毒品效应……熔迪克科幻所有经典元素于一炉!

内容推荐

10月11日,杰森·塔夫纳还是一个拥有三千万粉丝的大明星;10月12日,他却躺在一家破旅馆的房间里,还被抹去了所有个人资料。在一个缺乏身份证明就是犯罪的国度里,他不得不在混沌中摸索,全力追踪事实真相。

菲利普·迪克编著的《流吧我的眼泪》描述了一个国民警卫队和警察专制统治下的社会,内中交织着名人效应、基因改造、时空扭曲和泛滥毒品,探索了爱和人性的本质。《流吧我的眼泪》于1975年获得坎贝尔奖,并获雨果奖和星云奖提名。

试读章节

他双眼紧闭,但渐渐有了光亮,隔着眼皮透进微微红光。他睁开眼,抬头把四周望望。希瑟和大夫都不在身边。

他独自一人躺在房间里。身边的桌子上有面大镜子,上面有条长裂缝。油腻腻、湿乎乎的墙上有几根丑陋的老式灯管吱吱闪着。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电视声。

他不在医院。

他忽然意识到,希瑟也没有和他在一起。这个事实几乎立即压倒一切,使他瞬间觉得一切都了无生趣。

老天,他心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胸口已完全感觉不到疼痛,许多其他东西似乎也与疼痛一起消失了。他颤巍巍地把身上的羊毛毯掀开,毯子很脏。他坐起来,条件反射般地揉揉前额,把元气召回来。

他意识到这是个旅馆单间。嘈杂无度、臭虫穿行、酒鬼四仰八叉横躺的便宜旅馆。这种地方既没窗帘,更没独立浴室。他想起成名前住的地方。那个默默无闻、身无分文的黑暗岁月,他长久以来一直在努力将它清除出记忆。

钱。想到钱,他赶紧摸摸衣服,这才发现那身病号服已换回手工真丝西服,不过已皱得不像样。内口袋里那卷大面额钞票好端端的还在,他本打算用这卷钱去拉斯韦加斯挥霍。

手中有钱,心里不慌。

他把目光扫过房间,想找部电话。没有,当然没有。前厅应该有。可他该打给谁呢?希瑟?经纪人艾尔·布利斯?《塔夫纳秀》的制片人莫里·曼恩?他的律师比尔·沃夫尔?也许应该挨个儿打一遍,越快越好。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重心还不稳,嘴里忍不住骂了几句。一种动物的本能重新攫取了他的心智。他稳住身体—强壮的六型体魄,以便应战。但他却不知对头到底是谁?想到这一点,他感到恐慌。在他记忆中,这是他长久以来第一次真正感到恐慌。

到底过了多长时间?他自问,答案却无从知晓,根本察觉不到,也无从分辨。只知道现在是白天。肮脏的玻璃窗外传来奎波疾驰而过的嗡嗡声。他看了看表,十点半。没用。他不知道是哪一年,没准已经过了几千年。表上的时间毫无意义。

还是得打电话。杰森走出房门,穿过走廊,灰尘扑面而来。他找到楼梯,抓紧栏杆,一步步挪下台阶。最后,总算跨进空空荡荡、阴郁湿闷的前厅。前厅角落里放着几把椅子,靠垫都破了。

幸好还有零钱。他投进一美元金币,拨通艾尔·布利斯的电话。

“布利斯经纪公司。”传来艾尔的声音。

“听着,”杰森说,“我现在完全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以基督的名义,赶快过来接我离开这鬼地方,去哪儿都成。你明白吗?艾尔?你在听吗?”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接着,传来艾尔·布利斯冷淡的回应:“谁在跟我说话?”

杰森吼了回去。

“我不认识你,杰森·塔夫纳先生。”艾尔·布利斯说道,语调仍然不带丝毫情感,保持置身事外的超然,“你确定没打错电话吗?你想找的是哪位?”

“找你,艾尔。艾尔·布利斯,我的经纪人。在医院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会在这儿醒来?谁把我送过来的?你不知道?”他尽力自持,把恐慌情绪压下来,努力让话说得更合理些,“你能帮我找到希瑟吗?”

“哈特小姐?”艾尔轻声笑了起来,没有答话。

“你——”杰森狂怒不已,“作为我经纪人的历史,正式完结!没什么可说的。不管情况如何,你都出局了。”

他又听到艾尔·布利斯在那头轻笑,然后,咔嗒。再然后,就没有声音了。艾尔·布利斯挂了电话。

我要杀了这个婊子养的,杰森心说,我要把这个杂种秃头死胖子撕成碎渣。

他到底想怎么样?我不明白。他出于什么目的突然间跟我对着干?基督在上,我他妈到底怎么惹到他了?他和我十九年的交情,一直是我的经纪人。这种见鬼的事以前从未发生过。

我得再试试比尔·沃夫尔,杰森下了决心。比尔一直在办公室,就算不在,也能随时联系上他。我要找到他,弄清楚这一切到底是什么回事。他把第二枚金币丢进投币孔,凭着记忆拨通了比尔的电话。

“沃夫尔和布莱恩律师事务所。”是女前台的声音。

“帮我转比尔。”杰森说,“我是杰森·塔夫纳。你认识我。”

前台说道:“沃夫尔先生今天出庭。您可以和布莱恩先生联系吗?或者等到今天下午沃夫尔先生回到办公室后,我让他给您回电话。”

“你知道我是谁吗?”杰森说,“你知道杰森·塔夫纳是谁吗?你看电视吗?”

他的声音有一瞬间几乎完全失去控制,音调陡然拔高,声线像是破裂了。他用尽本事,总算重新控制住声音,但双手还是忍不住颤抖。实际上,他的整个身体都在战栗。

“我很抱歉,塔夫纳先生。”前台说,“我真的没办法和沃夫尔先生或……”

“你看电视吗?”他说。

“看。”

“那你怎么会没听说过我?《杰森·塔夫纳秀》,每周二晚上九点?”

“我很抱歉,塔夫纳先生。您真的必须直接和沃夫尔先生说。请把您的电话号码告诉我,我会记下来,并请沃夫尔先生今天回电给您。”

他挂了电话。

我疯了,他心想。要么是她疯了。她和那个婊子养的艾尔·布利斯都疯了。老天。杰森离开电话,坐进一张褪了色的沙发椅,双腿兀自颤抖。坐下来的感觉不错,他闭上眼,慢慢地深呼吸。开始思考。

他告诉自己,手里有五千美元,全部是官印大面额钞票。这么说,我还不是全无希望。另外,那玩意已经从我胸口脱落了,包括摄食管。一定是医生用外科手术把那些玩意全取了出来。退一万步说,我至少还活着,我该感到高兴才对。他转念又想,是不是发生了时光倒流?得找张报纸看看。

他在身边的长沙发上找了份《洛杉矶时报》,上面写着1988年10月12日。时光没有倒流。12号正是他节目播完遇到玛丽琳,让她摆了一道,送进医院差点死掉的第二天。

他突然想到一个主意。杰森开始细细翻阅这份报纸,直到看见娱乐专版。最近三周,他每天晚上都在好莱坞希尔顿酒店的波斯大厅表演。当然,周二除外,他得上节目。

酒店的人为此连续打了三周广告,但在这份报纸上,却完全不见广告的踪影。他感到心跳开始加速,也许是在别的版登的。他马上从头仔细扫过报纸的每一版内容。艺人广告一个接着一个,但没有一条提到他。这不可能。过去十年,无论在哪家报纸的娱乐版上,都能找到他的脸。绝不会有例外。

我再试一次,他决定。我再试试莫里·曼恩。

他打开钱包,想找到写着莫里电话号码的纸片。

钱包很薄,不对劲。

他所有的ID卡都不见了。没有这些卡片,他就无法生存。没有这些卡片,他就无法通过警察和国民警卫队设置的路障,会被当街射杀,或是直接送进强制劳动营。

没有ID卡,我两个小时都活不下去,他对自己说。我甚至不敢走出这个破旅馆的大厅,不敢公然上街。他们会把我当成从校园里逃出来的学生或教师。我会像奴隶一样在劳动营里干重活,干到死为止。我会变成他们口中的非人。

他心想,我现在的第一要务是活下去。去他妈的名人杰森·塔夫纳,我回头再来管这档子事。

他能感到全部神经都在调动六型基因所决定的强韧个性,整个意志开始专注于当前的危机。我不是普通人,他提醒自己。我一定能应付这个考验,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想尽办法。

比如,有了口袋里这叠钱,我现在就可以去瓦兹区弄到假ID卡。能买一大堆。我一直听说那儿有不少小混混干这营生,手里这些钞票足以让他们蜂拥而上。真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和这些人渣打交道。现在,我不是杰森·塔夫纳,也不是坐拥三千万观众的大明星。  这三千万观众,有谁现在还记得我呢?如果“记得”这个词没用错的话。我的口气就像自己已经七老八十,是个过气了几十年的明星似的。可现实情况又不完全是这样。

杰森回到投币电话前,在黄页上找到位于艾奥瓦的出生登记控制中心号码,用了好几枚金币,耽搁了好一阵工夫,才最终联系上那里的职员。

“我叫杰森·塔夫纳,”他对工作人员说,“生于1946年12月16日,出生地是芝加哥荣军医院。可否请你确认该信息,并将我的出生证明传真一份过来?我需要这份证明来申请新工作。”

“好的,先生。”工作人员将电话搁在一边,杰森等着。

工作人员又拿起电话,说道:“杰森·塔夫纳先生,1946年12月16日生于库克县。”

“没错。”杰森说。

“我处没有任何登记在该时间和地点的出生信息。先生,您是否完全肯定该信息无误?”

“难道你认为我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以及在哪儿和什么时候出生的?”他的声音又快失去控制,但这一次他没去管它,恐慌情绪完全压倒了他。“谢谢。”他说完后挂了电话,浑身抖个不停。不光是身体在发抖,整颗心也在发颤。

我不存在,他对自己说。世上没有杰森·塔夫纳这个人。从未有过,也永远不会出现。让我的事业见鬼去吧,我现在只想活下去。要是什么人或什么组织想搞垮我的事业,没问题,搞吧。可你们未必也太狠了,竟想把我整个人的存在都完全抹掉?连我的出生记录都要销毁?

他的胸口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搅动。他恐惧地意识到,他们肯定没能把所有的摄食管都弄出来。有些仍残留在他体内,还在吸食,在长大。该死的脑残婊子。我衷心希望她走投无路到街头去卖,两毛五就能干一次。

我为她做了那么多事情,让A和R(美术总监和节目总监)这些人物亲自试音。去她的,算了,反正也没少上她。这件事算是扯平了。

P16-22

后记

繁华的都市,热闹的街道,喧嚣的人群……但整个背景缺乏阳光,隐没于纸醉金迷的暗夜。在宏伟的楼厦之间,布满了阴郁的角落。一阵微风袭来,凌乱的垃圾盘旋着在空中起舞。在高科技构筑的文明底层,还充斥着极端的暴力与血腥……

这就是眼前这部《流吧!我的眼泪》所表现出的真实场景。

一位蓄着络腮胡子的作家,坐在打字机前勤奋地敲击不止。他的眼神睿智而犀利,但从他紧锁的眉宇间流露出的显然不是希望,倒是绝望成分居多。身旁的脏盘子里,是他刚刚吃剩的马肉杂碎。

这就是眼前这部《流吧!我的眼泪》的作者:菲利普·迪克。

这第二个场景,我们不能十分肯定。这部小说问世于1974年,我们不知道在创作它时,作者是否真的已经蓄有他标志性的大胡子。但对于第一个场景,我们却十分熟悉。

——在电影《全面回忆》中,我们在火星城市中目睹了极为相似的场景。

——在电影《少数派报告》中,我们领略到未来城市中高速飞车的川流不息。

——在电影《银翼杀手》中,这种场面更是被表现得淋漓尽致!

不错,上述电影都改编自迪克的作品。《全面回忆》(Total Recall,1990;2012年重拍)改编自科幻短篇“We Can Remember It for You Wholesale”(1966),《少数派报告》(Minority Report,2002)改编自同名科幻短篇(1956),《银翼杀手》(Blade Runner,1982)改编自科幻作品《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Do Androids Dream of Electric Sheep?1968)。

事实上,近年来影视界改编迪克作品已成风尚,可以列出一个长长的名单。但迪克创作的科幻毕竟年代久远,而且多为短篇,因而在改编时往往被注入大量现代因素,只留故事内核与原始构思。迪克喜欢在作品中探讨人类生存的意义,思考时间、生命、命运、记忆、幻觉以及人类思维中理性与非理性的冲突。

——《冒名顶替》(Impostor,2002)改编自同名科幻短篇(1953)。主人公在被诬陷为外星间谍后,一边逃亡,一边寻找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最后发现自己竟然真是外星人的人肉炸弹。

——《尖叫者》(Screamers,1995)改编自科幻短篇《第二代》(“Second Variety”,1953),同样涉及身份困惑与人造生命。

——《预见未来》(Next,2007)改编自科幻短篇《金人》(“The Golden Man”,1954),描写了一位能预见两分钟后未来的魔术师,主题关乎时间。

——《联邦调查局》(The Adjustment Bureau,2010)改编自科幻短篇《规划小组》(“Adjustment Team”,1954)。小说中的规划小组试图对所有人的人生作出规划与调整,主题关乎命运。

——《记忆裂痕》(Paycheck,2003)改编自同名科幻短篇《报酬》(“Paycheck”,1952)。主人公的记忆都被抹去,主题关乎记忆。

2004年8月26日,英国《卫报》公布了一项调查报告,由六十位科学家列出一个“科学家最喜爱的科幻电影”排行榜,结果《银翼杀手》名列榜首。截至此时,改编自迪克作品的电影票房收入已累积达到七亿美元!而到2009年,这一数字更是提高到十亿美元!

迪克是一位十分值得研究的科幻作家。他的创作开始于西方科幻文学的“黄金时代”,历经整个“新浪潮”运动,并直接影响到后世的“赛博朋克”流派。

菲利普·K.迪克(Philip K. Dick,1928—1982)1928年12月16日生于美国伊利诺伊州芝加哥市。迪克与他的孪生妹妹珍一起,早产六周降生。迪克的母亲似乎不够称职,双胞胎出生仅三周后,珍便被电热毯严重灼伤,而菲利普则陷于营养不良。在两人被送去医院的途中,珍不幸去世。这一事件对迪克影响极大,他后来在多部作品中不断言说这一“双胞胎”情结。

迪克五岁时父母离婚,他与母亲一起迁居华盛顿。迪克在伯克利加州大学就读一年后即告辍学。他酷爱音乐,曾在唱片店做过职员,并在电台主持古典音乐节目。但迪克到底不喜束缚,开始创作,并于1952年发表处女作《天外的巫伯》(“Beyond Lies the Wub”),走上职业创作之路。

在创作生涯的前十年里,迪克主要从事短篇创作,上述被改编的作品大多诞生于这一时期。1962年,迪克的科幻长篇《高城堡里的人》(The Man in the High Castle)问世,旋即荣获雨果奖最佳长篇小说奖(雨果奖与星云奖是科幻界并列的两项大奖)。这是一部“架空历史”(alternate history)小说,假设第二次世界大战以轴心国而非同盟国获胜而告终。自此,迪克转向科幻长篇创作,接下来二十年一直如此。

除了《高城堡里的人》,迪克一直为评论家津津乐道的作品便是后被改编成电影《银翼杀手》、曾获星云奖提名的《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

《银翼杀手》描述了2019年洛杉矶的一场追杀,退休警探受命追查一批被通缉的仿生人。整部影片的基调充满阴郁与灰暗,展示出文明的规则和秩序与人性和情感的冲突。该片公映于迪克离世三个多月后的1982年6月25日,当时遭到极大冷遇——也许是因为影片过于晦涩,也许是因为原作前瞻性太强;与同时代的人相比,迪克总是看得太远。  而原作《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探讨的主题更为深刻。仿生人算不算人类?他们是人还是工具?何为真实何为虚幻?这些问题拷问着主人公,也拷问着每一名读者。这部作品因其丰富内涵,被“赛博朋克”流派视为开山之作,菲利普·迪克也被尊为该流派的鼻祖。

“赛博朋克”(Cyberpunk)是20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兴盛的科幻文学流派。信息技术革命、电脑网络的形成以及电子意识出现的可能,使得一批反映现代科技的作品应运而生。新作品在信息化的背景下,对社会文化价值进行戏谑和反思,被标以“Cyberpunk”的标签。该词由“控制论”(cybernetics)和新型反文化生活方式者“朋克”(punk)合成,意指具有超越传统和极端未来主义观念的电脑工程师。在这类作品中,主人公将大脑与网络联通,在高度信息化的网络空间里随意漫游。该流派的特点是:呼唤科幻文学向“硬科幻”回归;引入信息论、控制论、生物工程等高科技内容;在文化价值观上具有反传统性;等等。这一流派的代表人物,加拿大科幻作家威廉·吉布森(William Gibson)的处女作《神经漫游者》(Neuromancer,1984)一举轰动科幻界,荣获当年度雨果奖、星云奖以及——需要特别提到的——菲利普·K.迪克纪念奖(Philip K. Dick Award)。菲利普·K.迪克纪念奖自1982年起在美国西北科幻年会(Norwescon)上颁发,由费城科幻协会(Philadelphia Science Fiction Society)资助,以迪克的姓名冠名。

1975年,《流吧!我的眼泪》获得三项科幻大奖提名:雨果奖、星云奖和坎贝尔纪念奖(John W. Campbell Memorial Award),最终只荣获坎贝尔纪念奖最佳长篇小说奖。

与迪克的绝大部分作品一样,《流吧!我的眼泪》描述了未来社会的一种状态,以及“平行世界”的一种可能。主人公在原来的世界里举世瞩目,在“平行世界”里却默默无闻。他试图找回身份,找回自己的一切。整部作品一直在陈述这样一个“寻找自我”的过程,推进节奏不慢,故事线索清晰,但情节依旧零乱琐碎。作品的构思虽然奇妙,但作者却无意为它设置合理化解释,最后结局猝然而至。也许在迪克看来,重要的只是中间那些段落,精细刻画场景的一幅幅画面与一组组镜头:只作描摹,无需构造,与其说是在讲述故事,不如说是在倾诉心声。

“流吧!我的眼泪”是文艺复兴时期英国音乐家约翰·道兰(John Dowland)词曲的一首歌名。迪克喜欢约翰·道兰,甚至用杰克·道兰做过笔名。原书题目如果直译,应该是“警察说:流吧!我的眼泪”——充满忧伤,同时又耐人寻味。事实上,“警察”并不是故事的男一号,真正以主视角叙述的主人公应该是那位电视明星,被莫名其妙清除了身份而不断寻找自我的杰森·塔夫纳。“警察”是指追踪他的前警察元帅、现警察将军费利克斯。但值得玩味的是,在“警察说”里作为主语的“警察”,却根本不应该“说”,应该“说”的其实是女性角色艾丽斯,也就是费利克斯的孪生妹妹兼妻子(不错,迪克就是这么“变态”,但我们不妨更注意“孪生妹妹”这一意象)。按照整部小说的设定,所有情节之所以会出现,完全源于艾丽斯吸毒后的极度幻觉,或者说,所有变故都是由艾丽斯的主观感受引起的。由于她喜欢杰森·塔夫纳,希望他出现在身边,于是杰森·塔夫纳被清除身份,并一步步被迫接近她,最终来到她的身边——整个世界的所有故事都是因她而生!仔细想想,这种构思是如此荒诞不经,离奇到让人匪夷所思!难怪有人称迪克的作品反映出他“唯我论”的一面,这部作品就是一个明证。

其实,《流吧!我的眼泪》不过是在延续迪克一贯的思想。他在早期长篇《天空之眼》(Eye in the Sky,1957)中就已经构造过类似的心灵“平行世界”,并同样不加解释。就文学意义而言,小说的目的不仅仅是讲述故事,还要表达作家的内心感觉。无论科幻小说有怎样的独到之处,它毕竟还是小说,所以必须以小说的标准加以要求。在经典的文学评价体系中,科幻文学之所以一直被视为另类,很大程度上不是缘于它的关注对象,而是基于其文学技巧的欠缺。人物描写的苍白,成为科幻作家屡遭诟病的原因之一。而科幻作品的良莠不齐以及众多其他因素,又让一些优秀的科幻作家无力反驳,同时也感到极其愤怒。但愤怒不能解决问题,提高自身水准才能最终获得认可。至少在这点上,迪克做得还算到位。

1988年,《流吧!我的眼泪》被改编为舞台剧,由纽约先锋派公司Mabou Mines率先演出。

随着时代发展,迪克的作品正日益受到重视,然而这于作家本人却没有丝毫意义。迪克的许多小说在他身后才告出版,而他生前却屡遭退稿,可谓贫困交加。最穷的时候他甚至付不起图书馆的逾期罚款,还不得不到宠物店花三十五美分买一磅给狗吃的马肉杂碎充当肉食。

一些作家十分欣赏迪克。美国科幻作家罗伯特·海因来因(Robert A. Heinlein)曾多次资助迪克,最开始时两人甚至从未谋面。波兰科幻作家斯坦尼斯劳·莱姆(Stanislaw Lem)和美国科幻作家厄休拉·勒古恩(Ursula K. Le Guin)也对迪克赏识有加。勒古恩与迪克曾是高中同班同学,两人的友谊持续终生。勒古恩评价迪克说:迪克的作品中没有英雄,但那些凡人却有诸多英雄事迹。

不错,迪克描写的都是常景与凡人。在穿梭于高楼大厦间的快速飞车下面,是肮脏拥挤的街道;在遮蔽了半个天空的巨幅广告下面,是庸庸碌碌的芸芸众生。凡人也有凡人的典型特征,而迪克总能精确地把这些特征描绘出来,许多感受甚至源自他自身。在《流吧!我的眼泪》以及迪克的其他作品中,有两个因素值得一提:一个是女人,一个是毒品。

在《流吧!我的眼泪》中,迪克描写了主人公与几名不同性格女人的纠葛,甚至可以说,正是由这些女人串起了整部作品。这也许正是迪克的内心写照。迪克曾结婚五次,育有两女一子,但均以离异告终。迪克的家庭生活显然不能以“幸福”一词来形容。

毒品是迪克的另一个关注点。在《流吧!我的眼泪》和众多其他作品中都有毒品的身影,并成为主要印记。迪克经常描述吸毒,因为他本人就一直吸毒。电影《黑暗扫描仪》(A Scanner Darkly,2006)改编自迪克的同名科幻作品(1977),其中详细描述了有关毒品的种种。影片中对迷幻感觉的描写,大都来自迪克本人吸毒后的真实感受。迪克常因毒品致幻,并怀疑自己已经精神分裂,是以精神病主题也充斥他的作品。《火星时间滑脱》(Martian Time-Slip,1964)的主人公就是一名病愈出院的精神病患者。

我们很难给迪克一个简单明晰的评价。他为社会所不容,但也经常触碰秩序;他为公众所不理解,但也经常鄙视一切;他可怜地进食马肉,但同时也吸食毒品……因此,在开篇的第二个场景里,我们可以把镜头稍微拉远一点。我们可以看到——或许还要加入丰富的想象——在杂乱的图书、文稿、打字机以及马肉盘子旁边,还有五花八门的各类毒品,以及迪克五位妻子的照片——这部《流吧!我的眼泪》,就是他送给第五任妻子泰莎的。

1982年3月2日,迪克因反复中风伴随心衰而辞世。据说五天前他已脑死亡,只不过这一天才正式拔管。迪克年迈的父亲把儿子带回女儿的墓地。半个多世纪前,来到这个世界没几天的珍被安葬后,墓碑上刻下了她与兄长的名字,以及他们的出生日期和珍的死亡日期。现在,迪克的死亡日期也终于被刻上,他安静地躺在孪生妹妹的身边。

自此,菲利普·K.迪克告别了他的写作生涯,告别了他的科幻故事,告别了他的毒品和幻觉,告别了那些离开他的妻子和孩子,同时也告别了这个令他流泪不止、亦真亦幻的冷漠世界。

书评(媒体评论)

菲利普·迪克是20世纪最勇敢的心理探险家之一。

——《纽约时报》

与他同时代的作家,没人比他天分更高。他不仅存在于我们的记忆中,还存在于我们的想象里。

——布莱恩·奥尔迪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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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3/1 20:34:08